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6、46 ...
-
流景见他们的确不需要自己,留在这也没茶喝,省得再招嫌弃,便很识相的退下,回了阔别十多日的房间,捏了术法点亮烛火,进了内室褪下外衫,解开里衣一看,胸口上一个清晰掌印,红到发紫。
这个卫纸月,好歹朋友一场,下手有必要这么狠?这世道不好,判官为民办事,被打伤了不仅没茶喝,也没个鬼医来看看。
流景想了想,地府好像也没有鬼医,于是作罢,流景上了床,盘腿而坐,调节真气,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感觉好些,呼气吐气也没那么痛了,才长吐一口气,从入定中出来,可一睁开眼,就看见艳骨坐在旁边,如月华的双眸正落在赤裸的胸膛上。
流景思绪一怔,反应过来后,连忙拉起里衣穿好:“什么时候来的?”虽然都是男人没拘谨的必要,可流景好歹是存了点不该存的心思,被他看着,终究有些不安。
艳骨的视线并没有因为里衣的拉起而挪开,依旧停在那:“伤的这么严重,为什么不说?”
这还用说?没眼瞎的都能看到那一掌打过来的时候吐得那口血:“并无大碍,调息过后已经好多了。”
艳骨怔了怔,又才断续道:“关于酒青...”
整理衣衫的手一顿,半响流景才声音平静的回道:“我会去找他。”
艳骨肯定的再问:“你决定好了?”
他又何必明知故问?“我要是有点责任,不管这次前去会遇到什么危险,都应该去救他,只是我不明白,何以你这般不待见酒青?”其实大家都清楚,当时卫纸月劫走酒青,谢必安与范无救虽说难挡其攻势,可艳骨不同,只要艳骨肯,即便是没被术法阻碍的卫纸月也不能带走酒青。
“我不止不待见他,连你也一样”艳骨一句话,将流景好不容易调节好的气息再次打乱,对上他那冷漠疏离的眸子,流景压制下的心痛又猛烈席卷而来,痛的整个心都在蜷缩。
愣了好久,才从那万般撕扯的喉咙中找回自己的声音:“我明白了,明日我便启程。”
艳骨起身,拂袖而去,房门嘭的一声巨响,仿佛在控诉他人粗鲁。
流景多想说,艳骨,胸口好疼!你能听见吗?
......
流景临行前先去见了步晚,鬼市的鬼民见他回来了,纷纷上来打招呼,寒暄了几句,就到了步晚的脑浆铺。
步晚一身荆钗布裙,头包方巾,朴素装扮,却不失温婉秀丽。
步晚正在给客人上脑浆块,抬起眼看见流景就站在眼前,脸上露出惊讶:“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夜。”流景的脚步随着步晚走到一旁的空桌坐下。
“饮茶还是喝酒?”她什么时候还卖起酒来了。
流景摇摇头:“不了,待会还要出去。”
步晚觉得他今日有些不同,可又想不出来哪里不同:“是要去鬼市监工吗?你走这段时日,狐禾公子将此事进行的很好。”
所以他在与不在,有什么区别?:“这样我就放心了。”
步晚还是给他倒了杯茶:“看你回来,想必此事也处理妥当,如何?”
流景今日来此,就是跟她说这事,她与酒青年少熟识,多少有些感情在里面,瞒着也不是个事:“事情出乎预料,卫家两老,的确是被辛夷所害,但...”流景把事情原原本本跟她说了个遍,步晚听后,神色慌乱,一时间,也不知作何应道。
“今日来见你,就是想让你放心,还有,我这次去找酒青,归期不定,你好好保重。”见她不语,流景安慰道。
步晚点点头:“你才是,身为判官,却远离酆都,真要遇上什么事,谁照顾你,给我好好的回来,等鬼市建起了,我就开几个分店,到时候挂你名号。”
哈哈哈:“你有这抱负,也是极好。”流景起身,转身欲走。
步晚在背后相送,等他走下石阶,她才说道:“流景,人生来便有自己的命,你也是为了查清此事,还辛夷嫂子一个清白,这不怪你。”
如何不怪,他毕竟害了两个家!
出了鬼门关,流景依旧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这座巍峨的城池,威严壮丽。
上了人间,再临南郡城,依旧人流不息,依旧喧闹辉煌,流景去了曲家,曲家挂着白纱,原本华丽如殿堂的曲家,一夜之间,人人面上露出哀伤。
曲暮终究发了丧,也许在流景看来,木兰与辛夷已经消散天地,可对于曲暮和曲少梓,这毕竟是最后一个念想,墓碑在,人依在。
有亲朋好友前来吊唁,灵堂前,只有曲少梓一人披麻戴孝,管家在一旁招待,他跪在地上,至始至终,未曾说一句话,流景隐了身形,在灵堂待了许久,从日头明朗到日落,最后入夜,上弦月挂在柳梢头,清辉遍地。
曲少梓滴水未进,在灵堂前跪了整天,朋友一场,流景却执着于见与不见。
“少梓哥哥...”一道清丽声音响起,一个身穿素白衣衫的姑娘从门口端着米饭走近,流景望去,正是柳璃。
柳璃端着食盘,学着曲少梓的样子,在他身旁跪下:“少梓哥哥,你一天都没吃东西了,吃一点还不好?”
曲少梓往火盆扔冥纸,一张一张,火焰时高时低,光映着他惨白面容:“我不想吃。”
柳璃见他不吃,急红了眼:“少梓哥哥,我知道伯母去世了你很伤心,可是现在伯父也病了,曲家所有事都靠你支撑,我知道这对你很残忍,少梓哥哥,你不能倒了。”
原来一日不见曲暮,是因为辛夷的走让他郁结在怀,卧病在床。
“璃儿,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可是...可是我一停下来,我就能听见娘的声音,我知道她不在了,可你让我怎么办?”两行泪落在火盆里,让火焰有霎时的减低。
这个少年,在她的记忆里,从来没有这般脆弱过,即便是纸月姐姐去世,他也能笑脸相对!柳璃忽然很心疼他,心疼他的坚强。
柳璃放下食盘,伸出手将曲少梓拦着肩膀抱住,哭道:“少梓哥哥,即便是伯母去了,璃儿也相信,她会在你看不见的地方守护你,还有璃儿,璃儿也会一直陪着你。”
难怪辛夷到死都还让曲少梓娶柳璃,这姑娘,活泼精灵,却不失细腻。
曲少梓想着娘亲所托,任柳璃抱着,闭上眼,两滴泪再落下:“璃儿,你可有喜欢的人?”
柳璃默默不语,喜欢又如何,还不是没个结果?
曲少梓好像根本不是在问柳璃,更像是自己问自己:“少梓哥哥有,他虽为男子,却与众不同,我第一次见这种人,够虚伪,够做作,却让你无处怀疑,不得不去相信,我每日找借口与他饮酒,你不知道,他有多好酒...可是直到最后我才明白,我与他,终究是晚了一步,不是他来的晚,是我太晚遇到他...璃儿,娘走前希望我娶你,若是你有喜欢的人,哥哥一定帮你,若没有...你嫁我可好?我会保证,这一生,唯你一人。”
柳璃趴在曲少梓的肩头哭,他们一起长大,一起打闹,一起喜欢别人,一起喜欢着别人而决定在一起!
“我答应你。”
这两个人莫不是糊涂了,终身大事能这样草率吗?
流景本想现身,可是一想,如果不是这样又能哪样?不管是曲少梓还是柳璃,他们的感情都得不到回应,终归人鬼有别,是人,就该好好过人的日子!
曲少梓还是没吃一口饭,柳璃也不再多劝,陪了曲少梓一会,便端着食盒起身离去,流景跟在她的身后,直到她走出长廊,才现了身。
“柳姑娘。”流景在她身后叫道。
她听见人叫,转过身,见是流景,脸上表情稍瞬即逝:“流景公子。”她刚哭了,脸上还有泪痕,双眼也是通红。
“好久不见,你还好吗?”说是好久,也不过几天。
她点点头,又摇摇头:“不怎么好...流景公子深夜拜访,可是有事?”
是啊,贸贸然的出来见她,是因为什么事?
“也没什么,就是来看看你与少梓。”流景尴尬道。
她点点头,不再说话,流景看着她,可能是经历了辛夷的死,她感同身受,又或者是刚刚曲少梓的求亲,她这时,安静许多,这时想起初见她时,活泼俏丽。
“柳姑娘,必安的事,我跟你道歉,你与必安...”
她听闻,苦笑着摇头:“他不爱我,不是他的错,是我一厢情愿,知道你们身份不简单,还起这些心思。”
“你知道...”
“我都知道,也许是有缘,柳家家族史上,曾有先人见过黑白无常,并在书上记录下来,一开始我也只是觉得眼熟,后来才想起,这身穿阴阳鱼图服的,不是黑白无常又是谁?”
柳家史上,竟有这等奇遇。
“流景公子,你去看看少梓哥哥吧,他这么孤独,一定想你陪陪他。”柳璃道,说罢她转身离开。
可走了两步,她又轻声问道:“你说,我还要等多久,才能再见到他?”
流景没回答她,他出来时把生死薄放在了艳骨房里,因此她的命无处知晓,听不到回答,她迈起脚步终于越走越远。
折回灵堂,曲少梓还是那个姿势,他又往火盆上扔了一叠冥纸。
“你来了?”他未抬头,却知晓是谁来了。
流景走进灵堂,惊讶问他:“你知道我在?”
他轻笑:“你莫不是忘了我的母亲是谁,一般的隐身术,我还能看穿。”
是啊,虽然是辛夷的身体孕育了他,可辛夷的身体早已和木兰融合在一起,生下的曲少梓,若是继承一点妖力,又有什么问题?
“那我在这...”话没说完,他却点点头。
害的流景是羞得直摸鼻子,本以为人不知鬼不觉,却还是被人知道自己偷听了他的秘密。
“咳...我并不是有意偷听。”流景尴尬道:“你若是不想,这些我都可以忘了。”
他轻轻问:“为何要忘了?是觉得对不起我,还是无法回应我?”
咳咳咳,当然是:“对不起。”
他也不追究,的确,今夜的他与过往真的不同了:“你对璃儿说了什么?”
他都能看到自己了,流景也就知道他已经知晓自己追柳璃去了的事,因此流景总结总结,道:“祝你们早生贵子,永结同心。”
他笑,笑的不可抑止:“哈哈哈,好,好个早生贵子,永结同心。”
流景本不想再对他残忍,可不断他念想,他要怎么度过那漫长岁月?
“少梓,我要走了,我要去找酒青。”许久之后,流景说了一句。
他淡淡的声音响起:“什么时候回来?”
默了默,轻声道:“不知道。”
“呵...此去山长水远,望君保重,待君归来,再醉一场。”
“保重。”流景毅然转身离去。
曲少梓在身后念:“今夜轻别意中人,山长水远知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