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我一根蔷薇刺》晴融

43、生时自由

　　众人赶到现场时，地上一大片魔物都在翻白肚皮，余下全戒备地把入侵者围在中间，不敢轻动。
　　“这些妖状况有些不对。”玉珣面色凝重。凌冰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妖们的眼睛如同死水一潭，无波无澜，没有任何情续。仿佛……灵魂不在了的样子。
　　玉珣松了松关节，微微偏头，给同伴一个讯号：“看来我们要上了。”
　　玄梦开始了大面积放毒的计划。六界之中，许多人都已经像活死人一样，没有思想，双目也没有焦距，只会杀人。
　　明月娇虽然仔细地研究，却找不出很有效的解毒方法。云小九带领群魔四处去捉中毒之人；明月娇云头一转，跑到药谷瑶台；已经中毒的小妖，暂时逼退毒性后由重水谣和玉珣看住，住在灵台宫旧址。凌冰也住在灵台宫，开始了变回人形的艰难修炼。
　　重水谣忧郁地站在父母的墓前，如同和周围之景融为一体，变成一幅静物图。便是这般苍凉的环境，也因为她的伫立而打上了温柔的注脚。
　　当年风铃闻知灵台宫惨案时，已是逃出来数月后，深觉自己愧对师门，更不知道该以怎样的心态去面对重棂，就这样郁结于心，一病不起，死前坚持要回到灵台宫这片土地上来。她的墓碑上什么昭示身份的字都没有，只有悲拗不已的重棂刻上去的一幅画，听水小筑。
　　刻在石上，印在魂魄里。让我在你跟前开一扇窗，将来无论沧海桑田，我们都要在这儿相遇。
　　之后没多久，重棂也逝去，水谣把他的遗骨带到了母亲身边。一代大侠，飘零半生，总算有了一个归处。或许他本就不是这世间的凡人，所以在这尘世哪里也接纳不了他。
　　“水谣小心！”一声大喝打断了重水谣的黯然，她惊疑地转头，对上一双毫无感情的眼睛，如死灰一般无波无澜。意识到危险，还没来得及避开，肩上就挨了一刀。
　　玉珣已经“啪”地把她撞开，开始和那人对拼。
　　明姐姐的药效到期了吗？水谣环顾四周，不止这一个人，其他中了毒的人眼神也开始变化，四肢慢慢僵硬，行动间发出“喀嚓喀嚓”的声音。此情此景，就好像她在看着他们慢慢死去一般。水谣的心里“砰砰砰砰”跳！在这诡异的画面以后，那些人捡起任何能当武器的东西，朝“活人”围了过去。
　　四野里充满人走路的沙沙声，还有刀片的寒光。重水谣咽了口唾沫，中毒的人迅速聚拢，速度和身法比常人甚至更厉害。水谣没有时间犹豫，只好拔剑护住自己。毒化人却在离她两三米的地方不复向前。难道他们又恢复神智了？不，不对，重水谣感觉到他们正在看着自己！那如同死人一般的眼睛，然而她就是能感觉到他们的视线！忽然，他们之中有人露出极为狰狞的表情向她靠过来，好像被人掐住了脖子一般痛苦的样子。重水谣害怕地倒退一步，然而下一个瞬间，她在那人眼中看到了一丝情绪——他在求救！
　　重水谣犹豫了几秒，朝他伸出手去。那人瑟缩着，喉头一动，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似在呜咽。他抬起手，伸向重水谣的肩头。水谣肩膀上一痛，这才发现那个刀伤正在渗血，而他竟然抓了一手血往嘴里送！
　　这毒化人嗜血？重水谣慌忙捂住伤口跳开数尺。然而随着血液的吸入，毒化人的眼睛渐渐变得清明起来，也没显得那么痛苦了。重水谣明白了，自己的血可以镇毒。毒素使毒化人对她的血有着本能的恐惧，所以那些人一直看着她，不敢妄动，却不舍得离去。这是他们对自由的渴望。
　　重水谣松开捂着肩膀的手，那上面已经满是红污。她走向和玉珣缠斗的毒化人，果然他们都停下动作，纷纷面朝她。
　　打定主意后，水谣拔出一把匕首，闭了双眼，血刃缓缓滑过手腕。在玉珣惊异的眼神下，那些毒化人得到了她鲜血的滋润，都慢慢恢复神智，看着自己手里的武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又有更多的鲜血流下来，玉珣忙扯下一截衣襟，三步作两步跑到她跟前，按住她的伤口：“笨蛋，别乱动！”
　　“我没事。他们应该不会再发作的吧？”风从江面吹来，阵阵轻抚着她略有些疲惫的面庞，在她发梢轻轻逗弄一下，活泼地溜走。水谣觉得浑身变得轻松了。
　　当晚玉珣给明月娇写了一封信，大意是水谣的血似乎有解毒之用。
　　明月娇回道：容纠上神曾备数种仙草，使水谣食之解馋，或许仙草中有解药的成分。
　　岛上毒化人集体发作，凌冰对他们开始看得紧了，几乎隔几分钟就要来个大巡查。可是在此关头，水谣却突然不见了。
　　“发生什么事了？”玉珣在身后问。
　　凌冰像找到救星了一般，抓住他的裤腿，喵呜喵呜叫。娘亲不见了，怎么办？如果灵雀山庄知道这回事，她会不会有危险？
　　玉珣有种不好的预感：“你守着岛，我去找水谣。”
　　凌冰点点头，也只能这么办了。
　　玉珣寻到重水谣时，她正扶着一段土墙，微微弯着腰。顺着她的颤抖的手臂看下去，腕上横着一条印子，触目惊心的腥红浸透了衣袖。玉珣震惊了片刻，忙把自己的外衣给她披上，按住她的手。
　　重水谣脸色煞白，显然已经失血过多了。她连站都站不稳，却还在笑，笑得很开心的样子。
　　“你……毒化人那么多，你救得了吗？”什么腥风血雨都经历过的玉珣，这回也红了眼眶。
　　玉珣扶着她往回走。她脑袋有点发懵，老是走S形。玉珣只好放慢脚步，时而提醒她“这儿有台阶”，“那个烧饼摊很烫，咱们不去”，或是“小心别撞到树”。多少日子以后，当玉珣再次踏上这条路，还能不想起徘徊在路上的那个善良的孤女吗？还能不记起她歪歪扭扭走路的样子吗？
　　前方是通往市集之外的小路。越过这条路，就能到河边，回灵台宫了。玉珣的眼皮忽然跳了跳。哎，看来自己太累了，快些回去休息吧，他想。
　　总是天不遂人愿，就在这时，树林子里窜出一个人影，向这边掠过来。看他轻捷的身法，不是玉珣轻易能招架的。玉珣眼色一沉，把水谣往边上一推，瞬间拔剑，直震得虎口发麻才架住对方的攻击。直到此时，才发现来袭者是许城，他的样子已经变了好多，头发披下来遮住半边脸，眼神灰暗，眼角有些塌，长满了胡渣，邋遢得让人不敢相信他是许家家主。
　　许城中了毒！玉珣喝一声，打起十二分精神迎战，却没有注意到林子里还藏着另一个人，这时正以极快的速度冲向重水谣！那是被毒化的龙象阁仙子结霜。她趁着玉珣被拖住，不费吹灰之力就接近了目标，一杆长剑从心脏斜插进去，从后背穿出来。粘稠的血液喷飞到她的脸上，抹红了整个世界。于是在她慢慢变得清明的眼睛里，一个绝美的身影坠落在地。结霜脑袋里一瞬间的空白，像快进的磁带“噶”一声到了头，卡住了。“许……许夫人？”她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手，慢慢地，扔了凶器，开始抱住头痛哭。
　　“水谣！”玉珣回身就要飞过来，然而许城一直紧咬不放。正烦躁着，冷不防斜刺里冲上一人，拉着许城跑了。此人速度甚是了得，而且蒙着面，两人都没看清他是谁，只有沙沙摇响的树枝证明着有人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