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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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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拿到房产证,想了想,秦瑟瑟还是给杜审言打了个电话,告诉他自己要回去了。寒暄几句,杜审言期期艾艾地表示自己早就想办个画廊,不知道秦瑟瑟是否有意把秦园租给他。秦瑟瑟笑了笑,对他说,再见了杜叔叔。
离开之前秦瑟瑟再次到了墓园。她带来了一些外婆的遗物,是从她首饰匣底层发现的两封信,一封信上抄了一首傅玄的短歌行,“昔君视我,如掌中珠,何意一朝,弃我沟渠。昔君与我,如影如形,何意一去,心如流星。昔君与我,两心相结,何意今日,忽然两绝。”另一封信中整张信纸写满了相同的两个字,碧茵碧茵碧茵碧茵……
秦瑟瑟把两封信在外婆坟前烧了,她看着最后一点红烬变成黑色,一风吹过,满天飞舞。
同样的风在外婆去世那天夜里吹起了她披散的花白头发。秦瑟瑟并没有骗沈天宁,虽然年纪小,可是她记得很清楚。外婆穿着一件丝制的曳地睡衣,长长的头发直垂到股际,在秦园三楼灯光并不明亮的走廊里奔跑着,影子一重一重长长地在两边墙壁和地板上摇摆。那天晚上风很大,外婆跑到走廊尽头窗口的时候睡衣和长发被风吹起来,白色的大鸟一般翻飞出去。
回去坐的火车,快到地方给沈天宁打电话。他说话声音压得很低,说是在开会。收线以后秦瑟瑟也没太放在心上,谁成想刚走出火车站就接到沈兄的电话说马上到。站在约好的地方,秦瑟瑟哭笑不得地看着一辆黑色轿车拉着警报呼啸而来,急煞车停在自己面前。
沈天宁没下车,伸胳臂打开车门:“快上来。”周围的人都在盯着秦瑟瑟看,她脸又烫又红,飞快钻进车里用力关上门。沈天宁戴着墨镜笑咪咪地边看她边踩油门:“这待遇够高的吧?一般A级通缉犯才有资格坐我的车。”秦瑟瑟没好气地捶他一拳,把包扔到后排座位上去。
已经是午饭时间,两个人直接去吃了饭再回到秦瑟瑟的家,沈天宁没上楼,坐在车上跟她告别:“累了吧,下午好好歇歇。晚上我想吃糖醋带鱼。”
秦瑟瑟还没答应,他挤挤眼一溜烟走了。
其实也不累,把东西放回家,坐了坐,秦瑟瑟又到咖啡馆去写字。毕竟这是吃饭的家伙,不敢耽误太久。已经在电话里跟编辑交流过最近几期的选题,女人和旗袍。已经写滥的题材,叫她怎么写出新意来?
还是坐在老位子上。今天老板不在,又出去旅游了,伙计也都很熟,不用点,直接端来了秦瑟瑟要的饮品。她是那种极端恋旧的人,自从知道这间咖啡馆,自从每天来写字,点过的饮品几乎从没有变过。
抿一口咖啡,握着笔在白纸上写下‘旗袍’两个字。
在大多数的同龄人还是个拖鼻涕的小丫头时候,秦瑟瑟就已经接触过真正的旗袍了。每年总有一两回,天气晴好的时候,外婆和妈妈从阁楼上翻出两个旧箱子,拿里头的衣服出来晒,秦园二楼平台的晾衣绳上挂了几十件这种长长的衣服,各种颜色各种面料,长袖的短袖的无袖的,外婆摩挲着,笑叹:“我年轻的时候腰还是很细的,现在一件也套不上去了。”
秦瑟瑟在旗袍丛林里钻来钻去,两只小手背在身后,一件件旗袍从她的小脸蛋边上抚过去,有时候一件正好顶在头顶上,她就调皮地仰着头,让它一点一点滑过去落在身后。她喜欢那种花红柳绿的颜色,有几件还用金银线绣着花,喜气洋洋。外婆最喜欢一件白色的旗袍,上头是手绘的几竿竹子,外婆老是说这件衣服她只穿过一次,舍不得穿,这是外公送给她的第一件礼物。
秦瑟瑟突然想起来这回在秦园里并没有发现这两箱旗袍,她能猜到它们的下落。只是回忆起晒旗袍时候那种萦绕着樟脑香味的温暖感觉,又向窗外看了一眼,看看那两排跟秦园里一样的香樟树。
写得不顺,还是写了不少,抬起头来天已经全黑了。她拍拍脸,回一趟家,就总是会想起以前的事。
手机的响声吓她一跳,沈天宁问她有没有烧好饭,秦瑟瑟这才想起来早把带鱼忘到九霄云外去了,支支吾吾两声,沈天宁摇头长叹:“我就知道!快出来吧,等你半天了。”
扭头往外头一看,香樟树下停着他那辆黑车。
走过去,离得还有一段距离沈天宁就下车来接过她的大包,往肩上一搭,怪腔怪调地埋怨她,满脸的笑容,象极了晾晒旗袍时晴好的、能够驱走一切腐坏变质的阳光。
有股暖意从心底涌上来,秦瑟瑟觉得鼻子有点酸。
等得太久了,不管是他还是她。一个男人在身边沉浮几年,就算她是瞎子也能看出他的心。秦瑟瑟突然发现,如果从明天开始没有了沈天宁,她几乎都不知道该怎么活下去。失去外婆的她有齐烈来拯救,失去齐烈的她有沈天宁来拯救,可是失去沈天宁,老天爷还会再一次怜悯她,再一次拯救她吗?
她不知道。
沈天宁拉开副驾驶座的门,手挡在门框上看着秦瑟瑟:“快点儿啊,肚子饿瘪了!”
秦瑟瑟走到沈天宁身边,第一次主动握住他的手。他下意识地一怔,狐疑又有点羞涩地想往回抽手,终于忍住:“瑟瑟,你……”
秦瑟瑟低着头,侧走一步,从后面搂住沈天宁的腰:“天宁,你……你还喜不喜欢我?”
沈天宁没有一秒种的犹豫,反手就狠狠抱住秦瑟瑟。
以前不是没抱过她。初遇时秦瑟瑟是刚从外地来的十八岁女孩,租房子住,病着,没烟没火独自在床上躺了几天。沈天宁从公安大学毕业分配在派出所实习,跟着老片警到租住户家里摸情况的时候发现了这个病歪歪的女孩。他亲手从六楼把她抱进派出所的小面包车,她迷迷糊糊地,一边哼唧一边咕哝,听不清,仿佛在喊妈妈。把她放在座位上想下车,衣角被拉住,回过头去,她迷迷蒙蒙地睁开了眼睛:“别走,别丢下我一个人……”
就这一句话,沈天宁心甘情愿围着秦瑟瑟转了好几年,从初出校园的正太警官,变成了现在的大龄未婚男青年。他自己也记不清有多少次想打破两个人这种不尴不尬的局面,取得一个战略性的突破,可每回秦瑟瑟都在最后关头成功地把话题岔开。一来二去磨光了勇气,沈天宁在自己那帮哥们面前提都不敢提秦瑟瑟这三个字,要是被人家知道自己赖在一个女孩身边足足八年时间连个一垒也没攻上,那这一世英名,就付之滚滚滚滚的东流水了。
现在她在自己的怀抱里,虽然冰冷,却是活生生的。
“瑟瑟,瑟瑟……”
沈天宁个头一米八多,她刚过一米六,头正埋在他肩窝处,象只小猫一样蹭了两蹭,他脸颊贴着她,用力在她的头发上亲了一下。属于她的香味太迷离,秋夜,在路灯边青碧惨黄的香樟树下,让他幸福地不知如何是好。
咔嚓一声响,白光闪过。沈天宁先回过神来抬起头,背着个登山包笑得灿烂的咖啡馆老板手里握着相机朝他挥挥:“老兄终于得手了,恭喜你啊!”
秦瑟瑟一腔悲戚被他这句话冲得无影无踪,连忙推开沈天宁抺抺脸扑嗤一声笑出来。咖啡馆老板把相机收回罩子里:“洗出来送你们一张,我的水平,绝对摄影家级的。”沈天宁点头如捣蒜:“最好放大,大一点,再配个框。”
笑着告别坐进车里,沈天宁笑咪咪看着秦瑟瑟半天不发动,秦瑟瑟瞅他:“怎么不走?”
“我怕我现在开车会撞到安全岛上去。”沈天宁仰天一声长叹,拉住她的手,“好险哪!”
秦瑟瑟又笑:“还没撞呢,险什么险?”
他松开手,指指她,又拉住:“实话告诉你秦瑟瑟,你再晚两天下手,哥们我就飞跑了。不是我拍你马屁啊,我是不得不佩服你,真会把握时机!现在象你这么有艳福的人不多了!”
秦瑟瑟笑得直不起腰:“爱飞就飞,我不稀罕。”
沈天宁挤挤眼,突然凑过来,握着她手在唇边轻轻吻一下:“我说,你可得把我看紧点儿,你也知道兄弟是个抢手货,这年头不是我不坚定,外头的花姑娘太狡滑,意志但凡薄弱一丁点儿的都把持不住!”
“那我要怎么看紧你?”
他凑更近:“那个,嗯嗯,一般咱们俩这种情况下,人家都先盖个戳。”
“盖个戳?”秦瑟瑟扬眉。
沈天宁咕哝一声:“笨!”
然后吻上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