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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楼外世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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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终于完全沉下去了。
海边废宅里,属于祁菀的这一夜充满了焦虑。
她独自坐在暂时寄居的废弃交易所大厅中,等待着麻亚,陪着自己的只有手中那柄烟杆,虽然她有很多孩子,但在等待的过程中仍然喜欢独处。
现在手下可以信得过的有多少人呢?祁菀心里暗自盘算着。像翟鹤他们这些自小带大的自然是能够全心信赖,其他人呢?她虽然没动声色,但心里还是叹了口气。能够独当一面的只有十来个人,其中一半还是像弛子菲儿这样的孩子,她没有办法不对他们的安全负责。
有太多危险的事情不能放手让他们去做,不能行险往往意味着无法出其不意,这种情况对于像他们这样势单力薄的组织来说,等于胜算全无。
他们的力量实在太单薄了。也难怪,来阿波以前的日子里,他们谁也没想过要跟一个地方大员对着干。盗贼和正式军人相比的差距,一名合格的首领应该很清楚。即便“无所不能”的名声在外,祁菀也没自大到真的认为她可以凭这点人手动摇阿波的根基。
而恳求她施以援手的那名商人,她虽然能够相信,但他身后的人却怎么也不能让人真正放下心来。以祁菀谨慎的作风,实在不愿意在还没有把握的情况下便贸然出手,这种行动除了让自己的人过早暴露在危险下外,不会有其他收获。
那个一直没露面的外国商人到底盘算的是什么,她还不能确定。
越是喜欢用“神秘”妆点自己门面的人,她便越发不会对那人有好感。
她吸了口烟,自己捶了捶酸胀的肩膀。祁菀的烟锅在孩子们不在身边时才更容易亮起火光,作为负责人的监护人,她可不想让几个小家伙从小染上什么抽烟的嗜好。现在谁都不在,正好可以稍微放松一下,总在众人面前保持种什么事都能解决的模样可不是什么轻松的事,至少对上了年纪的人来说不是。
这些天祁菀让手下收集了不少关于阿波的情报,可直到今天,她才下定决心让麻亚去联系其他一些风闻对威忌不满的船老大:翟鹤还没回来,新国来的商人又不可靠。为了那孩子,她也不能再拖下去了。如果只凭她的力量不足以撼动阿波,那就联合所有人一起。
同为高华人的船老大,怎么也不可能比外国唯利是图的滑头更难打交道。
东方渐白的时候,被派遣去联络船主的麻亚终于带着一身露水汽回来了。
“将军,”看上去虽然年轻,但却给人感觉十分老练的麻亚现在的表情很是凝重,他没绕圈子,直截了当地说道,“情况不大好。”
“他们对你的态度如何?”按祁婉的吩咐,他昨晚后半夜应该去拜访了那位久在阿波的船队主人。
“还算客气。可对您说的事情他们兴趣不大。”麻亚解开自己的夜行斗篷后,又补充道,“或者说他们现在想让我们认为他们兴趣不大。”
祁菀听后笑了笑,不知这个难得的笑容是来自对麻亚的自豪感,还是因为事情又跟她预料得没差太多。
“先出吃点东西休息一下,待会详细点告诉我。”,她拍了麻亚的肩膀,又说,“菲儿他们呢?晚上没出事情吧。记得下次就算没人在,也别叫我将军什么的,”她又抽了口烟,“菲儿那丫头机灵着呢,别太放松。”
想到天天去蹲点的菲儿昨夜睡着的样子,从来不苟言笑的麻亚嘴角忍不住勾出了个弧度,“他们挺好的,一会就该回来了吧?”犹豫了一会后又说,“这样每晚都守着也没什么用,还不如回来好好休息。”
祁菀笑着摇摇头:“现在这事上我说什么也不管用,由他们去吧。”
她太了解菲儿到底被自己宠成什么样子了:又任性又要强,做事也有些冲动。她跟翟鹤那么要好,这时候要是告诉她守在那什么用都没有,想来菲儿也不会听得进去。还好有弛子跟着,麻亚他们也会时不时去照看下,安全还是可以保证的。
这种小事上,她这个当老大的也就由着小丫头去折腾了。甚至私心来说,祁菀并不想菲儿这样的女孩子真的变成像她一样的人。
如果可以,她更想他们几个人都能过上安稳的,普通的人生。像这样起伏波澜的一生,有她一个足够了。能安安稳稳耕读一生也是种难得的福气。
所以祁菀很多时候是有意地不想把一些事情交给菲儿去办。有些事掺得深了,日后怎么也会有些麻烦。
麻亚的话没错,不一会儿,菲儿和陪了她整夜的弛子都回来了。
“哎?老大这么早就起来了呀?”少女一进门就开始解头巾,没了束缚的一头青丝倾泻了下来,细看上面有些潮气,想是被清晨的海雾沾染上的。
“上了年纪的人醒得早。”祁菀笑着说道,并没如实告诉她自己一夜未眠。
“老大一点都不老!”菲儿急道,“老大的身手这么好怎么能说自己上了年纪呢?”
“好了好了,你不累我还累呢。”弛子看出麻亚应该还有事情要跟自家老大说,于是很是识趣地拉着菲儿离开大厅,“一大早就又吵又闹也不怕动静太大待会官府跟过来。”
“哼,才一个晚上就累了?真不中用。”菲儿有些得意。
“也不知道谁昨天晚上打盹打了大半夜。”
“我只睡了一小会,就一小会儿!”
两个人又斗嘴斗了一会后,才各自回去休息。大厅中没了年轻人的说笑声后,气氛又渐渐变回之前安静沉重的样子。
麻亚带回来的消息真的算不上什么好消息。阿波最大的船老大给他们这群外地义盗领袖的态度是这样的:
欢迎来到这个港口城市,阿波现在的地盘划分已经基本定型,作为客人的话他们十分愿意招待祁菀这群名声并不坏的“侠盗”,只是客人身份的话,他们愿意提供任何便利。
威忌虽然一直让船帮觉得束手束脚,但是他们不会为此便和这位总督大人翻脸。船帮的人并不是亡命天涯的强盗,手底下的生意都是正经生意,干这行的领头手底下的人是要吃饭要养家糊口的,所以船主应该懂得如何保护追随自己的兄弟。他们的愿望是安居乐业,仅此而已。虽然总督大人管理阿波的手段一年比一年严酷,但他们并没真的被逼到要鱼死网破的地步,这种时候跳出来并不合适。
当然,阿波的船主们是有骨气的。如果真有谁都忍不了的一天,不管是捕鱼的长矛还是用来绑桅杆的绳索,都会是用来回敬压在他们头顶之人的礼物。
“真是够狡猾的。”祁菀笑着听后评价道。
表面上客气的说辞底下是什么意思,她看得一清二楚。到底自己这批人是外来的,没人想让外人染指自己的地盘。
她无话可说。
“再想别的办法吧。”老大释然道。
事实上,如果不能联合其他人,仅凭他们自己的话这事无法可想。
麻亚心里却是一点都不能释然:将军如此信任他,把这么重要的事情托付给自己,可他却办砸了。如果他有如古时纵横家的辩才,那现在将军脸上的表情,应该不会是现在这样黯然的罢。
“是我没把事情办好。”想到昨夜交涉对象那张虽然笑着,却隐隐能看出笑容背后鄙视神情的脸孔,这个初出茅庐没多久的少年觉得很不甘心。
祁菀明白麻亚的心思,安慰他道,“我们也没损失什么,而且现在想办法找回翟鹤才是最重要的。”
将军此时的言语令人心中不由一暖。
在手下面前表现得无比轻松,实际上,祁菀的心中并没太好过些。翟鹤下落不明;各种情报都不确定;不要说外援,现在的局面怕是在这个港口扎稳脚跟都不会很容易。
此时撤手说不定她可以全身而退。但是祁菀心中明白,她有必须坚持的理由:
那天清觉给自己看的那封信,是真的,那两个无辜的孩子,说不定还活着。从那一刻起,她觉得自己有义务要把这一切都搞清楚。
永远没办法接受不讲道理的事这毛病,说不定已经成了弱点。但一看到菲儿他们的模样,祁菀就知道了,如果这时抽身,恐怕永远不会原谅她的人会是自己。
“老大,麻亚,你们都在啊?”像是刚打水洗过脸的弛子,脖子上搭了条毛巾走进来问道,“你们看见菲儿了吗?这丫头又把东西乱扔,这会倒好,人都找不到了。”说着把在门口捡到,她平时用的头巾拿出了给他们看。
祁菀心中暗道一声不妙,“在哪捡到的?”她问弛子。
“就在大门口。”
“刚才她跟你在一起了吗?”她抽了口烟来提提精神。
“没有。我去洗澡之后就没再见到她,房间里也没见人。”
“厨房也找过了?”
弛子耸耸肩道,“没有,哪都没有…哎呦!”他惊呼了一声,当哥哥的反应了过来,问道“老大,你们刚才不会是在说跟船老大交涉的结果把?”
前天小菲儿在烟花下说的话,那时她的模样,弛子记得清清楚楚。
这口烟草没让祁菀精神好些,反倒开始头疼。
“麻亚你去看看现在有谁在,能叫上的都叫上,”祁菀转过头吩咐道,“咱们再去问候问候那位阿波的船头,看看他到底打算怎么办。”
以祁菀对菲儿的了解,她已经八成猜到这孩子现在在哪,到底去做什么了。
迎着明媚阳光婷婷而立的菲儿,那张俏丽的小脸上正闪着自信的光芒。
她觉得,自己已经找到了自己可以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