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职]昭昭》夏越澈

81、故都有雪

　　冬休放假，叶和光提前回去了。要求联盟总部集合的那天上午，北京飘起了雪，洋洋洒洒的雪花细碎纷乱，势头还不小。她去接两个队友，上海来的航班在下雪前抵达，接着人出来就漫天飞花了。
　　叶和光12月才考的驾照，竟然敢单独上路来机场，眼下又下雪，江波涛更不敢坐她的车了。
　　“自己打车！看你打不打得到！”气得她当场翻脸。
　　周泽楷在旁边安静站着，搞不好他也不敢坐叶和光的车，但既然江波涛说了，他就不多话了，只是默默支持。但最后，他还是来了决定性的一击，伸手向叶和光要车钥匙。
　　她白眼快翻到天上去了，抛出钥匙，气鼓鼓地坐到副驾。
　　为了缓和气氛，江波涛说：“我们能不能去看故宫啊，檐上落白的意境，想想就很美。”
　　按天气预报的说法，这场雪能积起来，确实好看，但叶和光跟江波涛数了数联盟总部到故宫的路程，说哪怕拍完就走不定故宫关没关门呢。
　　“那明天呢？我们不是下午走么。”江波涛有点坚持。北京不是没来过，雪也不是没看过，但雪中北京，还是比较浪漫得令人意动的。
　　叶和光走神，想到原来明天下午就走，面签没排得上号，早知道还是应该办一个临时户口迁移，挂靠工作单位，这样就能在上海办签证了。
　　“阿光……你在思考么？”江波涛问。
　　导航的电子女声这时候也叫了，前方一百米红绿灯右转。叶和光先提醒周泽楷，慢点儿开，我爸的宝贝车，我偷偷开出来的，然后回答江波涛：“如果雪下得厚的话，不然也没什么看的。”
　　“好吧，”江波涛说，“我想说……你怎么老偷偷做事啊。”
　　叶和光被揪了小辫子，语塞，蓦地听见周泽楷轻轻地笑了一声。
　　笑什么啊笑，明天就买车！
　　叶和光鼓了鼓腮帮子，同时一心二用地想着家庭春节计划怎么办，有点烦乱。
　　一直到后来拍画册照片的时候情绪也不大高涨，被摄影师指挥来指挥去。
　　好不容易完了，歇口气，换苏沐橙上去遭受折磨了。但是叶和光看了一会儿，不得不承认，人家简直是专业的，受什么折磨！
　　她扭头到处看有没有别的熟人，就看到楚云秀坐在一边看杂志，高高兴兴地跑过去，喊秀秀姐。
　　“你看什么啊？”她瞥了一眼，像时尚杂志。
　　“我在大开眼界。”楚云秀谨慎地说，把杂志封面摊给她看。
　　叶和光一愣，然后眼疾手快地双手捂上去，悲鸣道：“秀姐姐！”
　　楚云秀大笑，“别遮啊都看完了，而且都满街发行了——我错了，应该是挺好看的，别遮啊哈哈哈哈……”
　　叶和光松了手，一屁股坐下，扶额，“你说得对。”
　　那确实是本综合性时尚杂志，还很有名，全联盟估计也就轮回跟嘉世拿得到这种封面人物的邀请，毕竟有不输娱乐圈明星的两人在。轮回当时憋了很久没推出叶和光，十一月里出了事之后就卯足了劲儿包装她，资源往她身上砸，这就是其中一个案例。
　　她一个夏天里瘦了很多，一时半会儿没恢复，177cm的身高，体重不足55kg，媲美模特。虽然自己觉得自己干枯得很难看，但摄影师夸她美，特别欣赏她纤细的腰肢和那段水墨荆棘纹身，拍了一组比较能展露曲线的照片。
　　并不怎么抗拒暴露身体，二十岁的年纪多好看，她都准备长点肉回来之后去拍一套性感写真，所以当时也没什么想法，后来都没有留意那个杂志什么时候发行的。但是突然之间被熟人看到，就羞得脑袋冒蒸汽。
　　讲道理，为什么联盟总部会在休息区的报刊取阅点放这玩意儿啊！
　　“我看一眼，”她往旁边凑，“我都不知道最后选了哪张。”
　　楚云秀把杂志递给她，叶和光仔细地看了半晌。
　　当然后期处理过，照片比她记忆里凑过去看的底片更有力度，封面上的叶和光戴着宽檐黑帽，压着毫无造型的凌乱发丝，侧站着回头，上身只穿了黑色的bra，左臂横托在胸前，右臂放松地抬起，红艳的嘴唇轻轻咬着右手大拇指，神情柔软而妩媚，上翘的眼尾又流露一丝挑衅。纤长的腰身完全袒露，肌肤光洁而肌肉紧实，脊椎那条线曼妙地下凹，被牛仔裤的裤缘吞没，袅娜荆棘也并不完整，半遮半掩出一段旖旎，皮带上泛着微光的金属坠饰又硬生生地冲淡了那股柔媚的味道。
　　楚云秀啧啧出声，说：“好嫉妒，你到底有多瘦？这小蛮腰，我看了都想摸。”
　　“我胸也没了啊，”叶和光说，“减重先减胸，所以才没拍正面。你看我还用手臂挤了挤。”
　　“你说得我都要流鼻血了……”楚云秀打量了一下她的胸口，“还行吧，B？B-？”
　　“不是，”叶和光捂胸又捂脸，“姐姐你不应该说我伤风败俗吗……”
　　“噗嗤……为什么？大清已经亡了啊！”她抖了个梗。
　　“但是我打死也不敢让爹妈看见我拍过这玩意儿，队友也不行……靠，我都不知道他们看过没有！”叶和光手脚麻利地把杂志倒扣在腿上。
　　楚云秀悄悄摸摸地小声说：“我能把封面撕了带走吗？”
　　“干嘛啊！”叶和光震惊。
　　“珍藏一下，激励自己减肥。”
　　叶和光真诚地赞美她：“您不需要！您的胸怀再少一分就将失去它的广阔和伟岸！”
　　楚云秀大笑着卷了杂志打她。

　　女选手的拍摄工作总是收工得很快，今年竟然就她们三人，苏沐橙下来就完了。
　　还有机会出去看雪，楚苏两人手挽手，约叶和光当地陪，她摇头说算了，先答应了我们副队。
　　“江波涛啊？让他自己去玩呗。”楚云秀说。
　　“不好吧……”叶和光一边说，一边迅速地给江波涛去了个电话。
　　苏沐橙赞赏她：“我就喜欢你这么痛快。”
　　结果江波涛说：“为什么不能等我们一起去呢？我们轮次很靠前，队长拍完了就完了！”
　　“超载，你自己搭地铁过去？”叶和光说。
　　“为什么多出来的人是我……”
　　“周泽楷开车你放心不是吗？”她磨了磨牙。
　　江波涛没料她这么记仇，一时无言，也没想得过来其实五个人刚刚好，他没多。
　　窸窸窣窣了一阵，他又说：“那个，黄少说他也要去，已经拍完了，顺便，喻队……哦，喻队说他可以不去。”
　　“什么，身为一个广州人竟然对雪不好奇？我不信！”
　　江波涛：“……”
　　叶和光对两个小姐姐说了情况，楚云秀倒是无所谓，说大不了打车过去，苏沐橙则是好笑一般说：“怎么哪儿都有他的事。”
　　“谁啊？”
　　苏沐橙说：“黄少天啊。”
　　叶和光冷静地复述了从听筒里听来的话：“沐沐姐，黄少说他要跟你单挑。”
　　“真出息。”楚云秀代为唾弃，苏沐橙只是甜甜一笑，颇有种“来啊杀了你”的腥风血雨感。
　　叶和光心情很好，对江波涛说：“副队你要不要再问问，还有谁现在结束了任务要去的，直接租车呗。”
　　“啊……”江波涛说，“王队，他还开了车来呢……”
　　叶和光微微一愣，然后说：“那敢情好，他同意吗？”
　　江波涛说我问问，没一会儿回答：“王队说要回家，车可以借我们。”
　　“你有没有跟他说我在啊。”叶和光说。
　　江波涛呆了一下，“啥意思？”
　　“你说。”
　　叶和光清清楚楚地听见江波涛用某种不可捉摸的语气，对着那边某个人说话，他离开了一点话筒，听着模糊空灵。
　　“王队，呃……阿光说她也去看雪。”
　　王杰希的回答她听不到，反正能得到转述。
　　但转述还没来，她就从江波涛的回答里得到了反馈。
　　“哦……谢谢啊，那钥匙我们到时候送哪儿啊？”
　　“好……”
　　叶和光的心情很宁静。
　　江波涛重新凑近了手机，跟她说：“王队不去，把车钥匙摘给我了，说你们两家住得很近？有空你还给他就行。”
　　“成，我们住一小区。”叶和光说。
　　她挂了电话，说我们走吧下楼汇合，抓紧的搞不好能进故宫。
　　楚云秀的语气有点耐人寻味，说：“你跟谁住一小区啊？”
　　“王杰希啊，我爸跟他爹妈是一个大学的教职工，集资房。”叶和光一边说一边跟她俩挽着手离开。
　　楚云秀的关注点立刻偏移了，惊讶，说头一次知道王队是高知家庭，怪不得有时候说话都让人听不懂，还有你竟然也是！
　　“但是大家不都高中毕业么，有什么区别……”
　　苏沐橙揣度了一下，问：“我能问问是哪个大学吗？”
　　叶和光笑嘻嘻地说了，俩姑娘肃然起敬。
　　“你书香门第啊，没继承衣钵，不会被家里念吗？”楚云秀说，“我工人家庭，爹妈对我干什么没所谓，能养活自己就行。”
　　叶和光挠了挠下巴，说还行吧，我爸从来就不指望我，而且谈不上衣钵啊，我们家读书人也不多。
　　她祖辈从政，爷爷退休之前在地方工作，她跟爷爷奶奶在外地过了几年才回北京。她爸反叛，投身学术了，搞地质的，也不算很牛，母亲倒是真的书香门第，故去的姥爷和现在退休养猫的姥姥都是研究历史的，不过蒋校长本科哲学毕业，出国读了教育，执教几年后就去当中学校长了。实在是没什么要继承的。
　　“那王队呢？”
　　“他家比较厉害……”叶和光迟疑了一下，“我也不好说啊，还是自己问他吧。”
　　“不问，自取其辱。”楚云秀马上说。
　　苏沐橙笑，说你退役了也去读个大学啊，干嘛这么执念读不读书的问题。
　　“干嘛说退役，多早！”
　　她们电梯到了底层，闲庭信步地往外走。
　　“正是好时候啊。”楚云秀说。
　　叶和光看着门外风雪，细碎的雪粒在空中组成流淌的轨迹，让人想起延时拍摄拍出来的星轨，地面上颜色分布得不均匀，而绿化带顶着雪玉，苍翠的颜色与洁白辉映，动人至极。
　　“好时候！”她语气很重地重复，“这雪也下得好，真漂亮。”
　　就是寒气有些重，叶和光悲哀地觉得自己还是有点生疏于故乡的冷风了，反手隔着松软的羽绒服，掐了一把腰。
　　掐不到骨头，白掐，但以毒攻毒地让疼痛抵消疼痛，也好一点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