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霓裳》龠夕

18、一萼红

　　她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醒来的，但是她知道自己没有死，而且自己住的地方已经不是原来的那儿了。现在她在一个大笼子里，这里没有一个人，只有一盏青灯。夏知想不起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只是她还记得自己有过一个孩子，后来，后来被自己的不负责任给害死了。
　　一想起那个孩子，她大叫起来。听到她的叫声，一群人冲了进来，里面居然还有李建成！
　　“李建成？你为什么把我关起来？”夏知见到他，心里的疑问一下子全涌上来了。他身后跟着一个大夫，夏知好像在宫里见过他。自己是怎么了？为什么会有一个大夫来？
　　“封尘。你还好吧。”李建成有些温柔的问。夏知对他这样的语气感到惊讶。
　　“你放开我！”她能忍受他的软禁，但是忍受不了他的监禁。于是她发狂似的大叫起来。
　　谁知李建成并没有理会她，而是转过脸去和大夫讲话：“御医。你认为她痊愈的可能有几成？”夏知听得莫名其妙，自己不是好好的吗？已经全好了，干嘛他要这么问？
　　“太子。夫人不太可能痊愈，她这个病是需要慢慢调理的，稍有不慎，或许还会伤害别人。所以太子不能心软，只能把夫人囚在这里，等待她的情绪稳定了，或许可以试试把她放出来。”
　　“你是说，夫人真的疯了，没有救了？”夏知听见了“疯”这个字，她怎么会发疯，她此时不是很正常吗？
　　“恕老臣直言，是这样的。”御医卑躬屈膝地回答。
　　夏知再也受不了了，她好好的，他们却说自己疯了！她再次大叫：“李建成！你放我出去！”她的叫声并没有影响他们的谈话，李建成依旧是对她不理不睬。等到御医退下了，他才慢慢向她走来。
　　“封尘。我很恨你，你把我们的孩子弄死了。可是我也可怜你，你居然会发疯了。”他的话，让夏知一点也不明白。
　　“你说什么？我没有发疯，你快放开我！”夏知忍受不了了，要是让她住在这里几年的话，岂不是要她的命。
　　“封尘，不要说了，没有一个疯子会承认自己是疯子的。你很不正常，尤其是晚上的时候。”李建成诚恳地说。她居然会以为他没有骗自己，难道自己是真的发疯了？
　　“我没有，你相信我。你快放我出去。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夏知为自己辩白。
　　“是的，刚才御医把药从你的嘴里灌进去，他说你能稳定一个时辰。你现在当然不发疯了。”他还是坚持自己是真的发疯了。“我不能陪你了，你自己不要再伤害自己。”说完他走了出去。留下夏知一个人发着呆站在原地，难不成自己真像他说的那样，变成了疯子？
　　夏知坐在床上，她不相信李建成说的，可是想来想去，他似乎没有理由骗自己。
　　她发起困来，不一会就迷迷地睡着了。她又感觉到头痛了，她抱着快要裂开的头，她知道自己又要见到林封尘了。
　　果不其然，不一会，她又回到了那间小木屋，而且林封尘早已在那里等候她了。
　　“是你吗？”夏知怀疑这一切都是林封尘弄的，于是她直接问道。
　　“是我。”她没有回避大方地答道。
　　“为什么？”
　　“我说过，如果你不按照我说的做，你不会有好结果的。”她供认不讳。
　　“那么，这样做你又会有什么好处呢？”夏知不知道她把自己弄得发疯，对于她会有什么好处。
　　“我不能忍受你和建成在一起，既然你不愿意帮我，那么你远离建成。他是我的。”她用坚定的语气说，而且还不让夏知有任何说话的机会，“你不杀李世民，那么你们就没有好结果。但是你还可以活到建成死。只要你在他死前杀死世民，你还是有机会的。”
　　“我不会！”夏知知道她还在妄想说服自己，但是她要求她的，她做不到。
　　“那好你独自活十年吧。等建成一死，你也活不了。而且，这些年，你会日日夜夜头痛，直到你改变想法为止。”
　　“我不在乎。”夏知体会过她所说的头痛，不过这并不代表自己会伤害李世民。
　　“好吧。你等着。”说完林封尘就消失了。夏知一个人站在小木屋里，她不想回去，她知道回去也不过是换了个地方被囚禁。
　　从那以后，夏知每天必须面临的是头痛，每次头痛过后，她发现屋里总是被自己弄得一片狼藉。这或许就是李建成说的发疯吧。
　　八年来。她总是浑浑噩噩的，过着不能自己的生活，没有人来关心她，没有人来探望她。事实上，就算是有人来过，她或许也处在疯狂之中。
　　慢慢的，一年一年过去了。夏知过着天上一分钟，世上已千年的日子。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好，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可以安然死去。到底还有多久？她真是不想活了。这样的生活，究竟有什么意思呢？每天就像是一具行尸走肉，她已经厌倦了。
　　过来许久，有一天，天气很好。但是夏知感觉今晚会有事情发生，一种风雨预来风满楼的气息。她嗅到了与平时不同的感觉，这些年，她已经练就了一身能观察世事的本领。这样的无聊本领，倒是自己最好的伴侣，伴着夏知度过了一个又一个春夏秋冬。
　　果然，天才刚刚黑，李建成就来了。他已经好几年没有露过面了。
　　“封尘，你还好吗？我来带你出去走走。”他一副关心的神情。
　　“带我出去？我没有听错吧？”夏知指了指自己。
　　“是的。今晚世民要过来吃饭，他想要见见你。”李建成说话的语气里没有玩弄和嘲讽，就好像是只有一种亲情。
　　“他要见我？”夏知不确定的问道
　　“是的，你愿意见他吗？”
　　这是这几年来她唯一的心意，她当然愿意见他。今天有这样的机会，她怎可以放过呢。于是她很快就做出了决定：“我愿意。”
　　“那好。我让人给你准备了药，你喝完后打扮一下就来，我还有事先走一步。”李建成说完向门外走去。不一会儿侍女们拿来了药与饰物，夏知知道，药是李建成为她准备的镇静剂，于是毫不犹豫地抬起来就喝。随后才让侍女们为她梳装打扮。面对镜中的自己，夏知已经很陌生，这是她八年以来第一次照镜子。镜中的自己容颜早逝。但此时的她也无心仔细观察。她的心已早早地飞到了李世民的身边。
　　等一切准备就绪，夏知在侍女们的搀扶下，向大堂走去。至于李建成和李世民喝酒为什么会突然请她，她一时还没有反映过来，她只是想见他。
　　走着走着，夏知浅意识地想起了什么。她急忙推算了一下，今年是武德九年。难道说玄武门之变就在今天，那李建成请李世民喝酒？……啊，李建成也太阴险了，他准备用毒酒毒死李世民！
　　想到这里，夏知疯狂地朝大堂跑去。身着唐装，跑起来很不方便，她就用两手撩起裙子，她只有一个思维，就是要尽快赶到，否则恐怕就来不及了。她的这一突然举动，使侍女们无法理解，于是也跟在后面奔跑起来。当夏知刚跑进大堂，就见李世民正抬起酒杯。
　　“住手！”夏知急切地叫着跑进了大堂。李世民对夏知的这种失态有些不解，怔怔地放下手中的酒杯。
　　“封尘，你……？”夏知没有注意到李建成表情的变化，一心只关注李世民手中的酒杯。
　　她走到李世民的桌前，抬起酒杯。这时，她注意到李建成诡异眼神，和李元吉眼里流露出的失望。他们在期待什么，她从他们的表情里更加确定酒里一定有文章。
　　“你们到底想干什么？”夏知逼视着李建成，她要李建成亲口说出他恶毒的心思。她也要李世民知道，对待他的大哥，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心慈手软了。
　　“封尘！你放下那杯酒！”李建成急了，他几乎没有想到她会有这样的举动。
　　“不！除非你告诉我酒里有什么？”夏知固执地说着。
　　“酒里会有什么。大嫂，你多心了。”李元吉走过来打圆场，她知道他是帮凶，并不搭理他。
　　“大哥。封尘她在说什么？”李世民不解地问。许多年不见，她变得有些沧桑，比以前消瘦。不过她的容貌并没有太大的变化，还是像以前一样令他心动。
　　“她又要发病了，二弟别理她。封尘，我看你还是先下去休息吧。”李建成装着很体贴地说。李世民早听说她因为死了女儿，有些发疯。不过现在看她的言谈，他又不太相信这会是真的。
　　“如果这酒里没有什么，那你就把这杯酒喝下去。”夏知毫不谦让地对李元吉说道。
　　“来人！把夫人扶下去休息！”李建成朝外面叫了一声，顿时一群人跑了进来，拉着夏知向外走去。李建成转向李世民：“来，二弟，我们继续喝，不要因为她败了我们的兴。我说过，她现在的病情不太稳定，根本没有接人待物的能力，你还不信，这下我没有骗你吧。。”
　　夏知被这群人强拉着向外走，她知道如果自己现在不争取，那么李世民就会死。于是她刚被拉出大门，就挣脱了他们。这时的她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用酒来证明一切。
　　她飞速跑到李世民的桌前，抢过他正抬起的酒杯，一饮而尽。此时，大堂上三个男人同时惊呆了。
　　“封尘！”李建成大叫着跑过去，伸手去扶摇摇欲坠的夏知。这突然的变化，使他失去了原来的冷静。林封尘这个曾经美艳不可方物，让他心动的女人。她为什么会情愿为了其他的男人，而以身试酒呢，他想不通。过去的这几年，他虽然有些恨她，也在刻意的疏远她，但他始终还是割舍不掉对她的爱。
　　“世民，快带我走。我不想再呆在这里了。”夏知用力挣脱李建成，对赶过来的李世民说。
　　“封尘，你怎么了？这酒里到底有什么？”李世民不解地问。夏知开始有些晕眩，迷糊，但她还是用最后唯一的一口气说出了：“酒里面有毒。” 最后一句话。刚说完就倒在地上不省人事了。
　　这时李世民才猛然惊醒过来，原来大哥和四弟把自己叫来，是为了加害自己！以前那些莫名其妙的危险，顿时浮现在脑海里，这原来都是他们为他所设计的。他就不明白兄弟之间为什么非要这样。
　　今天事态的突然变故，使他很快明白了，这里不是久留之地，必须马上离开。于是他还没有等李建成他们反应过来，弯下身子抱起夏知就奔出了太子府。
　　他把夏知随便放在一辆停在门口的马车上，赶忙跳上车快马加鞭地往家赶。马车飞出皇宫，在寂静的大街上奔跑着。
　　“来人！快来人呀！快把御医给我找来！”他一进门，就朝小卒们大喊大叫。众人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都纷纷跑过来。
　　李世民直接把夏知抱进了自己的卧房。这时他才有时间仔细观察她的情况，只见她双目紧闭，嘴唇发紫，人也越来越软。
　　“御医来了没有……”他边走还在边叫着。
　　“世民。……啊封尘！……她怎么了？”长孙氏闻声赶来，一眼就看见了他手中抱着的封尘。她惊讶异常地问：“世民。封尘她这是怎么了，她为什么会这样？”。
　　“她为了救我，喝了李建成为我准备的毒酒。”他解释着说。语气里有悲痛也有愤恨。长孙被他的话吓了一大跳。
　　“世民，你说什么？她喝了李建成给你的毒酒。”长孙不敢相信地问。
　　“嗯。”他只简短地做了回答。这时御医已经匆匆赶来。李世民让御医为她检查，自己却在旁边指指点点的。长孙看着这种情形硬拖着他向外走：“你要冷静一点。你这样会使御医不敢诊治。”听了长孙的话，他才悄悄的跟在长孙的身后走出卧室，但他死活也不肯离开大厅半步。
　　“世民。这么会弄成这样？”长孙试探着问他。
　　“无垢。我曾经对你说过，我好几次遇到危险，后都化险为夷。我的将士们不止一次提醒我要防着大郎，我都没太在意，我不相信兄弟间真的会发生这样的事。可今天，要不是封尘，我就没命了。”长孙氏听得胆战心惊。说真的她也不相信会有这样的事。
　　“为什么大哥总是这样，先是害死了我的大将罗成，而后是想害死我，可是却害了她！”他越说越激动，想起了被大哥害死疆场的罗成，又想起了正在床上的她，还有险些被害的自己。他努力使自己冷静，然后对长孙说：“帮我招集他们来。无垢，我不能再这样了。这样迟早我们会遇害的。我应该奋起反击。你照顾封尘。”说完，他朝书房走去，那里等待他的是，将是他忠心耿耿的大将们。
　　长孙氏见他义无反顾地走去，知道他准备了一场于生命搏击的游戏。她很担心他，可是眼前她只能顾忌到封尘。她现在很虚弱，太医的诊治好像没有一点进展，她还是紧闭双眼，一动不动的躺着。
　　夏知知道自己喝了毒酒，应该是没有救了。她头痛欲裂，但是就是无法从恶梦中惊醒。她太困了，不想起身，只想就这样一直睡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