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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上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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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我喘了几口气,便又赶紧坐起来,借着月光先用他的内衫将他皮肤上的血珠轻轻地拭去,再将药膏抹到手上,轻轻的在他伤处滑行,过程中我能感受到他的轻颤,只能尽量放慢动作,恨不得不碰到他。
这药膏也比我想象的要好用的多,我是从上往下涂抹,等我涂完下面,发面背部上方竟然已经不再流血。
我松了一口气,跟他搭话:“这药膏效果甚佳,有些地方已经止住了流血,你这朋友挺靠谱啊。”
“嗯,这药膏……”他停顿了一下,含糊道:“效果自然该是好的。”
抹完背部,我蹲着身转到了他的身前。
可刚一抬眼,我脑袋又是一麻。朦胧的月色中,他胸前伤痕遍布,皮肉绽开,伤口间的碎肉/欲落不落,可能是刚才他用力撕开了内衫,现在血流不止,甚是可怖。
我哆嗦的望去,发现他的……两点处,现在是两块三角形的深深的烙痕,他的……贴在肉上,和血肉黏在一起。
我一个寒颤,腿一软,直接跪坐在了地上,这我根本下不了手!
“你……”他轻轻的伸手过来在我脸上一抹,我一愣,才知道自己竟然落了泪。
我赶紧低头在脸上胡乱抹了一通,哑声道:“我……”可说了一个字,却接不下去,我不知该说什么,说我为什么突然落泪?可我自己都不知道。
他在旁边轻叹了一声,伸手从我手中拿走了内衫,自己低头开始擦拭身上的血污,随着动作,他闷哼出声,但到底咬紧了牙,只是身子剧烈抖起来。
见他这样,我赶紧拉住了他的手臂。抖着嗓子开口:“你的手控制不好力度……我……我来。”
“不用……这点程度……我是可以的……就不劳烦……”他语不成句,闭着眼答。
这时我性格里的短板又暴露出来了,如果他开口让我帮忙,我很可能还是不敢下手,可现在他不让我动手,我又无端生出一股倔劲儿来,觉得怎么也要试一试。
我从他手里抽出衣服,他依旧闭着眼,也无力反抗。我紧紧闭合着后糟牙,弯下身子,轻轻的将布料覆到他的伤处,他的胸口马上剧烈的起伏。
我忍着手抖,暗自在心中给自己打气,一只手擦了血,另一只马上抹上膏药。
动作间,我似乎已经听不到外界的声音,只感受到自己的呼吸和他胸口的起伏……
可到了他的……我依旧无法下手,那一处在人体上本就是敏感之地,现在受了刑,痛楚只会更强烈。我抬头看他,但他依旧闭着眼,我只能深深吸了几口气,让布料只堪堪碰到血珠便马上收回来,但一瞬间他的肌肉又猛然收缩了一下。
我赶紧加快动作,连连拭去残肉,另一只手也跟着涂上药膏。
等终于将伤处全部清理好,我整个人虚脱的一般的坐在了地上,只顾得上大口喘气。
我这时抬头看他,他依旧闭着眼,腮帮鼓起,额上全是汗珠。
汗水流过他好看的眉,青紫的眼,高高肿起的脸,依旧没有痊愈的嘴角的脓包……
我心中突然有股说不出的感觉。
就像是,他即使面目全非,处处伤痕,且身陷囹囵,可依旧风轻云淡,浑不在意,似是出游一般。
难道这就是书上所说的文人风骨?
我被自己的一番脑补差点酸掉牙,赶紧止住了思维的发散,重新关注到他身上。
他的伤处肯定不止上身,从出监牢起,便是我和子泾一直架着他在前行,他虽然也能虚撑着腿,但到底是使不上力的。
臀部肯定是受了刑,但这位置我当然不好帮忙,至于腿脚,我多少还能帮一些。
于是便问道:“你的腿……”
话没说完,他就赶紧答道:“倒是无妨。”我一愣,这家伙答得这么快,就好像是我要占他便宜一般,我立时便有些哭笑不得,不过马上便想到现在世风严谨,随机也释然了。
也不知道他若是知晓了我这女儿身,会不会吓得要娶我,想着便露了笑意。
见他疑惑的看过来,我便打趣道:“赵兄,你看如如今你我二人也算是生死相依,祸福与共了,且我帮你上药,还看了你的身子,若我为女子,你该是要娶我才能答谢上天的安排了。”
他一愣,居然有了几分不自在,垂了眼:“是,若是……那我自是应该……”
我心里马上咯噔一声,这家伙难道已经看穿了我的伪装?
幸好他又抬了头,看了我一眼,接着道:“可惜……方兄……”我才松了一口气。
但打定主意不能再和他开这样的玩笑,万一他本来没注意,却因为我的话而多了观察,那就不好办了。
而他坚持不用我再帮忙,我便将内衫和药膏递给了他,自己往一旁走去,嘴里说道:“那你就自己上药吧,我在旁边等你,你弄好了再叫我就行。”
他应了一声,我便找了根柱子坐下来靠着。
过了许久,我差点睡过去了,才听到他轻声唤我,我揉了揉眼,赶紧起身。
一走过去发现他正在艰难的套着内衫。他的内衫现在已满是血污,我无法和他解释细菌感染之类的问题,只能先止住了他的动作。
往周围看了看,也实在找不到什么工具,干脆撩起衣摆往石阶上一坐,又用手比划了一下我自己内衫的下摆,便拉直了布料,在台阶的边缘处摩擦起来。
他刚才不知道我要做什么,也没发声,这时候立时制止道:“方兄,不必如此!”
我转头看他:“你知道我要做什么?”反应好快啊。
他皱着眉:“方兄,实在不必如此……”
“别,好事我也做了,送佛送到西,反正你现在也没办法过来阻止我,还是别费口舌了。”我不在意道。
“可是……”
我把头一扭,干脆不看他了,只听到他的后面又叹了一声。
虽然石阶不算锋利,但磨开布料还是没问题的,我把内衫从膝盖以下全数截了下来,又分成了三条。
我拿着布条走到他身前,比划了一下,心中有了方法,便让他抬起手臂。他这时知道了反抗我根本无效,于是听话的照做。
我先将两块布条分别从他的肩上绕过,包住前胸和后背,然后绕到另一侧的肋骨处,让他自己按着,最后剩下的一条布料直接在他的腰上部穿过另外的布条缠绕一圈,再和其中的一块在末端打了结,让接口在身侧。
这样至少不用担心布料会掉下了。
做完这些,我才帮着他慢慢的将内衫穿上,然后是外衣。
“药膏还有吗?”我问他。
“倒是还剩一些……”这么经用!
我指了指他的嘴角:“你这里的伤口一直没有痊愈,你得抹点药,不然可能得留疤。”
他低声应了自己摸索着开始擦药,我突然想到柳大公子的字条,于是便低声将情况告诉了他。
“你说你狱卒里有你的人,还有柳公子的人,你说会不会……还有其他的人?”
“必然有的,虽说……现在皆为阶下囚,可是多年的官场经营,总还是有些人脉的。”
我深有同感,觉得这趟行程可能不会那么简单,于是问他:“那你说咱们这趟……是不是会有变数?”
“原先我觉得可能不会这么快,可是你说柳公子今天拿到了字条,且你拿到了伤药……那边很可能就是这几天了。”
一听这话我惊讶的睁大了眼,问道:“你是说……那人给我们伤药,其实也是一个提示?”
他点头,语气有些迟疑:“给你伤药的和给柳公子字条的人……想必也有联系。现在就不知柳公子那边,是否知道你……”
他的意思是这两拨人有了合作,当然很可能不止两拨……
“那咱们需要和柳公子……”我拿不定注意,又问他:“所以现在他们是想救柳公子和你?”
他眼神晦涩的看了我一眼,“不,自然不止,那人将伤药给你,虽然你没了记忆,但他必然是认识你的,他要救的人,是你。可能会……顺带上我。”
顺带?
若如他所说,要救我的人会顺带上他,那说明我和他必然是有关系的,可,他的种种行为,却又并不像是认识我的样子。
我心下疑惑,但到底不敢问,只装作不懂故意问:“如果真是救我的,那难道是看我一直照顾你,所以要顺带你?”
他垂了眼回答:“必是如此。”
……
我被他堵得一时无话,他顿了一会儿,突然说:“这几天……你将腰间的绳子……绑得松一些。”
这是要准备随时跑路了。
“若是……你便放下我。”我一愣,抬眼看他,他闭着眼不与我对视,面上仍是一派平淡。
我心底却突然冒出一股无名火来,我这么折腾得将他弄来弄去,他现在让我有危险就别管他,那我最初又何必理他!
我气道:“你这人,我见你虽然面容可怖,但一路沉稳淡定,以为你必然是位磊落君子,可如今倒好,你却是要陷我于不仁不义,我算是看错了人!”
他急忙解释:“并非如此……我又怎会……”
我打断他,“那你让我把你丢下,世人该怎么看我,必然会说,看啊,前些日子的照看也不过是假仁假义,一碰到危险,还不是马上就将人扔下了!”
“你……对我……早已仁至义尽……若不是……我该已经……留在京城了。”
我不理他,继续说:“不管你如何说,现在我们的性命是栓在一起的,我是不愿做那小人的,哼!”说完用眼角瞄他,见他垂了头,不再说话。
我这才松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