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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 2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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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齐烈的妈妈后来又结过婚,很不幸地也再次离婚,也许经历过一次惨淡的婚姻,已经让她对相濡以沫这个词失去了信心。齐烈和秦瑟瑟把婚事定下来之后,趁着暑假,准备回老家一趟,把这个消息告诉她。
齐烈的老家是苏北一座海滨城市,大巴坐三四个钟头才能到。齐烈也有好些年没回来,路都不熟,拿着地址问出租车司机,绕了好半天,那一片老小区几年前就拆迁成了市民广场。唯一有的电话,来之前就打过,停机了。
他们到的时候是中午,偌大的广场上稀稀拉拉没几个人。两个人拎着包面面相觑,秦瑟瑟笑着指了指一边的石凳:“算了,坐会儿歇歇。”在石凳上坐了一会儿,随便找个地方吃了中饭,又马不停蹄地赶到他妈妈以前的工作单位去。工厂早已经破产,工人都买断工龄回家了。他依稀还记得妈妈两个好朋友家的大概位置,都深陷在七绕八弯的老式街巷里,东拆一片西搭一片的,走了很久终于问到。
拿着妈妈的地址,齐烈苦笑:“看我这个儿子当的,自己亲妈的地址,也要向别人问。”
他拎着行李在马路上高高低低奔波的样子,秦瑟瑟看了心里难过。齐烈家里的事她也知道一点儿,无论是谁生活在那样的家庭里都是一种不幸,齐烈妈妈和儿子之间若有若无的生疏感,并不是时间或是空间造成的。
都累了,秦瑟瑟也看出齐烈的忐忑,拉着他走进看到的第一间宾馆。
来的时候根本没想过这个,总台小姐笑容满面地递过一张房卡,秦瑟瑟先愣了一下,然后接住。齐烈什么也没说,拿过她肩上的包,率先走进电梯里。
最最标准的标准间,两张单人床铺着雪白的床单。打开暖气,齐烈脱下外衣扔在离房门近的那张床上,然后走进洗手间。都累了,放好东西下楼吃点东西,回来洗澡,早早钻进被子里。秦瑟瑟连头发也没有吹干,湿漉漉地窝着,在齐烈洗完澡出来之前迅速地闭紧眼睛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齐烈一会儿才出来,慢慢走过去关了电视。秦瑟瑟一动不动,自己都觉得自己僵硬。然后他喝了点水,把窗帘拉严,调了调手机。只留下过道一盏小灯,屋子里黑暗下来,他躺进床里,席梦思凹陷下去,他翻了翻身,适意地轻出一口气。
秦瑟瑟咬着嘴唇背朝他的方向,竖起耳朵听他的呼吸。
屋子里弥漫着他的气息,叫她怎么睡得着?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可能很久,背后传来低低的晳索声,象是他在摩挲着什么,动作很轻,响一会儿又停一会儿。秦瑟瑟明白了,心痛到不行,揭开被子就坐起来。
齐烈坐着,曲着受过伤的左腿正一下一下地按摩,他没想到她还醒着,有点局促地迅速用床单盖住左腿:“怎么你?怎么了瑟瑟,睡不着?”
秦瑟瑟穿上拖鞋坐到他的床边,也不说话,伸手去拉床单,齐烈按住她的手:“瑟瑟!”她不管,挣着坚持。
“没事,走路走多了有点抽筋而已!”齐烈不肯撒手,他握住她的手腕把她往一边扯,“你睡你的,我是不是吵着你了?”
秦瑟瑟也不说话,咬着牙犯着倔跟他角力,甚至站起来蛮悍地撕扯床单。他的劲太大,太坚持。秦瑟瑟挣脱不开,索性松开手里的床单,扑抱住他。
“齐烈啊……都是我害的你……”
“说什么呢!”齐烈笑笑,秦瑟瑟倚着他的肩膀,慢慢哭出声。还有什么重要的呢,她在怀里哭泣。时间从来不会为谁稍做停留,这个夜里,这个时刻,他慢慢地捧住她的脸颊,吻上她的泪水。从轻颤的睫毛开始往下,一寸一分地流连。那样温柔的疼惜,是他的不甘心。明明就是他的瑟瑟,十二岁时候暴雨夜里站在门廊下把手伸进他手里的瑟瑟。他不敢相信自己丢了她,整整八年,才又找回了她。
秦瑟瑟啜泣着,狭窄的单人床上紧紧偎着两个人,象是经过一段漫长冗长的休止符,音乐再度响起。先是轻柔,渐渐激昂。
“瑟瑟!”他吻着她,低声呼唤她。
她喘息着睁开眼睛。
如果一切可以永远继续下去,可是她偏偏不是以前的那个她了。
秦瑟瑟用力地哭了两声,推开齐烈用床单掩住自己。齐烈愕然地看着她,随即低下头,喉间涌起酸涩的意思。他沉默地站起来,穿好衣服,想摸摸她的头发,然而停住手,转身离开房间。
第二天站在一幢陈旧的住宅楼下,齐烈按响了门铃。
齐烈妈妈独居在这套小房子里,房间不大,收拾得很整洁,墙上用最普通的玻璃镜框挂着一幅画,能看出来是从杂志上剪下来的齐烈的一幅画。
母子经年相见,没有太多的热络,彼此相视勉强一笑,秦瑟瑟看着齐烈脸上平静的笑容,趁着齐烈妈妈去倒茶的功夫,轻轻拍了拍他的手。端出来的是茉莉花茶,最便宜的那种,茶叶里还夹杂着许多干茉莉花,不过味道很好闻,淡淡的清香。
并没有怎么寒暄,齐烈说出了自己的来意,并且邀请妈妈参加婚礼。齐烈妈妈齐妈妈两只手交叉放在膝盖上,眼光在秦瑟瑟身上停留了一会儿,最终点了点头。
“你的爸爸他……已经去世了。”
齐烈的手握紧:“什么时候的事?”
“两年多了,喝醉了,出的车祸,当场就过去的,没吃苦。”
气氛一时间肃穆起来,三个人没话找话,僵硬地寒暄了一会儿,大多数时候是看着客厅里电视机上无聊的连续剧。齐烈妈妈逃也似地到厨房里去准备午饭。秦瑟瑟朝齐烈鼓励地笑笑,也跟进厨房里帮忙。
厨房就是女人的战场,以油盐酱醋为兵器厮杀半生。秦瑟瑟看着齐烈妈妈熟练的动作,心里想起这样一句话。抽油烟机轰轰地响起,秦瑟瑟轻声在她背后问:“阿姨,当时为什么要骗我说齐烈死了?”
执铲翻炒的身影顿了一顿,没有回答。
秦瑟瑟把摘好的菜放进水槽里,开水冲洗。
“其实,其实我都知道,”她用很低的声音说着,提起这些不堪的往事,她不知道自己怎么能用这么平淡的语气,水流冲刷着碧绿的菜叶,还有她十根洁白的手指,仿佛一切污秽一切不甘愿都可以被冲洗干净,“那天那个男人,是不是就是……齐烈的爸爸……”
锅铲当啷一声掉进锅里,秦瑟瑟能感觉到齐烈妈妈转过身来惊惶地看着自己:“秦小姐你……”
秦瑟瑟拎起洗菜的塑料篓沥水:“我没告诉过齐烈。阿姨,我只想说,你不该这样骗我!”她后来所经受的一切,全部建立在这句谎言上。没有人比她为了这句谎言付出的代价更大。
“这完全是秦老师的意思。”油烟机的声音实在大,秦瑟瑟要支起耳朵才能听清齐烈妈妈低哑的声音。
“妈妈?”
“出了这种事……秦老师不愿意声张出去,是她要我这么对你说的,她是不想让你再和我们家有任何牵连……”
“秦小姐,”秦瑟瑟擦擦手上的水转过身去,贴近了看,齐烈妈妈脸上的皱纹愈加明显,“秦小姐,我也许没有资格劝你……人都已经死了,过去的事就都忘了吧,以后过得幸福才最重要!”
一餐饭索然无味,饭后急匆匆道别,到汽车站买了最近一趟车的票,窝在座位上回家。长途车上总要放一些无聊的香港老牙货电影,片头开始了,秦瑟瑟才惊讶地发现居然是一部并不老少咸宜的《春光乍泄》。秦瑟瑟坐在靠窗口的座位上,齐烈递给她一瓶矿泉水,瓶盖太紧她拧不动,他拿过去拧开又递过来。
汽车并不太好的音响里传来梁朝伟的声音,他说,我不知道哪日会再见小张,但我可以肯定,如果想见的话,我知道在哪儿可以找到他。
秦瑟瑟把头别开,汽车玻璃外面蒙着一层灰,徒劳无功地、挡不住她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