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事情源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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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为什么觉得我会给你这个面子，”亚克一挑眉，显然对这个让自己出丑的外国人没有太多善意，“就凭这点小把戏吗？”
“呵，”
踩着用黄金开出的道路，漂亮得有些过分的男人轻笑了声，那双透亮的蓝色眼睛从那些捡钱捡够了，此时才直起腰来的人身上滑过，不慌不忙地说道，“不敢不敢，小子我一向仰仗您的威名才有点能变变戏法的空子，”青岚将两手一摊，“我怎么可能会在您面前耍什么花招？不过是为您的前途，当然也是为我自己的前途着想，这不，”他边说，边从袖子里又掏出了一卷羊皮纸卷，“看您陷入麻烦，我总得帮您想想办法。”
异国商人将他掏出的东西往身旁一递，原本空空如也的地方有道人影从天而降，一名头缠黑色围巾，身披麻色衣衫的人毕恭毕敬地出现在青岚身旁，自顾接过那卷羊皮纸，然后登上楼梯，亲手将它交给威忌。
大概刚才从房梁上洒下的那阵今雨，也是这个走路没有半点声音的人他的杰作吧？
“不知道您在看了这个后，”发色比黄金还要灿烂的那个人问道，“是否愿意赏光，邀请我们一起去见识下您珍藏的佳酿呢？”
言外之意，就是想要单独谈谈呗。
弛子对他这种有话不直说非要拐弯抹角外加卖弄风雅的样子颇有不屑，现在局势也不用他们动手了，于是只把戒备的架势收了收，等待局面的变化。他看向自家老大的眼神中不无担忧，这个笑容满面的异国商人就是那个背后怂恿他们来到阿波的人吧？以前虽然知道有这么个人，却从来没想过他会是这模样的一个年轻人。想到这，弛子心头涌现出了那个称他为主人，对祁菀毕恭毕敬的圆胖商人--这会儿又是毕恭毕敬的模样等在老大身边，虽然刚才几步跑弄得面红耳赤的，却还是连喘气都不敢弄出太大动静。他忍不住多打量了人家几眼，仍是觉得这么个诚恳懂礼的富贵人物，有那样一个油头粉面的主人，真是造化弄人。
自己在担心什么呢？弛子看着老大没有丝毫表情的侧脸，隐隐觉出了她心里肯定不会像面上那样平静。
祁菀确实心里不大舒服。
菲儿那身夜行衣，她要的阿波港口图，甚至那些成堆的锅碗瓢勺乃至水部特产，都是他送来的？
刚才那场戏精彩绝伦，这个藏头露脸的金毛小子不过动动手就消弭了刀兵之气。祁菀虽然对他撒钱的手段嗤之以鼻，但自付如果换了自己，却也真的没有跟他一样，全然不动声色就让人家放下兵刃的办法。
同样反应的还有另外一个人--那份送到眼前的纸卷让亚克沉默了。
“夫人请跟我来吧，”权衡良久，亚克将纸卷收入袖中后终于发话了，“你们把这收拾收拾，各自忙去。”说完便转身上楼了。
楼下事物自有他的得力人手去收拾善后，何况自己这帮苦惯了的手下们这次得了从青岚手里落下的意外之财，料想他们也不愿意再跟祁菀的人马动手，恐怕找个地方大吃大喝一顿，才是自己这点人真正想要做的。
“您请。”青岚对祁菀夫人做个请的姿势，他欠着身子，那头显眼的黄毛柔柔地垂落下来，被阳光一照，散出了诱人的色泽。而他带来的那名麻衣侍从，却悄无声息地从众人视线中消失，不知隐在何处。
祁菀看他脸上恶作剧得逞般的笑容看得心中一阵恶心，也不多说，示意麻亚安顿好跟随自己的伙伴之后，便带着弛子菲儿他们两个一起随青岚进了亚克的房间。
永泰二楼主人的厅堂中一扫楼下大厅的灰尘凌乱，陈设装饰一眼看去，不无豪华艳丽，看来亚克虽然出身草莽，也还是愿意在彰显自己实力和财富上下些功夫的。但这些表现功夫和它底下藏的小心思，恐怕并没能让船主如意，一路下来，别人也都罢了，菲儿这个脸上藏不住心思的小丫头那不以为然的笑容可一直挂着：跟在一向品味清雅高洁的祁婉身边，她个小女孩家都懂得这地方修饰得过了头，怎么看都是土包子爆发户的模样，其他人还用再说什么吗？
正在菲儿在祁菀夫人背后偷偷冲麻亚做鬼脸的时候，她家老大已经手捧伙计奉上来的茶，默默品着。
送上来的杯子胎薄得像纸，无花无纹，只是一抔雪似的白，映着碧如春水的茶汤，轻轻一晃，香气四溢。
茶是好茶，茶具也不是什么凡品。
这些器皿家什，怕是这土里土气屋子里唯一称得上雅致的东西了。
然而送这些好东西过来的人，大概却不是什么好人。
祁菀透过袅袅的茶气看去，此时唯独那名奸商身后半个人也没有，在场的人中孤零零地只他一名是异国访客，然而他脸上的笑容却如春水般动人，跟他送来的东西一样，贵重得不露痕迹。可却那么可恶——就是这个不知从哪来的家伙，一步步一点点，将自己引入这个套子里？想不遂他的意也容易，现在起身走了便是，可偏偏每个选择都是她心甘情愿的。
这种被人愚弄的感觉祁菀已经很多年不曾体会，她明白既然弱点已经被人抓在手里了，随心所欲反而会让自己舒服些，于是打消了起身走人的念头，只是冷冷等着那个奸商开口。
“祁菀夫人还是有点信不过我？”被人用那样冷冰冰的眼神盯着，青岚居然还能笑得云淡风轻岁月静好似的，“我这个晚辈后生都能看明白，要是让威忌把这的港口全吞了，那会是个什么后果，您会不明白吗？”
“那是高华的事情，”祁菀还没开口，随侍她身边的弛子先开口了，“你有什么可操心的？”
“当然要操心了，”面对人家不带善意的质问，青岚泰然自若地答道，“我是商人，心里想的是也全都是生意事，”人家看过了的目光灼灼，坦诚到令人不忍怀疑呢，“生意场如同百花盛开的园子，所有花朵都公平绽放当然最好，若是有人想要将其他人的驱逐开，只留自己肆意盛开，”青岚把手一摊，“我们这些人不都要成了人家捏在手里的虫子？”
异国奸商的高华话说得字正腔圆，地道得不能再地道，可不知是他有意还是无意，偏偏用词裁句都带着股外国调调，听得人头晕目眩，险些跟不上他的节奏。弛子盯着他脸上谦卑的微笑，暗自寻思着，青岚这家伙是不是早就习惯了运用他漂亮的外表和独特的语言来迷惑自己看中的猎物？
那张挂着谦卑微笑的漂亮脸孔转向了这屋子的主人：
“如果他一心想着造福民众还好，可是那老狐狸一样的人，恐怕不会有这样的好心，”青岚天空一样的蓝眼睛扫过跟在亚克身边的伙计，不知是不是有意地对着人家浅浅一笑，“等到他把碍手的人都收拾了，梦心阁中的姑娘，大概就会是诸位的姐妹亲眷，而不是他劳心费力从四处搜刮来的外乡人了。”
土生土长的阿波人听了这外乡人的话后，他们之中显得最为冷静的人脸上的表情也变了变，显然心里什么地方动摇了。
“你说的我会不知道？”亚克不得不说点什么，他长叹一声道，“只是我们不是亡命之徒，威忌大人是地心委派，如果我们真要跟他作对…唉，恐怕这楼里上上下下，拖家带口的船户渔户，都不会再听我说半句话。”
“这有何难？”青岚倒是气定神闲，“如果地心那边也不容他欺上瞒下呢？”
“哦？”弛子替祁菀开口了，“你知道些什么？”
“我知道的事情不比无所不能行侠仗义的祁菀夫人多多少，不过…”异邦人不慌不忙地解开他质地精良的斗篷，又慢吞吞地从里面衣襟中掏出了本羊皮册子，等一众人干看他一番动作都略略有些不耐烦的时候，才缓缓开口道，“也就是因为在下是商人，在意的地方比那些高风亮节的人奇怪些下做些罢了。”
他当宝贝一样藏在怀里的册子先是递到了祁菀手上，侠盗头子放下茶杯，皱着眉头粗粗翻了翻，便又给了船帮领头。亚克在翻阅时不知不觉变了脸色，而一旁舌灿如花的异国商人，似乎很乐于见到这个阿波此时此刻的表情。
“这些东西你从哪得来的？”祁菀喝了口茶，缓缓问道。
“为商的对情报的重视程度不会亚于您对自己手下的关心程度呢，如您这般聪明，难道不觉得我要是不知道这些事，那才奇怪。”青岚像只轻佻狡猾的猫儿一样，避开了人家的质问。
那个并不起眼的小册子密密麻麻写满了阿波的长官威忌是如何在阿波收编私家部曲，如又是何打压外省商队的证据，桩桩件件都有清楚明白的佐证，账册上更是分毫必现——这根本不是区区一介商人能够探听得到的秘密。
“你打算让我们替你告发他？”威忌问。
“我一个外国人，说的话恐怕在贵国权贵耳朵里不算什么呢，”青岚笑笑。
“那个给我们看这个到底有什么用？”亚克不悦，把册子直接扔到了地上。
“船主稍安勿躁，”青岚却不恼，从容弯腰将册子捡了起来，“我的话不管用，您二位不太愿意在官场露面的大人物自然也不适合做这些事。不过呢，有两位贵人的话，恐怕地心的将军是要听上一听的。”
这回轮到祁菀挑眉毛了。
“如果能拿到梦心阁中他私自设下的倡优名册，再加上两位贵人的相助，地心也不会再不闻不问。”漂亮的蓝色眼睛看向亚克，它的主人笑吟吟地说出了极为动听的话：“到时候他一倒台，船主大人大可趁机收回口岸，重新把阿波的事情，交给阿波人解决。”
亚克听后沉吟不语，但看他的神情，显然是被说动了。
“你不是个会为这种事劳神费力的吧？奸商？”
“这个自然，我只是个希望商场能更广阔的经商之人，税钱多少、货物价格多少当然要听行情的，如果只能听从某个行事独断狠辣总督吩咐的话…”青岚点到为止，轻轻笑了笑说起来其他事来，“商人重利，我在做什么夫人请放心。现在只等晚辈去摸清底细，亚克船主到时候带着人马声东击西，祁菀夫人的人马直捣黄龙把两位贵人接来，小子我自然会带着她们两位，让地心知道他在阿波的所作所为，到时候还有什么不能办成的？”
这人虽然一直以晚辈自居，可却无论如何，也不会让人觉得他是个可以小看的黄毛小子。
“现在只要等祁菀夫人手下那位可以高来高去有大本事的手下回来，到时候有什么疑虑的，”金毛狐狸早已看出人家对自己一点都不信任呢，“夫人一问便知。”
听到此处，祁菀身后的菲儿吸了口气，刚想出声，却被弛子扯了一下，好容易才忍住。
“难道你知道我们家小子在哪？”祁菀似乎也有些坐不住了。
“虽然没有十足把握，七八分总还是有的。”
“希望不是你这小子虚张声势。”
一旁有些不明所以的亚克有些不耐烦了，“你们能不能说点我愿意听的事？”他将刚刚收入袖中的羊皮纸卷掏出来，用它指着青岚逼问道，“你这上面写的话，都能兑现？”
面对都快用纸卷指到自己鼻子尖上的船主，青岚却不生气，只是客气地直直身子，好让自己离那不太礼貌的动作远些，“当然，只要您肯配合祁菀夫人行动，上面写的几批货，就全是您的了。”
许下的好处足够多，由不得人不动心，更何况，他刚才说的事确实也是阿波人要面对的问题。当做之事，如何不做？有利可图，为何不图？
“好，我答应你。”亚克盘踞鱼龙混杂的地方多年，也是个行事果断的统领，为敌绝不手软，但为友确实也能坦诚相待，“祁菀夫人的人，今后在我的地盘上来去自如，出了事都算在我身上。”
见他这么说，侠盗头子笑笑答道，“那我也用名声担保，今后船帮众人有用得上我这个老女人的地方，祁菀的人马绝无二话。”
阿波这个海岸城市中举足轻重的人物，与他乡而来，名声郎朗的侠盗团体握手言欢，到底会让这片曾经被绿色神明眷顾的土地变得如何？现在这个答案恐怕没人能够给出，但怂恿这种事发生的人——在一旁听着的那只金毛狐狸却不合时宜地笑出了声，惹得两位领头的都看了过来。
“抱歉抱歉，”青岚拿起茶杯来掩饰刚才的失态，“让两位见笑了，既然都没有疑义，那在下是否可以先告退了？”
“船主是否可以把这地方借给我用上一用？”祁菀没搭理青岚，却对亚克提出了个古怪要求。
跟着她的弛子下意思地扫了眼这间金碧辉煌过头了的屋子，心中沉了一下。
“您请便。”房间的主人很是大方。
“多谢，”道过谢后，她转身对弛子吩咐道，“你带着大伙回去，告诉麻亚一声，让他先走一步，云卷他们还在外面等着，现在不用再盯了。”
正觉得都交代到了，却发现菲儿眼巴巴地看了过来。
这孩子……
祁菀心里清楚小丫头到底盘算的是什么——她想像往常一样留在自己身边，但接下来要办的事到底会泄露自己多少底细？她完全没把握，于是只得狠狠心，一句话都没再说。弛子看得明白，拉着不情不愿的菲儿走了出去。
那边，亚克也带了自己的手离开。
船帮的人退了个干净，自己的也走了。
这屋子里终于只剩下侠盗首领和外国奸商两个人。
“你的那个保镖现在就在窗外，现在叫他还来得及。”祁菀盯着青岚，森然说道。
“我在您面前怎么敢再玩那些把戏？”
“哦？你有那么大把握？”
“对”他透亮的蓝色眼睛眨了眨，乖巧得好似家里正向长辈讨糖吃的小孩子，“要是这点把握都没，我就漂洋过海来到这，还不是只剩赔本买卖了？”
然而那些关于志在必得宣言似的话还没说完，一把匕首却抵在了他白皙修长的脖子上。
“现在是不是可以说点老实话了？”
捏着青岚小命的祁菀脸上看不出喜怒呢。
作者有话说
第39章 事情源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