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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记忆里的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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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的盛夏,空气闷热且沉重,一位少年却耐着性子和一扇锈迹斑驳的铁门较上了劲。只见他一手紧紧抓着肩上的包带,一手虚握成拳头不停地敲着门,声音急切且紧凑。
当门外的敲门声持续了很久之后,门里的人才一把丢掉堵住耳朵用的枕头,气急败坏地跳下床去,大步流星地走到门口,正要一气呵成打开房门问是谁时,她突然顿住了。鼻腔里充斥着酸涩的感觉,好像门外站的不是陌生人,而是许久不见的故人,能让她下一秒就泪如雨下的故人。她呆呆地站着,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门外的少年感觉到了她的安静,他缓缓放下了敲门的手,眼睛直直地盯着门,仿佛要把它看穿,直接看到里面的人一样。
一扇铁门就这样隔着两个人,明明是近在咫尺的距离,中间却好像横跨着千山万水的阻碍。多年以后,骆琦回忆时如是想到。
拥挤的小屋,昏暗的光线,紧闭的窗帘,杂乱不堪的客厅,少年在骆琦犹犹豫豫请他进来后,一边扫视着小屋,一边撇着嘴在心里腹诽道,这怎么可能是一个女生的家,太乱了,太乱了。而骆琦也很有自知之明,一直在手忙脚乱的收拾零零碎碎的东西。这时,少年的目光扫到了骆琦床旁的一盏橘红色的小灯,很普通的样子,散发着柔和的微光,是这个小屋里最温暖明亮的光线。少年忍不住想伸手去感受它,这样让人心安的存在。刚要碰到,骆琦不知从哪里快速冲过来,推开他的手,并关掉小台灯,有些紧张地说道:“你别碰它!”,然后像宝贝似得紧紧抱在怀里。看到骆琦在意小台灯的样子,少年眸色暗了暗,心里涌出阵阵异样的情绪,嘴上却用一副不甚在意的语气说道:“不就是一盏台灯而已嘛,用得着那么宝贵吗?”话一出口,他便知道自己在等骆琦一个回答,可是骆琦并没有理会他太多,只是抱着台灯沉默的走开。看着转身离开继续忙碌的骆琦的背影,少年眼圈微红,不禁在心里问道:这么多年,你还留着它,是因为怕黑还是其它…..
回过神的少年缓步走到窗子边,一下子拉开窗帘,瞬间满屋子的阳光晃得骆琦有些睁不开眼睛,她抬手遮住眼,仰着头,望向站在阳光里,比她足足高了一头的少年没好气的问道:“你爸让你在我这住多长时间?”
少年转过身歪着头,故作无辜的说:“当然是一个暑假了。”
听到这个回答,骆琦气结到说不出话。“啪”把窗帘又拉住,快步回到卧室里,被子一蒙,继续睡大觉去了。丢下少年一个人站在客厅,无奈地摸摸鼻子后,身子一歪,整个人躺在沙发上也闭目睡去。这一路,他走得太累了。
梦里的少年睡得并不安稳。偌大的梦境里,只有他一个人孤立无援地在走来走去,不知尽头,不知方向。突然,他看到前面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也在慌张地赶路。他赶紧跑过去,想要追上那个身影,可是他越追,身影反而离他越远,像是在拼命躲他一样。少年更慌了,忍不住大喊起来“骆姐姐不要丢下我!”。少年全身汗涔涔地醒来,失魂落魄的样子在沉沉的黑夜里显得格外单薄。
与此同时,快餐店正在收拾餐具的骆琦,像是听到有人呼喊她一般猛然回头。可是,焦灼的视线对上的却是一片空荡。顿时,一股无力感涌上心头,骆琦缓缓蹲下抱着自己。她不知道,她还要这样回头多少次。
翌日清晨,骆琦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住处。打开门,却看见沙发上歪着个大高个少年,那腿那身体,远远超出了沙发的容纳范围内。骆琦还没有适应家里突然多出个人来,她失神了片刻,猛然一拍脑门想起,这是舅舅家的表弟,暑假要来她这里玩。说起这个,骆琦也是很无奈的。她绝对绝对不是一个喜欢麻烦的人,更何况是一个说是表弟,还不如说是没有见过面的陌生人。她有想过拒绝的,但是她有什么理由拒绝一个养了自己这多年的养父养母的请求呢。她是孤儿,也是个不懂得拒绝的人。可能亲生父母的遗弃,让她本能地觉得自己的存在是个麻烦吧。既然给别人添了麻烦,那还有什么理由让别人为难呢。
反应过来的骆琦一边在心里为自家沙发哀悼了几番,一边抬起脚满脸嫌弃地踢踢沙发的睡的不知今是何夕的人。韩铭吃痛,揉揉惺忪的睡眼,抓抓凌乱的头发,最后定了几秒,回过神,冲着骆琦就大喊道“好好地踢我干嘛?!”起床气十足。骆琦见他终于醒了,也不理他那么多,兀自走到并向旁边倒了一杯牛奶,喝完就直接往卧室走去。中途看都没有看韩铭一眼。被无视的少年气势一下子就弱了下去,连表情都变得受伤起来,原本高高昂着脖颈,也慢慢地垂了下来,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嗫喏道“骆姐姐,你不要这样不理我......”
挨过了早晨,靠喝水撑过了中午,眼看着马上就要到了晚上,韩铭感觉自己快饿的眼冒金星的时候,睡了一天的骆琦终于舍得起床了。暗叹这一刻来得不容易的少年,立马堆着一张笑脸跑到骆琦面前,目光炯炯,犹如饿狼般深切地看着骆琦。看得骆琦浑身一激灵,带着狐疑的眼光摸摸少年的额头,没烧啊!少年却把她的手挪到了肚子上,凄凄惨惨地望着她。骆琦一咽口水,哆哆嗦嗦地问道“怀了?!”韩铭顿时感觉一口老血卡在嗓子眼,气血攻心,一把甩开骆琦的手,大吼道“老子是饿了!饿了!一天都没吃东西了!”骆琦眯着眼,瞟了他一下,玩味着重复他的话“老子?”有了早上的教训,韩铭立马学聪明了,又恢复到了刚才可怜巴巴的样子,放低腔调用极尽委屈的声音说:“姐姐,我饿了...”这一声姐姐叫的骆琦心里软了一下。曾几何时,也有个声音这样叫着自己,像个小尾巴一样整天跟在自己身后,追着跑......骆琦不觉陷在回忆里,嘴角含笑,仿佛还是当年那个小姐姐。连韩铭使劲在她面前挥手都没注意到,气的韩铭大叫一声:“骆姐姐,你是不是傻了?!”待骆琦从回忆里回过神后,后果可想而知,他的屁股上多了一个标准37码的鞋印,清晰可见。
骆琦掏出钱包,丢给韩铭说:“自己买饭吃去,我家从来不做饭。”说罢就要掂起挎包,出门上班去。
韩铭揉揉被踢痛的屁股,不解的问道:“为什麽从不做饭啊?”
骆琦脸色顿了顿,微微低下头小声说:“我怕火......”然后略过韩铭夺门而出。
韩铭也不惊讶,只是盯着消失在茫茫黑夜里的身影,讥诮着说:“以为只有你怕吗,从那以后,我也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