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徒劳苍白的对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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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心阁，深雪楼，花魁姐姐的房间，此地的主人，号称是高岭之花的可人儿，衣衫不整地腻在自家妹妹不甚广阔的怀里，翻了个身，懒懒地问着来此地找寻“侠义”的年轻侠盗翟鹤：
“你们为什么要和梦心阁作对呢？真没人告诉你们他是什么人？”
话声也跟她为人一样，懒散里透着咄咄逼人的态度，作为她现在露着白生生两条腿漆黑头发散满地样子的陪衬，真是再合适不过。
“就是刚才说的，阿波地界最高的负责人？”少年不想多看她现在这个很有放荡嫌疑的样子，只好不太自然地转过头，让自己的目光去追随窗外的月色。
“没个依靠那这买卖干了这么多年了，怎么可能会平安无事？”翟鹤在自己面前局促的样子没能逃过艾雪这老狐狸的一双金色眼睛，她又翻了个身，不知是不是有意地让胸前衣襟开得更大了，“阿波大大小小的妓院窑那个子也不少，有的是比这的姑娘过的差的，既然要当救苦救难的，干嘛不去找她们？”说到这，花魁夫人对少年一笑，“要收获纯洁柔弱姑娘们的感激，我可是能提供好多好多情报的哦。但是想要摘到山崖上的奇花异草，”她把腿也伸了伸，让烛光沿着自己迷人曲线蜿蜒而上，给雪白肌肤披上一层暖意，“那总要先衡量一下自己可以为此付出的代价呢。”
面对花魁夫人的不怀好意，翟鹤只得解释道：“艾雪姑娘您误会了，我们没想过得到什么回报，只是觉得应该这么做而已，对自己该做的事，自然要全力以赴。”
“哎呦呦，那给我个能相信你的理由吧，”大姐姐笑得更甜了，“为什么在这楼里的姑娘，就能成全你们伟大的目标呢？”
“因为这里的姑娘们，都是没自由吧。”翟鹤默默揣测着老大的意思，大概也许可能就是这样……
这个翻脸比翻书，喜怒无常到极点的美人儿姐姐，现在的他真的不知该如何应付。
“自由？这东西在这个地方被你这样的人提了起来真够奇怪呢。你觉得，自由对人很重要吗？”
“当然很重要。”他不知道该怎么告诉艾雪，自己被人关着的时候，对自由的向往几乎到了炽热的地步。
“告诉你阁里姑娘们的来历吧！”艾雪并没从正面反驳他，而是提起了看似不相干的事情“除了有些身份麻烦的外，其他人都是威忌打劫另外干人口买卖这行当的船队得来的！搅在这里面的丫头们有从小被卖的，好多人早不知道过了几道手了换了几个地方了。自由对她们来说根本是个想都不会想的东西。对着她们说自由？你说要救她们？估计没人会听你的鬼话。”她稍稍撑起身子，探过头，因为蜡烛的光照不到，表情便和黑夜融合在了一处，“哼，在这接客干活，遇到的全是有钱有权有油水捞的差事。你把她们放了，让这些习惯了温柔窝的娇鸟自己学着生存，估计她们都恨不得拿自己的尖指甲抓破你那张脸。”说到这里，艾雪真的把自己染成红色的尖指甲在他眼前一晃，惊得翟鹤下意识地往后躲了一下，又换来她一个轻蔑的眼神。
“这里有好衣服穿，好东西吃，舒服的住处，比之前被人当牲口一样关在船舱地窖里不知道要强上多少，你现在要过来拆了这？你看她们到底会不会感激你。
你要救的小姑娘们想要的根本不是自由这玩意儿，人家不过期盼着卖身的钱到自己兜里的部分能多些，能不见自己不想见的客人，少挨点打骂罢了。”
艾雪洋洋得意地说完，做了个表示“请”的动作：
“现在，请这位心里有崇高精神的侠士来说说，该做的到底是什么？”
翟鹤答不上来了。
他们之所以盯上这里，也不过是因为半月前那名身份奇特的胖商人的拜访和恳求，他倒是说了这地方背地里干着不少肮脏勾当，但具体是什么，却没对每个人都解释过，知道所有情况的只有他们老大祁菀一个人。至于为什么要相信那个陌生人，为什么真的冒着这么大风险来窥视这里，翟鹤也不甚明白。
他的确没法用几句话说服艾雪与他一道，对祁菀老大的决定深信不疑。
“平心而论，虽然这里是有些见不得人的勾当，但是除了我们这群本来背景也有点问题的姑娘们外，也没人真的因为这就过得不好了。”艾雪重新躺回妹妹怀里，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她没乘胜追击，反而有些漫不经心地说道，“至于那些因此受损的商人，不过是狗咬狗罢了，谁也不比谁更干净。本来杨氏就是这管事的，他顶多干了点明目张胆走私、盘剥地头儿的事，不过这些，只会让上层官府的人头疼，跟你们也无关吧？不要告诉我，你们是从地心来的。”
看似松懈，其实还在步步紧逼吧…
“我只是听我家老大的话，进来看看，不打算干别的。”少年决定彻底投降。
“好啊，我对阿波还清楚，你要问就问呗。”艾雪嫣然一笑。
宴会上客人们的低低私语，还有床榻之上的温柔倾诉，并没有逃过天性敏锐的花魁姐妹耳朵，在梦心阁生活了十多年的她们，对这里发生过和正在酝酿的风雨，的确相当清楚。
“你刚才说的杨氏，是不是杨威忌？”
“对啊，就是他。阿波是他的封地，这块地方上什么事都是他说的算。梦心阁就是他给自己盖的关我们这群人的地方。”
“那他走私的事…”被刚才深雪楼主人不可一世阵仗吓坏的人问得全不得要领，很有些口不择言的意思。
“你们不知道？他自己可养了一群私兵呢，那群听话的狗儿穿上官军的衣服就是官军，脱了那身行头就是海盗。不想被抢的乖乖来这交保护费就好了，不听话的杀人越货，反正他监守自盗，正格儿规矩商人被抢了也没地方说理去，吃哑巴亏呗。”
“拐卖妇女的事呢？”
“你这人真笨！”见他真的一点都不上道儿，艾雪有些不耐烦了，“我刚才不都说过了？自古酒色生意来钱快，他能不想着分一杯羹？除了我们这种本来就被关在这的外，自然也要去再找些别人充实充实喽。高华又不许买卖人口，那明着不许，就抢好了，阿波来往船队这么多，暗地里弄点姑娘来又不是什么难事。他也聪明，从不在自己地盘下手，梦心阁的姑娘们都是天南海北哪的人都有，好多都是这么来的。”
“地心那边也不过问？”想了想，翟鹤硬着头皮又问。
“哈？说你笨你还真笨！”艾雪索性从艾米怀里坐起来了，“他每年白花花的银子交上去，谁又会过问这种小事？再说他们杨氏自来都是地部的家臣，分明狼狈为奸！而且他人又聪明，这么多年也没真的见他祸害乡里，想抓他把柄的人根本抓不到任何证据，哪就那么容易让上面注意的。”
“难道你们就不算被他祸害的人吗？”也不知怎地，绿龙从艾雪的话里察觉到了种不该有的冷静，于是鬼使神差，将疑问脱口而出。
这句话，问得刚才还十分得意的姐姐心里一痛。
翟鹤惊异地发现，艾雪脸上的笑容凋谢后，剩在那的东西居然是“伤心”？
“我们到底是不是因为他才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没人能真正给出答案。”直到现在，一直安安静静的艾米才默默说了这一句话。少女扯过毯子，给自己的姐姐盖上，用安慰地姿态抚着她黑亮的长发，带着歉意注视着翟鹤，用她的眼睛默默地，为自己姐姐刚才无礼的举动和言语，表示歉意。
翟鹤看到她恬静的样子，刚想说点什么，只见艾雪摆摆手，又开口了：
“我们两个人的事你也不要多问了。我就直说吧，这事你管不了。你如果真有心有本事，就把艾米带走。她还清白，也没干过任何伤天害理的事，她这辈子还有指望。”当姐的苦笑了一下，“至于梦心阁，劝你们一句，别多打主意。不管你们是真惩恶扬善也好，还是跟这有其他恩怨也好，反正在阿波你们不是对手。”
这些话进了翟鹤的耳朵后，不但没让他觉得想要抽身事外，反而怂恿起了莫名的好奇，于是少年思附一会后，开口问艾米道，“艾米姑娘，请告诉我，他是你们仇人是怎么一回事？”
翟鹤不笨，当然明白，问艾雪怎么也不会得到答复。
艾米心里一动，却也没乱了方寸，把姐姐扶起来后才缓缓开口：“都是些陈年旧事，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楚。现在也晚了，我姐忙了一晚也要休息，你就在我房里自便好了。”说着，拉起姐姐回她的大房间去了。临走又不放心，回头提点他道，“要是有人来就往柜子里躲，我看你的腿现在虽然跑不了，但动还是能动的。”说罢朝那大衣厨指了指。
“你要被发现了，我们怎么死的都不知道，真躲不掉也别把我俩牵连上，懂吗？”艾雪也没忘又补上这么一句刻薄的话。
说完，姐妹俩关门去了，再次留下翟鹤一个人。
又是什么都没问出来。
他从小被关惯了，对这种处境也不甚觉得难以忍受。刚才还在艾米手里奏出优美曲调的胡琴，此刻静静竖在床头，半点声音也没有了。整个阁子仿佛也跟它一样寂静无声，全不似他脑海中花街柳巷应该有的模样。翟鹤把蜡烛吹灭，只留一室月光。穿着柔软舒适的衣物，满室幽香中的他也分辨不出到底是身在何方，最后只好迎着阿波初秋湿润清冷的海风叹了口气。
跟想的差好多呀。
年轻的“侠盗”从来不知道，没了老大后自己要面对如此复杂的局面，原来天底下还有根本说不清的事，还有根本不信任他们“正义”的人……虽然不至于动摇他的信念，但却足够让人恼怒一阵了。
但要他怎么样才能对那位落难的大姐姐做出指责呢？
责难人家，能证明自己正确？
大概不能吧。
带着无奈的念头，他躺倒在艾米的床上，很快，睡了过去。
“姐，别再说什么让我一个人走的话了。”大房间中，艾米搂着姐姐的腰，在她耳边低声说着。
“我刚才说的话都是认真的，你要有办法，就跟他走吧。”艾雪回过身，急切地把心事向妹妹倾诉着。
你不在，我一个人走去哪呢？我能安心吗？心里虽然想的是别的，话到嘴边却变了，“好了，睡吧。晚上我守着，你放心。”
“嗯，”一沾枕头就昏昏沉沉的花魁夫人突然又醒了，拉着艾米又问：“您信得过他吗？真的能信得过吗？”
“信得过，他至少是个好人。”艾米的眼睛盯着门，仿佛她的目光能穿透那扇薄薄的木头，直接看到另一边的人一样。
“你说的，准没错。”
再次安心的艾雪很快进入了属于她的梦中。
漫长的一夜终于迎来了它最浓的黑，不过这也意味着，离天亮并不很遥远。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徒劳苍白的对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