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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八门金锁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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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冰别过众人,独自往阴阳交界处而去。睡眼朦胧地过桥的时候,有人一声长音呼喝,拦住了她。“呔!恶鬼站住!”
那是一个年纪青青的道士,声音还算浑厚悦耳,只是用桃木剑指着她鼻尖。
真是没有礼貌。凌冰虽然不悦,但还是很大度地、很彬彬有礼地朝他微笑一下,才擦身而过。
许是道士的尊严受到了挑战,他怒气陡生,对着凌冰呜哩哇啦地念起驱鬼咒,还特地在剑上加了道符。
凌冰很烦这种纠缠不清的行为,就纵身一跳,留下空荡荡的鬼袍在原地,真身已经潜入水中。
道士疑惑地在原地转起了圈儿,愣是连她的影儿都找不着。
看来只是个半吊子。她松了口气,打算就这么游回去,反正也没有谁能游得过她。
哪知那道士行走江湖并不只靠胆色。他看了看周围环境,似有所悟,展开一面泛着幽幽紫光的东西。
招魂幡!凌冰心里凉了半截。还没有和父亲打声招呼,就要擅自被超度了吗?这万万不可以,父亲会一气之下,把投胎后的她勾到水里继续做鬼。
凌冰焦急地四处扑腾,希望能找到自救的办法。也是她命不该绝,忽而瞥到一片带着淡蓝云纹的衣裾,心中生了一个念头。夏师父啊,看来要在你身上试试勾魂术了。勾魂术乃鬼族秘技,虽然她从未用过此术,但也曾多次观赏隔壁女鬼的示范。凌冰稀里哗啦地爬上桥,头发披散,浑身透湿,凝视住夏飞扬的双眸。
夏飞扬先是一愣,随即转过身来,对那道士扯了扯嘴角,用商量的语气道:“道长,我这小徒弟不想跟您玩儿,您看……”
道士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冷哼一声:“妖鬼勾结,邪灵当道,世风日下……”
夏飞扬不耐烦听他废话,一爪子把那招魂幡扯了个稀巴烂,只听道士怪叫一声,屁滚尿流地跑了。
“看来连鬼族秘技都不能施展。”凌冰暗自嘀咕,捡回那宽大漆黑的鬼袍。
“什么鬼族秘技?”夏飞扬抱手扬眉,“你这么晚潜伏在水里,莫非是想拐两个路人去森罗殿幽会?”
“我才没那闲功夫。”凌冰眯起双眼,十分盛情地邀请:“倒是想拐妖君去做做客,以答谢妖君救命之恩。”
“免了,只怕是有去无回。”夏飞扬话音一顿,眼珠子狡黠地转一转,“等我什么时候需要了,你再报答吧。”
凌冰向来是只大方的鬼,便爽快地应承了。
此时半空里一道飞鸿落地,却是明月娇踏风而来,秀目瞥了一眼夏飞扬,沉静得与夜色融为一体。夏飞扬知道她有话对凌冰说,便知情识趣地一拱手,抬脚便走。
果然明月娇是特地在此等着凌冰的:“不知许夫人近来可好?”
凌冰摸了摸自己的长辫子,又转了转裙摆,一派天真可爱的模样:“您认识我母亲?她在幽寒楼闭关好几年了,我和爹爹也好久没见着她了。”
明月娇心里一喜,既然许夫人还在,那对她了解当年的真相就更有利了。当晚三更,她悄悄从房里摸了出来。许府还是老样子,一花一木都有让人讨厌的熟悉感。幽寒楼位置很偏,走了很长一段路,才看到那座房子的一个角。忽而前方一道黑影飘过,她慌忙一侧身,屏住呼吸。与此同时,那人也遥遥向她看来。借着引魂灯,明月娇看出那人是玉珣。两人对视了一眼,就互不妨碍地分开了。看来这几个先生目的都不单纯。明月娇暗暗加快了脚步。
直接跳到二楼走廊,明月娇破窗而入。里面的人正欲叫喊,被她捂住嘴巴。撕下自己脸上一层东西,才松开了手。
“明……明姐姐?你快走,这儿危险!”
看着里面的姑娘,明月娇松了口气:“水谣,你听我说……”
握着手上的锦帖,许城直皱眉。孟婆的生辰恰好与斗法会在同一日,他作为鬼族大员得去拜寿。想来想去,决定让凌冰单独去参加斗法。凌冰第一次获得与会资格,兴奋得跳来跳去,一整天缠着他问这问那。
但她这股劲头没持续多久,就被突如其来的状况打消了。那天邓煌气急败坏地闯进教室,二话不说,拖着凌冰就跑,好容易跑到医馆跟前,一把踹开门。凌冰惊魂未定,嗅到一股血腥味飘出来。她疾步入内,只见云珠昏睡在床,手脚全被缠上厚厚的白纱,鲜血还在不断往外涌。
邓煌几乎要跳脚:“我大哥恨她在试炼结界里坏了好事,竟派手下暗杀她,幸好被我发现。你快看看,她到现在都没清醒,上好的止血粉都用掉三瓶了。”
凌冰见她双目死死咬合,脸色惨白如纸,也觉得事情不妙:“大夫是怎么说的?”
“伤势过重,却刀刀都不中要害,显然是想折磨她的。只望伤口不要发炎或溃烂,不然……”邓煌叹口气,双目中陡然火光大盛,提刀就往外走,“我要去找大哥,不能这么下去!”
“等等!”凌冰忙拦住他,“你大哥怎会听你的?他一次不得手,难保不会来第二次,你还是守在这儿保护云珠,等我将此事告知先生!”
邓煌骤然变色:“不可!云珠是魔王亲女,要是事情闹大了,恐怕人界会被迁怒,再无宁日!”
魔王亲女?!这邓烽倒是胆子奇大,仗着邓家得天独厚的封灵绝技,竟丝毫不把魔族放在眼里。但邓煌到底没忍住,单刀去找他哥理论。
邓烽似早已知道他会来,特地安排了一桌酒食,等他吃饱喝足之后才出来接见。只是两人一碰面,还未等邓煌开口,邓烽就劈头一声断喝:“跪下!”
邓煌吃了一惊,见兄长一脸阴鸷,看着自己的表情似有厌恶。他不由得向后缩了一缩,硬着脖子强辩:“敢问大哥,我这回错在何处?”
“没用的东西,还有脸来问我错在何处?”邓烽猛地将手中杯子砸到他脚下,骇得他跳起来,“只差一点点,那水鬼和魔女的魂魄就归我们所有,这是多么好的机会,而你只顾念及私情,竟帮着外人来对付我,这是第一错;那蛇灵恐非凡物,邓家至今未将它封入刀中,除了另有用处外,还因为难以驾驭如此凶煞的东西,而你居然不问后果将它收了,这是第二错;你私纵魔女,与我作对,这是第三错。长老们本说要拿你炼刀,但念你还有点用处,我可让你将功补过,希望你不会再让我失望。”
“这……怎么个将功补过法?”邓煌听到这里,魂都跑了一半儿。邓烽是出了名的暴虐独断,谁都看不透他的想法,他曾因死灵收集起来不方便,生抽活人的灵魂炼剑,身边的侍从也是一月一换。
邓烽取下右手的玉扳指,弹到空中复又接住,诡异地一笑:“你只需分裂魔女和水鬼,并在明日子时将水鬼带到灵都东树林即可。”
邓煌戚戚然应了一声,迅速退走。然而此时邓烽脸上笑容更甚了。
在邓煌距医馆尚有百米时,身后涌出来一大片死士,留下一排挡住了他的去路,其余数人直冲医馆而去。
“你们来做什么?”邓煌认出他们是大哥的手下,心里有不好的预感。
“对不起二公子,我们主子实在是信不过您,所以派小的们陪您走了这一趟。”死士礼貌却不恭敬地回答。
“你们跟踪我?”邓煌心中苦涩,本想先稳住大哥,回来再商议对策,没想到大哥将他全部看透了。
死士们俨然肃立,白花花的兵器在手,个个都带着豺狼虎豹做的附灵:“正是如此。小的们还斗胆劝您一句,莫要再插手这件事了。”
说来也巧,凌冰连夜照看云珠,累极在床沿趴了会儿,竟于梦中看到数十凶神围剿医馆,醒来后为了保险起见,就将云珠挪往他处。此时她守在医馆内,已经将死士们的附灵尽收眼底,飞快地周旋穿梭着,不断施展放大缩小功夫,让狼灵与犬灵“砰”然相撞,让食人草灵碰翻火盆,还好几次撩拨了龙的逆鳞。
死士们都训练有素,忽然定住身形,三五个一组紧盯着周围的动静,不再乱扑乱撞。然而凌冰也突然没了行动,他们被晾在原地,精神紧绷,很快就有些不耐烦了。
不知是谁说了句:“我们也变小,把她揪出来!”于是一呼百应,屋子里出现了好多跳蚤。
凌冰小虫从窗户缝里钻了出去,随后悄然现形,毫不犹豫地点燃了放在各个角落的干草。那些跳蚤全被捂在里面,不知死活。
邓煌指挥着蛇灵,尾巴一甩就清理了其他死士,与凌冰汇合到一处。二人忙要去看云珠如何了,沿屋顶一路潜行,跳进一座四合院里。此时已是月上三竿,屋里点起了灯。然而透过灯影,竟看到里面有两个人。
隐隐听到一个男声传出来:“留你不得了,要怪就怪你自己,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东西。”
许、邓二人按住兵器,猛然推开了门。
只见云珠半坐在床上,双手死死顶住邓烽的刀刃,血流漂染了整个衣袖。邓烽听得人进来,回头森然一笑,登时就有两把剑架在了凌冰和邓煌脖子上。当然,指着凌冰的是一把祛邪剑。
邓煌满脸的难以置信,此刻告饶也打动不了兄长,该如何是好?此时耳边突起一个清脆的声音,不慌不忙地发问:“你趁我们刚打赢死士,掉以轻心之际,就跟踪到了这里?”
邓烽咧开长满络腮胡子的大嘴:“还不笨。不过许大小姐当真让我吃惊,你是如何打过我的死士的?那屋子里究竟发生了何事?”
凌冰轻哼一声:“世事本就难料,就像现在,你怎么确定到底谁是螳螂,谁才是黄雀?”
邓烽不由正视这个看似娇弱的小女孩,只见她淡然谈笑,比自己那腿脖子发软的二弟强太多了。他心中微微震撼,嘴角却挂上耻笑的表情:“你想耍什么花招?”
凌冰指指他身后,笑嘻嘻道:“不知道你的魂魄离身以后,会不会被族人拿来炼剑?”
话音未落,屋子里阴风乍现,惊动了四方床幔。有黑气翻滚而入,凝聚成两个面色晦气的鬼怪,一个身材高瘦,另一个稍显矮胖,被世人称作黑白无常。
黑白无常抖出碗口粗细的锁链,照着邓烽的脖子套上。
邓烽接触着那冰凉的链条,似乎能感觉到阴气丝丝渗入肌肤,无数魂的叫声在脑袋里荡来荡去,尖锐的,凄厉的,幽怨的,惊恐的,让他浑身纠结难耐,恨不能撕破自己的胸膛。邓烽紧紧把指甲掐进手心,故作镇定道:“你们地府之民不是最注重轮回秩序吗?我阳寿未尽,你今日勾走我的魂魄,却没有命来还我,阎王定会判你个魂飞魄散!”
凌冰啧啧摇头:“这件事我自会向君上和爹爹解释清楚。倒是你,玩弄灵魂已经不止一次两次,难道不怕下十八层地域?”
“你放心,我既然敢做,就断不会让自己落到如此下场。”邓烽吃准了她不敢乱来,胸有成足地说。
不料凌冰真个不惧,朝黑白无常摆了摆手:“动手!”
无常便各牵住锁链的一头,左右一拉,只听得一阵有节奏的乐声响起,咚,咚,嗒!——像极了夜半打更之声,却是声声催人命。邓烽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尽,瞳孔越张越大,写满了惊恐与不甘。
“等等!”邓煌从未见过兄长这个样子,心中不可谓不震撼。而邓烽用尽最后力气看向他的眼神,带着说不出的怨毒,似乎一定会回来抓住他,然后两个人一起万劫不复。如果兄长真的死在他面前,邓家人会如何对待他呢?邓煌越觉寒毛直竖,情急之下,竟不顾人鬼之别,伸手去拉白无常的袖子,“我哥已经知道错了,我让他发誓下半辈子积阴德,你们不要将他勾走!”
云珠听得此言,急于开口说话,不想胸口火烧火燎地,竟“哇”一声吐出血来。凌冰忙上前扶住,等她缓了好一阵才平复下来。云珠用冰冷的手捉住了她的腕子,手指节节发青:“邓烽为了力量,不惜杀活物炼剑,东树林中的怨灵原本全是邓家铸剑师,因为知道太多才被杀的。他根本不相信天谴,那我们凭何相信他的誓言!”
凌冰见云珠浑身汗涔涔的,遂顺顺她的背:“你觉得应该杀了他吗?”
云珠看了看一脸惶急欲跪的邓煌,明眸中闪过不忍之色:“把邓烽的脉络打上八门金锁阵,让他今生无法随意使用法术,就把人放了吧。”
八门金锁阵本是为占星设置的奇门遁甲,后为战场上的困兵之阵。八门者:休、生、伤、杜、景、死、惊、开。如从生门、景门、开门而入则吉;从伤门、惊门、休门而入则伤;从杜门、死门而入则亡。一旦进入阵中,这些门便适时开合,使得阵势变幻离奇,让人认不清方向,困死其中。有人根据其中奥妙,用咒印在人筋脉中组成八门,将人本身变成一座迷宫,用于围困灵力。
所以每当邓烽想要施法,灵力就会被围追堵截,在身体里没头苍蝇般转来转去。凌冰觉得这种惩罚不为过,便命黑白无常施法列阵。
云珠忙拉住她:“凌冰莫要性急,这八门金锁阵需要九个人,同时在脉络中安下咒印才能成功,不如我们找邓氏家族的人帮忙,也好共同为对邓烽的处置做个见证。”
邓烽被铁链牵着,已是元气大伤,轻易就被他们得手,拖着伤病之身,揪住邓煌的领子:“你好好看看,我现在这幅样子,你满意了吗?”
邓煌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他的兄长却已经摔手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