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种狂热者》青出鱼

2、中

　　Sherlock没有对他说任何话。他早就知道任这个游戏一直持续，不会有两个人都活下去的结局。但是现在他并没有什么别的办法。他已经懒得说话了，他的身上疼的要命。特别是这该死的烫伤，它不像鞭伤那样能在结束的时候能让人舒一口气，它的特点在于能持续的折磨人，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像烙铁还在身上一样疼。他很清楚往后会越来越残酷，甚至像被肢解这样最坏的打算他都已经做过了——反正都要死了，干嘛还在意是怎么死。他只知道自己一定要撑住，无论如何都要撑住，但是这巨大的疼痛让他对自己的忍耐能力越来越担心。
　　“第四关，Holmes先生，是这样的。基于你很有趣，我决定增加一点难度。面前这个十字架，我不打算把你绑上去。你得自己把双手支撑在架子上，看起来像绑着的一样。然后。这儿有一把手枪，里面有六颗子弹。这次我亲自来冲你开枪。我开枪的时候，你除了不能出声，也不能动。如果你的双手或者身体有一点躲闪或支撑不住，就算输了，怎么样？—当然是在你没有死的情况下。”
　　“你这个神经病的变态。”Sherlock也终于一改他隐忍的态度。 “不能出声这我能接受，可是如果你打伤我的肌肉或者神经，我怎么能控制住我的身体？这不合理！”
　　“所以Sherlock，你是要弃权了么？”穿西装的男子说着把枪举到了华生的头上，几乎就要扣动扳机了。
　　“好吧，好吧，听你的。”Sherlock被吓了一跳，连忙的喝止了他。
　　“不过，这还是很感人，Holmes先生完全不关心自己，第一反应永远是能不能保全对方，Sherlock，你这样看起来很像圣人呢。”
　　Sherlock没有再理他。他走到了十字刑架的跟前，抬起了自己的双臂，让自己的身体和十字架重合在一起。

　　穿西装的男子把枪移动到了冲着Sherlock的方向。
　　第一枪，打在了Sherlock的肩膀上。开枪的声音那么尖锐，子弹钻入Sherlock的身体却那么突然而安静。大量的血从伤口流了下来，他已经被抽烂的衬衣顿时像从装满血的盆里拎出来的一样湿哒哒。Sherlock茫然的看了一眼自己的伤口，有那么几十秒感觉到天旋地转。唯一的信念只剩下不能动，不能动，不能动。眩晕过后，巨大的疼痛感袭来，紧接着手臂开始变的千斤重，他拼命的咬死了牙才继续支撑着自己受伤的手臂，豆大的汗一颗颗的从他的头上滑下来。
　　然而这只是第一枪。六枪。Sherlock简直不敢再想。他已经豁出命去，但是现在却对自己的身体没了信心。对面的男人似乎吓唬他瞄准他的心脏来着的，John又在旁边可爱的大呼小叫，然而Sherlock却巴不得他让自己一枪毙命，这样自己就不用担心拼了命却输了这一场游戏。接着第二枪又打入了他同一条手臂的肘关节。那种鲜血从体内流失的感觉居然能如此清晰而具体，眩晕和剧痛接踵而来，Sherlock几乎觉得眼前一黑。然而他没有允许自己晕过去，因为他们并没有事先说好晕过去算不算游戏失败，这是自己犯下的一个失误。Sherlock估算着出血量，那个男人刻意避开了自己主要的动脉，这样六枪的话，刚好在不会失血过多而死的警戒线。然而是否会休克则取决于两枪之间的时间间隔，显然间隔越短时间总量越短，中间的失血量就会越少，这样晕倒也是这六枪结束之后的事情了。他突然很后悔自己在家的最后两天多也没有吃什么东西——他习惯工作的时候不太吃东西，如果他在这里已经呆了一天半的话，他就有大约四天天水米未进了，这对他现在的体力来说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猝不及防的，第三枪和第四枪连续打在了他的两个膝盖上。虽然Sherlock现在盼着对方缩短开枪的间隔，但是这样的频率让他着实吃足了苦头。剧痛侵袭着他的神经，他又拼尽了全身的力气才没有倒下。现在，这受伤的膝盖支撑着自己的身体不要倒下是对他最大的折磨，疼痛几乎已经入侵了骨髓。再加上他那条受伤的手臂，他用尽了全部的意念才没有让它垂下。他的全身开始颤抖。紧接着的一枪打入了他的小腿。Sherlock的头痛苦的扬了起来，然后又垂了下去，然而他的身体却一动未动。
　　华生的情绪已经要崩溃了。即使在战争中，一枪也往往会让一个战士——就像自己一样，得个创伤后遗症什么的。而现在Sherlock——他最在乎的男人，一动不动，一声不吭的挨了五枪。上帝啊，上帝啊，让我去死吧。
　　第六枪打入了Sherlock还没受伤的那只手臂的手腕上。Sherlock痛苦的颤抖了一下。
　　“我们，结束了吗？”
　　“是的，Sherlock。”
　　“留下来，我需要和你谈谈。”
　　Sherlock有气无力的说完，一下子从刑架上滑了下来，狠狠的摔在地上，昏迷了过去。

　　Sherlock还是能非常清晰的感受到自己处于昏迷的状态当中。他希望这个状态能持续的久一点，这样一方面能让自己的体力得到一些恢复，另一方面还能多拖延一些时间，虽然他并不知道拖延时间有没有帮助。不知道为什么每次这个时候他都非常担心华生的身体，因为他清楚这对华生来说同样是一场巨大的心理折磨。虽然之前找到的几具尸体生前并没有挨饿和缺觉的迹象，但是他非常担心即使他们允许，华生的心理状态能不能接受食物和睡眠。一边想着，他的身体却仿佛飘回到了过去几年的贝克街，哈德森太太快乐的煮着咖啡，加糖或者不加糖的。他看到另一个自己和华生，华生在电脑上敲着他的博客，而自己则嫌没有案子无聊的转来转去。那是段非常美好的时光，至少他和华生两个人都住在贝克街。这时候突然传来了急促的敲门声，紧接着莫莉闯进来了，却是直接冲着那个本来别人看不到的自己，“你还想着拖延时间吗？你知道你的重要的关节都已经受了损伤，你总该懂得黄金24小时吧？如果24小时之内没有得到医治，不用说没完没了的慢性疼痛，你以后还想像以前一样能跑能跳，能举枪瞄准吗？而一旦超过48小时，你以后连自己走路自己吃饭都是奇迹了！回去吧！”说罢莫莉啪的给了自己一个耳光。并不痛，而自己的意识却差一点被扇回到身体里。Sherlock挣扎着不愿回去，他抓住莫莉的胳膊，“莫莉，你听我解释，我必须休息，我现在没有体力回去。”这时候雷探长也莫名其妙的出现了，“Sherlock，你以为我们在找你吧？真对不起，我们还根本不知道你和华生失踪了呢。”Sherlock还试着想和雷探长对话，然而他却被身体尖锐的疼痛拉回了现实。他醒的时候，原来是那个西装男子正在用手指戳弄他肩膀的伤口。房间里只有他和对方两个人，华生并没有在这儿。
　　“很享受，对么？玩弄我的伤口？”Sherlock问道。
　　“你自己要求，让我留下来谈谈。我倒是很好奇呢，你是要哀求我的怜悯了么，Sherlock？”那个男子一边说一边从旁边的纸盒里抽了一张纸巾，慢慢的擦着食指上的血迹。
　　Sherlock已经瞥见了屋子里的刑具。三个延续大概一米半高左右的台阶，下面是一个大坑，坑里面铺满了大大小小、各种弧度的碎玻璃渣。“对不起，实际上我并没有什么想和你说的，只是想要一点我们两个单独在一起的时间，确定一下，你是不是对我很感兴趣。一点都不想杀了我，对不对？”
　　西装男子没有回答。
　　“快到尾声了不是么？别再管John,就我们俩，我们该好好享受这个游戏了。”
　　“好，Sherlock，我就答应你这一次。”西装男子戏谑的笑。“那么我现在来介绍游戏规则。Sherlock，你看到了吧？眼前这个台阶。你得走到最高的台阶上，然后平躺着摔下来，摔到这些碎玻璃上，当然你得整个身体着地。虽然华生不在这里，不过如果你发出叫声的话，他的脑袋还是会开花的哦。”
　　“少来了，你想听我叫，想听的快发疯了吧？”
　　“那好，Sherlock，你可以出声，但是你必须在一小时内完成五次动作。计时可开始了哦。”男子说罢，不由分说的按下了手里的计时器。
　　听上去并没有什么难度。然而当Sherlock试图起身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身体在这几天的折磨下几乎动都动不了了。
　　他拼尽了全力，还是站了起来。两个膝盖除了那样撕心裂肺的疼痛，至少暂时还可以活动。他知道这样无疑会让他的伤势更加严重，又想起莫莉说的，二十四小时内必须进行治疗，可是对不起莫莉，自己现在真的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他强忍着剧痛，然而台阶太高了，他就差一点摔倒，最终还是忍住了。
　　西装男子看着Sherlock站在最高的一级台阶上，然而张开双臂，准备跳下去。他并没有一丝的恐惧，反而像迎接自己的命运那样安静而平和，这使他在那一瞬间看上去像天使一样。
　　摔下去的那一刻，Sherlock的喉咙里终于发出了痛苦的呻吟声。Sherlock说的对，自己想听这个声音还是想听的快疯了呢。
　　大块大块的玻璃碎片扎进了他的身体，像刀一样锋利。还有那些碎小的，粘的他满身都是。他身上的伤口在重力和碎玻璃的折磨下顷刻又血流如柱。他本能的在地上蜷缩了一下。然而移动使他的身体受到了更大的伤害。

　　36小时前。
　　“安德森，不要再胡思乱想了好么？玛丽一开始联系不到华生的时候去找过Sherlock，可是Sherlock也不见了啊！”
　　“所以我才这么说，雷探长，他们一定失踪了！”
　　“哈德森太太已经很清楚的告诉了玛丽，前天是他们一起搬入221B的日子，即使华生已经结婚了，可是他们两个一起出去郊游两天，也是非常值得理解的事情，让玛丽做个乖女孩等着就好。再说了，Sherlock的最后一个电话，确实是打给华生的啊！安德森，现在Sherlock完全扔下了我们，连环杀人案还没有破，再没有交代的话，公众要开始恐慌了，所以你不要再来烦我！”
　　“可是……”
　　雷探长没有再理他，自己走掉了。
　　安德森只得自己来到Sherlock的家。哈德森太太不情愿的带他进了Sherlock的房间。墙板上挂着地图，有Sherlock画的乱七八糟的圈，可是却完全看不懂什么意思。Sherlock的手机还扔在桌子上，最后一小格电。 “电话总是响，一开始我以为是玛丽打来的。”这个时候手机正好又响了，麦考夫。

　　一小时后，麦考夫出现在Sherlock的沙发上。墙上的地图显然是Sherlock对最近一个案子的研究。桌子上的一张纸上写着几个餐厅和名字和人的名字。地图上有一个废弃的工厂，之前被小钉子按在上面，现在钉子却不在了，只剩下一个很小的孔。桌子上的灰尘上有Sherlock划过的痕迹，很可能是他一边接最后一个电话一边趁他们不注意写下的，麦考夫废了很大的功夫，才弄清原来写过的字是：
　　“DON’T GET M，AND DON’T TELL J”
　　不要找麦考夫,不要告诉john。Sherlock留下的最后一句话，不要找麦考夫。麦考夫感觉到从未有过失落和恐慌。

　　按照Sherlock在地图上的标记，他们很快找到了那个废弃的工厂。然而几个小时的侦查之后，他们却陷入更大的恐慌——他们已经清楚了里面正在发生的事，却没有任何办法。这并不是一座简单的工厂，一共有四排房间，他们呆在中间的两排，而且玻璃都是防弹的，这样在外面不可能完成狙击。唯一可能的入口在层层防护下对方安插有两个狙击手，一个用来攻击入侵者，另一个却在每十分钟变更一次交替瞄准着Sherlock和华生。他们如果想要进攻，就必须暴露在这个狙击点面前，且不用说人员伤亡，一旦他们进攻对方做的头一件事就是冲Sherlock或者华生开枪。
　　没有办法，只能等。他们会交替方位，这样狙击手会有暂时悬空的时间。
　　莫莉也来了这儿。他们在不远处找到藏身点的时候，对面的变态正冲着Sherlock的身体开枪。麦考夫在望远镜里眼睁睁的看着Sherlock，默默挨着一枪接着一枪。一开始麦考夫以为他被绑在十字架上，直到最后他突然倒下去。没有人能这样一动不动的忍受这样的折磨，任何人面对枪击都会本能的躲闪，自己手下的任何一个特工都不可能做到。Sherlock，他还是自己眼里那个傲娇的、神经质的、行为幼稚的孩子吗？雷探长已经没了办法。所有人都在等麦考夫的指令。然而现在不是时机，真的不是。那个人冲着Sherlock开枪的时候麦考夫觉得自己身体对应的部位也阵阵的发凉。然而现在真的不是行动的时机。
　　等这血腥的场面结束之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华生就突然被带去了别的房间。Sherlock昏迷着，那个男人在旁边眼神迷离的看着他。可能是华生离开了合理的瞄准角度，现在对方狙击手的目标只有Sherlock一个人。麦考夫又想起Sherlock最后的留言。不要找麦考夫，不要告诉John。如果没有自己在，雷探长他们会怎么做？利用现在的时机，冲进去，至少救出华生？一个哭红眼睛的女医生来找自己，麦考夫曾经见过他几次，大概叫莫妮或者别的什么。“你在浪费时间。他肯定是有意争取时间和那个人单独待在一起，他那么努力的想救华生医生，完成这个目标才是他最大的心愿，你为什么不成全他的心愿？”
　　麦考夫知道这个女医生对Sherlock的情谊。他也知道，可爱的女孩子下了很大的决心在请求他放弃Sherlock的生命，而成全他救华生的心愿。难道她都比自己了解Sherlock么？
　　“女孩，听我说，我和Sherlock都同他们这样的人打过交道。唯有严格的原则才能实现他们的掌控欲，所以他的承诺是可信的，即使我们不进攻，只需要Sherlock坚持到最后，华生也一样会得救的。”
　　“那他们还会怎么对Sherlock？把他切成碎块？吃掉他？烧死他？”女孩泣不成声的哭了起来。
　　可怜的女孩一定做过很多最坏的打算，麦考夫也觉得动容。“我们都在这里，一定会尽力阻止这样的情况对不对？”麦考夫觉得这是自己人生中头一次有耐心安慰一个哭泣的女孩。
　　女孩离开后，麦考夫又拿起了望远镜。
　　“是呀，只要他坚持到最后，华生也一样会得救的。那么他不让自己来，是希望雷探长他们做什么呢？为什么不要找麦考夫？因为他知道很可能进攻只能救出一个，而自己在会因为尽力想救Sherlock，而浪费救华生的时机？可是华生明明最后也会得救啊？难道他觉得自己坚持不下去吗？不告诉John什么？不告诉John，他已经死了吗？
　　望远镜里，Sherlock正第二次挣扎着站了起来。麦考夫觉得很心痛，在膝盖挨了两枪没有任何医治的情况下，他都不知道Sherlock是怎么迈上的那么高的台阶。把自己摔下去对他来说反而倒像比较容易完成的动作，面对即将来临的痛苦他甚至没有片刻的迟疑和犹豫。很快，他又摔在了那该死的碎玻璃上，看上去像从血堆里拎起来一样。
　　麦考夫已经没有勇气再看了。华生，雷探长，那个女医生，他们都好像很在意他。自己那个讨厌的、狂妄自大的弟弟，他觉得还是皮肤白嫩嫩卷卷毛的小弟弟，转眼已经那么大，开始对自己的人生做出选择了。
　　可是他却没有能够再站起来。似乎得到那个男子的允许，Sherlock开始往台阶上爬。他的身体已经那么血淋淋的，他的胳膊也有伤，这使得即使往台阶上爬对他来说都很痛苦，但是他最终还是做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