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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回 ...

  •   我很快习惯在红楼梦的日子,渐渐给人营造出一个爱学习、好上进的好孩子。贾政原对我疾言厉色,这些日子也缓和起来,有了点儿笑模样;贾兰出生后阖家欢喜,因为贾珠算是有后了,李纨把儿子看得紧紧的;史湘云时不时被接来住几日,她咬字不清,老叫我爱哥哥;贾母过生日,因不是整生日,也就家里人聚一聚、热闹一下。我以为一切都好好儿的,向好的方向发展。

      谁知某天得知元春要去选秀,我才猛地想起,还有这档子事儿!

      多年没看红楼梦,虽说剧情都记得,但要我按顺序一件件回忆,实在叫人有些为难。

      现在的重点是,怎么阻止元春进宫呢?

      我如今只是五岁小儿,没有人会听我的,且送元春进宫是全家的决定,怎么反对?我除了一块漂亮的鹅卵石——不是,是补天石——就没有任何分量了,这块玉我也研究过,除了仙气缭绕看起来很神奇,压根儿没任何用处……

      对了!说起来,贾宝玉还是仙人转世呢,还被警幻仙子拉去做过梦——就是这个!

      托梦!

      而且生来衔玉的宝贝蛋儿说的话,至少贾母和王夫人不会以为是胡诌,她们一定信以为真。

      我回忆了一下宝玉游幻境的大致剧情,那些诗词记不清了,只记得评黛钗、四春和巧姐儿的几个名句,《红楼梦》曲倒是会唱,我在心里默唱一回,没忘词儿。又把未来发生的事儿大略写了写,排好顺序,再拟定说辞,脑海里过了数遍。

      次日夜间,我装作睡着,默数至一千,酝酿好感情,装作惊醒的模样,大叫一声坐起来。守夜的丫鬟杜鹃问:“宝玉,怎么了?”

      我不说话,两行眼泪扑簌簌地留下来。杜鹃赶紧搂住我,哄:“这是魅着了?做了什么噩梦?不怕不怕。”

      我仍旧不说话,不多时,住外间的元春披了衣裳进来了,抱着我给我拭眼泪,说:“这是怎么了?梦到什么了?”

      我扑过去紧紧抱着她,哭诉:“我不要大姐姐死。”

      元春:……

      等我情绪稳定一点儿,她道:“我这不是好好儿的吗,放心,梦里都是反的,别信梦里的事儿。”

      我摇着头:“是真的,我看到大姐姐做了贤德妃,又回来省亲,然后就死了……哇——!”

      我埋在她怀里,看不到她的表情,但她给我拍背的手停住了。隔了一会儿,说:“胡说八道,姐姐还没嫁人呢,怎么可能做……做妃子。”

      正说着,贾母进来了,想是听到了里头的动静。我心里愧疚,之所以闹了那么久,就是为了引起贾母的注意,免得元春为了息事宁人让我守口如瓶,才会一直闹。贾母年岁大了,夜起劳动蛮伤身子的,可我现在只想得出这个法子。

      见到贾母,我哭得更伤心:“老祖宗,你别死!”

      贾母:……

      我断断续续、语无伦次地说了些死人、抄家、流放什么的,又说迎春早逝,探春和亲,惜春出家,巧姐被卖,我娶了薛宝钗后出家了。若说之前的话只是噩梦,后面的就听着让人惊悚了,巧姐还没出生呢。贾母大概回过味来,表情变得严肃,显然在沉思。

      我看她把这件事儿放在心里,才松了一口气,哭着哭着,渐渐睡去。

      次日醒来,我眼睛通红,贾母和元春都盯着一双黑眼圈。贾母状若无事地叫我们去上课,等中午回来,就见贾赦、贾政也在,贾母道:“老大媳妇、老二媳妇自去吃饭吧,今个儿就不用你们伏侍了。琏儿、元丫头、迎丫头、探丫头跟着你们母亲去。”

      沉默地吃完,贾母挥退下人,屋里只剩我和她、贾赦和贾政。贾母问我:“宝玉,还记得昨天的梦吗?”

      我点点头。

      “说来听听,好不好?”

      我便开始讲梦,从来到一个仙境开始,到看见十二钗的诗句,又到唱《红楼梦》曲,洞房什么的被我删掉了,说:“忽然我就掉下来了,掉下来的时候看到好多灯,有一个灯画着大姐姐,她进宫做了女史,后来做了尚书,贤德妃,又回来省亲,看大观园,再后来就死了,不知道怎么死的。又有一个灯画着二姐姐,她被嫁给一个叫孙绍祖的人,因为大老爷欠了孙绍祖五千两银子,孙绍祖对她很坏,她也死了。后面有一个灯画着三妹妹,她被选去和亲,那边说着外邦话,还有奇奇怪怪的规矩,没几年她也死了。还有一个灯画着四妹妹,她出家做尼姑去了。再有一个灯画着巧姐儿,她被她舅舅卖了,后来被刘姥姥想办法找回来,把她养大。哦,对了,之前有一个灯……”

      我把我记得的全都说了一遍,略作改动、增添,说到林黛玉无父无母,又吐血而亡时,贾母忍了半天的眼泪终于哗地下来了。

      还有甄英莲、贾雨村、甄宝玉等边缘人物,能想得到的全部说一遍。

      贾赦贾政的脸色也不好,就算听到我说贾兰后来做了官,也没能转好。其实我理解他们的想法,后辈有出息是好事儿,从前就想得到;但全家遭殃绝不是好事儿,除非事到临头,压根儿想不到。

      打个比方,有户人家新得了小孙子,请别人来吃满月酒,客人们都说些什么长生百岁、升官加爵之类的祝福语,唯有一个客人说:“他总有一天会死的。”这是真话,谁都知道,每个人都会死,但谁都不会去想,因为死亡对于人类而言可怕又讨厌。

      这里头有很多小孩子不该知道或不可能知道的事儿,如包揽诉讼、放印子钱等,还有扒灰,我只能以转述的方式讲,还要好奇地问:“这是什么意思?”

      贾政脸黑得不行,到底忍住了。贾赦就特惊讶,咕哝说:“才五千两就把她嫁了?怎么可能?”

      我耳朵尖,听到了,简直无言以对。不管是在前世还是穿越后,我都完全无法喜欢贾赦,比讨厌贾雨村还讨厌他。贾雨村固然是白眼狼,但虎毒不食子。贾赦为了钱,能把亲生女儿卖给恶棍,他还有什么良心?

      说完了梦,我被贾母叮嘱不许四处说道,任何人都不行。我乖乖点头答应,然后被遣去找王夫人了。

      然而一个梦再真实、再可怕,已定的事无法改变。元春的名字早报上去了,不可能不去参选。就算她不去,迎春、探春或惜春也要选一个去,这是宁荣二府的决定。

      送她进宫的那天,我在门外看着她的轿子越走越远,感到一种难言的颓丧。

      ——————

      元春果然选中了女史。其实女史这行当,相当于进宫镀金,还是每个贵族或官宦家庭只有一个名额的那种。女史有两个出路,一是被指婚,这个指婚含金量高,男方就算不上进也是简在帝心,要不然就是宗室皇戚;二是嫁进皇室,如果嫁给皇子,少说也是一个侧妃,进皇帝的后宫就不确定了,端看圣宠。

      所以这种女史的选秀比大选平静多了,一般都是内定的。这个是我偷听到贾母跟贾政说的,她之前去请老太妃帮忙。

      选中女史,就和出嫁一样,除非指婚回来待嫁,再也不会回家来。送元春走那天,贾母和王夫人是面上笑,背地里擦眼泪,贾政眼睛红了,我直接嚎啕大哭——没什么不好意思的,我才五岁嘛——就算只相处了几个月,也足够让我舍不得她了,何况她不是进去享福,而是去受苦的。

      送走元春,我除了学习玩耍无所事事,贾母却开始忙绿。她知道黛玉五六岁丧母、十一二丧父,担心得不行,遣人去扬州探望贾敏。黛玉比我小将近一岁,过了年就五岁了。

      三日后,一队男仆女仆带了众多物品,浩浩荡荡地下扬州去了,送去贾母和其他家人的信件,并受派观察贾敏的身体来汇报。

      这且不论,我的功课已将四书粗略上完,如今要讲五经。这日贾政来考校,我答了,他满意地点点头,又不显出来,训道:“不可自满,要更用功,不能懈怠。”

      他这话常常要说,我都背出来了,垂手应了。他又道:“你的字还不佳,要勤加练习。”

      当然不佳了,我这身体周岁还不满五岁呢。我嘴角抽搐着应了。

      贾政翻了一本字帖出来,给我,说:“好生练习馆阁体,馆阁体练好了,其余字体也更容易。”

      馆阁体我知道,科举都写馆阁体的。我回去后把字帖翻开来一看,呃,这不就是正楷么,正楷的字帖我有好几本。

      探春瞥见我翻字帖,问:“你又要练字了?”

      “不是,方才老爷把我叫去,给了我这本字帖,叫我勤加练习。”

      探春好奇地拿去看了看,说:“你都好几本馆阁体的了,写得完吗?不如给我吧。”

      “我另找一本给你吧。”我一面说,一面去翻书架上的字帖,找出一本不薄不厚、比较新的给她,“这本先让我练些日子,免得老爷问起来。”

      “这倒也是。”探春接过字帖,叹气道:“你之前学得不好老爷骂,如今你用功起来了还是骂,骂得更多了,什么道理。”实在不明白为什么。

      我心里却是明白,原本贾政都要放弃贾宝玉了,眼不见为净,看见了就骂;现在开始有希望,自然放在心上,时不时就想起来,要教训儿子。要不是贾宝玉抓周抓了胭脂,估计贾政不会在他还那么小的时候就有放弃的意思,肯定天天打顿顿骂。这种奇怪又复杂的心理,父母才会体会深刻,至少我没有亲身经历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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