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夜鸣》亦疯

2、少年

　　逝水南岸，松滩密林。
　　一个全身黑黄黑黄的年轻男子正扶着树干，深一脚浅一脚地慢慢走着，他似乎不急着赶路，似乎也没有方向，只是头发散乱，面无表情的走着。
　　他身上的衣服看不清原本的颜色，样式似乎也不分明，还有些许的破损。不知是不是带着伤，双手到脖子都是黑乎乎的一片，只有散乱的发髻下，一张看上去只有十五六岁清秀但没有生气的脸，惨白得惊人。
　　不过他似乎对这一切都毫不在意，依旧不紧不慢，一脚一脚地往前挪着，就连方向似乎都是随意选的。
　　饿了就随便采些野果充饥，他连跳到跟前的野兔似乎都懒得抓。
　　就这样，某天阴云密布的傍晚，当雨点刚刚夹着隆隆的雷声落下的时候，他看见离自己不远的半山腰上密林重重掩映中的一个小竹屋，隐约还闪着些许的亮光。
　　他抬头看看天，愣愣地站在原地不动了。
　　直到雨势越来越大，头顶的天空不断被青蓝色的闪电撕开一道道口子，他才慢慢挪向那间半山腰的小屋。
　　刚刚踏进院子，他又停住了。
　　因为隆隆的雷声中，夹杂着一个婴儿的哭声。
　　他似乎有些手足无措，动作迟缓地在身上摸了个便之后，再次确认了自己什么也没有。
　　一个子儿也没有。
　　转身，他也没有犹豫，就抬脚准备离开。
　　就在这时，门吱的一声开了，似乎有些出乎他的意料，里面没有走出一个年轻的男人或女人，而是一个看上去年过七旬的老头。
　　花白的头发和长须，着一身精神的青衫，隐隐有些书卷气。
　　还有，门开的时候，屋内飘出来的各种草药的混合气味。
　　“小兄弟，雨这么大，进来躲躲雨吧。”语气里满是经年老者的稳重豁然。
　　他微微欠身，却依旧闭口不语，只跟着老者进了屋。
　　屋内暖暖的，只是孩子的哭声经久不衰。
　　他听着孩子的哭声，估摸着是孩子饿了，闻到屋内的炉上，似乎小火炖着什么。那老者对他毫无防备，直接进到内屋去了。竹屋不大，倒也宽敞。他坐在火炉旁的一个竹椅上，望着一窜一窜的火苗出神。屋内似乎并没有别人，这倒让他有些好奇。
　　不一会儿，那老者取了一件淡青色的长袍递到他面前，整齐的折皱，看上去是压在箱底，许久没穿过的。
　　“初夏的雷雨，最易生寒，赶紧把衣服换了吧。”
　　“多谢老先生，我烤烤就走，不必。”他站起来，又向老者欠了欠身。
　　老者淡淡一笑，没说什么，只从炉上取下了一只陶壶，沏了两杯茶，将其中一杯递给了他。
　　他淡淡点头，只道了一声“多谢”。
　　然后老者也围着火炉坐了下来，从袖子里掏出一只烟杆，慢慢抽了起来。屋内一时无语，只有孩子的哭声还在继续。
　　“那孩子是我从河里捡来的，”听到炉上炖着的东西开始咕噜咕噜的发出声响，老者站了起来，从炉子里倒出一些已经炖成汁的米色液体，瞬间米香四溢，还夹杂着一点淡淡的奶味，“这孩子不足半岁，我这一老头子，也只有这样凑合着喂了。”说着端起碗，一边吹着一边进了内屋。
　　年轻人没有答话也没有动作，只是又望着火苗出神，只不过这一次，思绪似乎将他带得很远，有一丝看不清的情绪在他的眸子里翻腾，表情有些动容。
　　不一会儿，夹杂在雷声中的哭声停止了。
　　“这孩子命大，”老者从屋里走了出来，手上拿着一方淡紫色的绢帕，“发现的时候，这孩子恐怕已经在木桶里漂了两天两夜，嗓子都哭哑了。”老者坐到火炉前，就着火光将那帕子展开，“身边只有这一张帕子。”
　　年轻人偏了偏头，望向了那块帕子。
　　只一瞬，他觉得气血上涌，胸口某处刚刚愈合的伤口仿佛要迸裂开来，口中也溢出了腥甜。
　　他一把扯过帕子，由于动作太大打翻了炉上的茶盏，瞬时滚烫的茶水泼了他一身。
　　老者被他突如其来的反应一惊，但似乎也明白了什么。
　　他死死拽着帕子浑身颤抖，根本不在意旁的，眸子泛出的情绪似乎极为痛苦，要将其吞没撕裂一般。
　　“一切都不算晚，小兄弟。”老者看着他的眼睛，忽然有些不忍。
　　终于，他站了起来，充满血丝的眼眸中蓄满了泪水。他朝老者深深望了一眼，攥着帕子便转身撞开了大门，头也不回地冲入瓢泼大雨之中，疯子一般地在闪电交加的雷声中扑进了黑森森的密林里。
　　老者根本来不及阻止，深深叹了一口气，重新将门合上。
　　何必，何必。

作者有话说

　　其实这篇少年是楔子的部分，由于新手上路，难免误伤，不小心变成单独的一章，但时间线是与楔子部分同步，疯子下次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