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第二十章 ...
-
汪曼春的最后一句话说得又轻又柔，明镜却只觉是一条蛇在自己耳边嘶嘶地吐舌，瞬间毛发倒竖，不寒而栗。
毒妇！蛇蝎毒妇！
明镜气得胸口起伏，她的手拍在桌子上的鞭子上，“汪曼春，你害他还不够吗！”
汪曼春的目光落在了马鞭上，这是明家家法，黑色的，有四五十厘米长，不算细，但比起她在76号用的那些，实在小巫见大巫。她忽然看到上面星星点点深色痕迹，瞳孔不由一缩！是明楼的血！她猛然抬头，死死盯着明镜。
明镜冷哼了一声，声音清寒：“这些都是拜你所赐！你以后最好不要再纠缠他。”
汪曼春死死地盯了明镜半晌，最后蓦然轻笑了一声：“明镜，你真是好手段。”拿明楼要挟她，不过是看准了她爱明楼罢了。她疑惑很久了，此时终于忍不住想问问这个女人：“明楼真的是你弟弟吗？你能把毫无血缘的明台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心疼地像块宝。怎么你亲弟弟，你却能一次次下此毒手？”她就不会心疼吗？
“我管教我亲弟弟，还轮不着汪大小姐置喙吧？”明镜把“亲弟弟”三个字咬得很重。
汪曼春慢慢笑出声来，越笑越大声。明镜厌恶地皱了皱眉，疯子！
“是啊，您明大小姐管教自己亲弟弟，关我什么事？”汪曼春歪了歪头，又天真又疑惑的样子：“那怎么叫拜我所赐？您又何必特意拿着物证给我观摩？”
她顿了顿，才接着说：“明镜，你不过是笃定了我爱明楼罢了。”
汪曼春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明镜，看着她被戳中心思恼羞成怒。不等她发作，汪曼春就又俯下身，在明镜耳边轻声说：“我等着你死。我不急，您也要好好保重，长命百岁才好。”
明镜瞬间被她气得胸口疼，“好啊，汪曼春你总算说了真话了。你以为我有个三长两短，明楼会放过你吗？”
汪曼春轻笑道：“您想到哪去了？您可是明楼的大姐，我投鼠忌器顾虑重重，怎么敢得罪明大小姐？您不是一直很清楚，也最擅长照着这点下手？”
包间的门忽然被从里面打开，一直偷听着的阿诚猝不及防，一抬眼刚好撞上汪曼春微微带笑的脸。阿诚尴尬地轻咳一声，“汪小姐，你和大姐谈完了？”
汪曼春噙着笑点了点头，“阿诚，你都听见了？”
“没有没有。”阿诚连忙摆手。这是实话，两个人声音不算大，他也只隐约听见了几句。
汪曼春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径自离开，“再见，阿诚。”
“再见，汪小姐。”
阿诚他立刻推开门进去，看见坐在原位胸口起伏不定的明镜，阿诚不由一愣，大姐被汪曼春气到了？他不由皱了皱眉，走过去问：“大姐……”
“没事。“明镜打断他的话，手里紧紧攥着马鞭，深呼吸了一下才说：“走吧，回去。”
阿诚心里疑惑更甚，这两人到底谈成什么样子了？汪曼春看上去轻轻松松的，但大姐又气成这个样子，大姐肯定没有答应，汪曼春到底说了什么？
回去的路上，阿诚几次欲言又止，只是对上明镜清寒淡淡的面容，又闭了嘴。
明镜单手支着头看着窗外，车窗玻璃上倒映着一张熟悉的面容。她已经年近四十，尽管养尊处优，修饰得当，但眼角还是爬上了细细的皱纹。从十七岁到如今，一晃就是十几年，她老了，明楼，也长大了。
她幽幽地叹了口气，忽然开口：“阿诚，我这么多年，对你们是不是太严苛了？”
阿诚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就立刻说：“大姐照顾抚养我们，纵有惩戒，也是我们没有做好才惹大姐生气，大姐都是为我们好。”
阿诚从来这么乖巧听话，不像明台捣蛋惹祸，也不像明楼，看似百依百顺，其实不过是哄她，他真正想做的，总要做到，谁也不能动摇。
明镜慢慢问：“你跟着你大哥这么多年，你最了解他，你说他过得好吗？”
阿诚一怔，大哥过得好吗？似乎没什么不好，也没什么好的。
不，有的。
阿诚脑子里立刻想起那个场景，去年除夕夜大哥和汪曼春并肩站在廊下看烟花，他偶然回头，刚好看见大哥温柔缱眷的眼神。那一刻，大哥分明是幸福的。
他沉默了片刻，才低声劝道：“大姐，其实，汪曼春除了姓氏，也没什么不好的。”
明镜默不作声。
一路沉默着回了别墅，明镜径自上楼，明楼果然还跪在二楼她的房间门口。
明镜远远地看了他片刻，明楼一动不动地跪得笔直，但仔细看过去，就会发现他在微微颤抖。这是跪的时间长了，身子僵硬，难以自控的反应。明镜走过去，擦身而过时淡淡吩咐道:“跟我进来。”
明楼闻言立刻抬起头，却只看见明镜的背影。阿诚立刻过来扶他，明楼腿已经快没有知觉，起身时不由趔趄了下，阿诚关切地问：“大哥，没事吧？”
明楼摇了摇头，低声问：“大姐去找曼春了？”
阿诚犹豫了片刻，还是小声说：“大姐脸色不对，不知道她们俩谈了什么。”
明楼点头示意明白，推开门走了进去。
明镜正坐在沙发上，头也不抬地吩咐道：“坐。”
明楼依言在她对面坐下。
许久，明镜才慢慢开口：“明楼，我再问你一次，你是不是非汪曼春不娶？”
明楼顿了顿，最后实话实说：“不知道。” 他前世未娶，是有种种现实原因，他一开始身处险境，不愿连累别人。后来年纪大了，忙于工作，无暇分心。再后来，自身难保，更不会娶妻。至于其中有没有汪曼春的原因，他自己也分不清。
闻言，明镜心绪复杂。她想，汪曼春大约就是明楼这一生的沧海水巫山云了。偏偏汪曼春又热烈至此，不死不休，实实在在算是明楼的劫。
她疲惫地开口：“明楼，汪芙蕖害死父亲，我们明家与他汪家不共戴天。你有没想过，你娶了汪曼春，我们的家仇怎么办？”
“此仇，明楼从不敢忘。”明楼坚定道，他上前一步，拉住了明镜的手，仰面看着明镜：“可是大姐，汪芙蕖害死父亲时汪曼春当时才四五岁，她什么都不知道，和这件事并没有丝毫关系。”
“她姓汪！”
“嫁到明家，就是明家妇了。”
“你能让她不认汪芙蕖？”明镜冷哼道。
听到这句话，明楼心底暗暗道，成了，大姐松动了。
“大姐，你知不知道当初汪芙蕖变节，曼春一个人被他丢在了南京，差点被当做汉奸家属枪毙。曼春对他叔父只怕也没有什么感情了。”
明镜有些疑惑，“真的？”
“真的。”
“好，说起这个，你也知道汪芙蕖是汉奸，还要娶他侄女？”
“大姐，这个也和汪曼春没关系。”明楼忍了忍，才没说出她还是烈士家属呢。大姐好容易没有挑剔曼春嫁过人，他自然不会引火烧身。
明镜一手放在扶手上，沉默地坐着。罢了，这一次只当是她这个做姐姐的哄明楼开心。
“你娶她可以，家法却不能免。”
“是，明楼甘愿领罚。”明楼心底一喜，面上却不露一丝一毫。
“还有，我活着，汪曼春就别想进明家家谱！我死了，明大少爷你不怕气活先人就由你。”
“是。”
“最后一点，你们将来的孩子不能与汪家有任何来往。”
“是。”
明镜又默了片刻，才说：“今晚领罚，五十鞭，一鞭不能少。”
明楼出了房间，才轻轻舒了一口气，成了。只是，曼春和大姐到底说了什么？
他打电话过去，那端汪曼春的声音微哑：“明楼。”
她哭过？明楼皱了皱眉，但还是先温声说：“曼春，大姐同意了。”
汪曼春怔了怔，明镜居然同意了？她还以为明楼打电话是兴师问罪的。她一时没有回答，明楼又问：“你和大姐说了什么？”他原本的计划都没有用出来，大姐就点头了？
“…我说如果你敢娶别的女人，我就杀了你。”
明楼无奈：“曼春…”
“是真的。”汪曼春语气幽幽：“师哥，是你说要娶我的，说出的话怎么能不算数呢？”
其中多少情思交织，明楼心中一酸，低声说：“我们会在一起的，我不会再离开你。”
那端的汪曼春微微扯了扯嘴角，转而问道：“她是不是又要打你？”
明楼轻描淡写，语意不明地说：“大姐到底心疼我。”
汪曼春并不信，直接问：“多少鞭？”
“…二十鞭，很快就过了。”明楼不等汪曼春再开口，就说：“只是婚前我们都不能见面了，总要大姐顺顺气。”
汪曼春眼角划过一滴泪，轻声道一声“好”就挂了电话。
----------
汪芙蕖也很快到了巴黎，他自然先去找汪曼春。
他身边前呼后拥地跟着一群保镖，汪芙蕖示意几个人守在外面，又带了几个人进了汪曼春的酒店套间。两个保镖立刻过去拉上窗帘，站在窗户边，还有两个寸步不离地跟着汪芙蕖。
汪曼春淡淡说：“您怎么来了？”
“曼春，是叔父不好，当时…”汪芙蕖顿了顿，转而说：“好在你没事，否则叔父一生都不会原谅自己的。”
汪曼春其实并不恨汪芙蕖，只是心境复杂。他到底还是投靠了日本人，她是汪芙蕖一手养大的，根本做不到大义灭亲。她闭了闭眼，才说：“是师哥去救了我。”
“明楼一向有情有义。”汪芙蕖笑着夸道，又感叹道：“你们俩到底走到了一起，你总算有个好归宿。明楼以后有什么打算？”
汪曼春心底叹气，果然如师哥所料。她说：“他的老师推荐他在巴黎大学任教授，我们大概会留在巴黎。”
汪芙蕖皱了皱眉，却没说什么，只是示意一个随从把一个大盒子放在汪曼春面前，笑眯眯地说：“我也一并把你的嫁妆带来了，看看？”
汪曼春打开盒子，是一叠厚厚的契纸，她翻了一下，有工厂有地皮有股权还有几处房产，这些作嫁妆不能不说是丰厚了。但引起汪曼春注意的，却是一家银行两家面粉厂一处矿山的文书，“这是？”
“唉，明镜一直不同意你和明楼的事，只怕就是记恨当年旧事，现在我把这些都交给你，也算是还给他们明家了。”汪芙蕖叹息道。
汪曼春默不作声，心底苦苦一笑，她叔父未免想得太简单了，他总以为时过境迁了人人都是往前看，利益至上，可是有些仇恨哪是这么容易消除？而且，给她作嫁妆，与左手转到右手何异？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第二十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