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职]昭昭》夏越澈

63、静水流深

　　负责又可爱的江波涛在综合各方意见之后组织了大家去唱歌。
　　叶和光说这完了我要霸场，方明华高深一笑，说那可不一定。
　　轮回唱歌有水平的没两个，然而全都很喜欢抢麦，哪怕是鬼哭神嚎，也特大方自信。叶和光只有一脸懵逼地坐在沙发上。
　　江波涛算是比较正常的一个，唱得不错，就是喜欢点对唱，而他另外一支话筒从来没有递不出去的。毕竟大家年龄相近，会唱的流行歌差不多重叠。
　　这队伍年轻啊，群魔乱舞。
　　站在点歌台前的方明华扭头喊叶和光，说小叶来点啊，不要客气。
　　她刚起身，新一首歌的前奏响起来了，耳熟。江波涛一边从吕泊远手里抢话筒，一边问：“这首我的，英文歌，有谁一起唱没有？”
　　叶和光挽袖子，高兴，“我啊！”
　　“哎，刚好，这歌名字应景啊。”江波涛说。
　　这是一首老电影的插曲，俩人能撞上，顿时对彼此都上升了一定欣赏度。
　　江波涛认真地盯着屏幕，因为错过了第一句话的半截，直接从第二句开始唱，声音是年轻男孩儿的那种清润，低不下去，不太符合原曲的意境，但仍然缠绵动人，而且英语发音特别不错。
　　叶和光觉得等会要唱首《北京欢迎你》才能挽回局面了，一边想着，一边踩着拍子接上女声部分。
　　完了她去点《北京欢迎你》，吴启说为什么不唱你们北京的市歌呢，叶和光说啥，我怎么不知道，然后反应过来，笑着真搜了首《五环之歌》还顶到最前面来。
　　周泽楷喝了一口果汁，皱着眉，觉得耳朵很难过。
　　不过叶和光刚刚唱“take me to Shanghai , to the town where I belong”的时候，心里浮起的那股子莫名其妙的高兴还没过，他决定忍下去。
　　方明华坐到他右边，“小周也唱一首呗。”
　　周泽楷扬扬嘴角，摇头，听见杜明音调曲曲折折的“终于有一天，你会修到七环”，鸡皮疙瘩在背后微微发炸。
　　而始作俑者叶和光只管笑，笑音透过麦克风扩大一点来，比起她曾经的肆意张扬，显得斯文多了。
　　“周泽楷会唱歌吗？”听到这边对话，她扭过身来，眼底带着盈盈的光。
　　江波涛说：“全明星聚会的时候小周唱过吧，好听的啊。”
　　“那来啊，”叶和光几乎是趴过半个空的沙发，积极地把话筒塞过来，“你要唱什么我去给你点。”
　　周泽楷低头瞪了话筒一眼，起身自己到点歌台那边，长腿一迈，两步就过去了。
　　包厢里忽然有了一刹那的寂静，随后大部分人开始鼓掌，杜明用手指并了哨子吹响一个尖利而流氓的口哨。
　　叶和光扭头向左手边的江波涛勾勾手指。
　　“我跟你讨个老实话啊。”她说。
　　“你说。”江波涛不明就里，刚刚鼓掌的手就近合握，慎重地放在腿上。
　　“你们轮回……是联盟隐藏最深的迷弟团吗？”
　　“……”
　　“我必须提防被你们洗脑。”叶和光的表情微带余悸。
　　“哈哈。”江波涛露齿而笑，端庄又亲切。

　　其实轮回作为一个周泽楷迷弟团的事情，根本不需要隐藏。
　　这个队伍的气氛很好，即便全队的光辉都隐隐地被王牌一人所掩盖，也不见忿忿不平，而似乎每个人都心甘情愿地接受了这个事情，只要队伍的成绩能更好。在这种构成年轻化的团队里，颇显不可思议。
　　叶和光看了一篇针对她转会而作出的评论文章，心说能不能改变“一人战队”的局面我不知道，先保证自己心平气和地接受周泽楷的领导比较重要。
　　离开微草带来的一系列麻烦，棱角突兀，还要时间去平挫。
　　与轮回的合约是叶教授请了专业人士来帮忙审定的，她也学着弄清楚了里面的门道，然后自己收拾行李快递过来，背着简单的东西乘坐飞机到上海。在云海之上的时候，她想到，原来这是从小到大第一次长时间地离家，孤身一人。倒不算远，以前练球的时候还去国外进行过交流表演赛，只不过那时不到一周就回北京了。
　　但她快二十岁了，过去好些春秋了，生命的年轮一圈一圈，往外延伸，和这个世界更大面积地相触。
　　不应该害怕改变才好。
　　九月初的第一场比赛，叶和光觉得自己的发挥并不理想，期待着轮回引进这一强攻手后改变的评论员们也颇有大失所望的意思，勉强宽容而给出了“还在适应，还需要磨合”的评价。
　　复盘的时候她平静地看着投影荧幕上播放的片段，承认：“这儿我有个操作失误。”
　　本来还在想千里光这个突兀的举动是有什么深意的江波涛怔了一下，然后感到欣慰极了。他还以为叶和光是微草捧手心里长大的，年纪不大，成就却不小，合该是横着走的，竟然如此通情达理。
　　这个失误也没关系，一枪穿云及时的支援打断了敌人可能的攻击意图。所以这场比赛只是不惊艳，而没有大问题，大概是外界因为叶和光两冠转会这一事件所携带的影响而期待值太高，才把一场正常的赛事看得索然无味。
　　江波涛说阿光你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我们一般不查寝，但看到过几次你屋里灯亮得很晚……注意休息啊，磨合慢慢来。
　　叶和光表情柔和了一瞬，嘴角上翘，露出一个笑容来，说，是我该努力啊。
　　“都得努力，”江波涛说，“配合是相互的嘛。”
　　轮回队长看着屏幕像是思考出神，手里转着一支笔，然后停顿了一下。
　　当天晚上，轮回开始查寝。
　　叶和光有点懵逼又有点受宠若惊，惴惴不安地扒拉着门跟江波涛说我知道了以后一定早睡觉，没必要吧。
　　“好害怕，”她说，“万一我是在玩手机呢？”
　　江波涛和蔼地笑了一笑，说：“也是为了预防这种情况嘛。我跟队长商量了一下，觉得加强生活习惯监督也是有必要的。”
　　“那……你们管挑食吗？”
　　“你需要管的话……”
　　“不需要，”叶和光坚决地说，“谢谢。”

　　正常的战队生活没有什么值得记忆的，恍惚之间，她就融进了现行的一切，宿舍的位置，训练室的楼层，食堂的菜谱，不会再弄错，就连夜宵也习惯了门口那家老板娘特漂亮的面馆。唯一需要挂心的只是和队友的配合，尤其是跟周泽楷，她从来没觉得这人话少是这么麻烦的一件事。
　　你说他没有想法吗？不可能，轮回的灵魂是周泽楷，是一枪穿云。这人出道那年就带着名额队打进季后赛，不要看大多数时候说话的是江波涛，但没有一个人能够越过这位队长的想法去。
　　困难的就是去揣摩他，战场之上兔起鹘落的一眨眼，等不及旁人助力，还得彼此之间了解。叶和光严重怀疑，他不喜欢说话，是因为一秒钟之内脑子里的东西太多了，说点关键的，别的干脆行动表达。对行动的解读比起语言来说要慢，她还不怎么了解周泽楷。而且这确实是一个相互的东西，她自己也不是很好懂，上个赛季艰难地调整和收敛已经洗去了她打法里奇诡的部分，但她仍然是具有鲜明个人风格的选手。
　　还好周泽楷脾气不错，也比较耐烦……叶和光苦中作乐地想。
　　新赛季的第一个月，寂然无声地滑了过去，磕磕绊绊，一切还是在向着良性的轨道发展，周叶两人逐渐打出了默契，整个团队的表现也相当平顺。轮回队内的气氛也逐渐摆脱了紧张和压力，开始有种欣欣向荣的气氛。
　　但对叶和光来说，还是有那么一点小麻烦。
　　九月最后一天是周日，刚复完盘，气氛松散下来，人都还没走，叶和光到队长位置那边去请假，说下周一或者周二得去趟医院，还没预约上。
　　周泽楷愣了一下，问：“怎么了？”
　　“小毛病，去瞧瞧。”
　　“哦，”他说，“要陪你吗？”
　　“你呀？”
　　周泽楷点点头，他车停在俱乐部，怎么着送她来去也方便些。
　　结果叶和光说：“算了吧，拉你陪着有什么作用吗，聊天都不行。”
　　“……”
　　周泽楷想瞪她一眼，嘴角却自己往上扬，一点也不严肃地说：“可恶。”
　　叶和光没听清，问他说什么，他没理，扭头扬声：“江。”
　　惜字如金，喊人都舍不得多喊两个字。叶和光心里吐完了这个槽，又笑起来，说那倒好。
　　刚还在和吴启说话的江波涛抬头，“啊？阿光你要去医院？”
　　“嗯，我查了个最近的医院。”她隔着一个桌子跟江波涛对话。
　　吴启搭话：“最近的医院就两三百米吧，步行就能到。”
　　“你说儿童医院？”方明华说。
　　“呃……静安寺地区医院不也挺近吗？”并非本地人的吴启努力回忆自己在这里生活两年的经验。
　　“还是小江陪着一起去方便些吧。”方明华说，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吴启，想说你们这些小孩儿就是年轻啊，哪能让姑娘一个人去看病呢。
　　江波涛也说：“嗯，那阿光你预约挂号，到时候我陪你去吧。对了你去哪儿，看什么？”
　　叶和光笑着，却摆手，“我随口说的，没事我自己去，就仁济医院，好像地铁三站地儿吧。”
　　江波涛思考了片刻，还是觉得她人生地不熟，而且去医院这种事，委实不该让人家一个人，就坚持说陪她。
　　叶和光推脱不掉，眨了眨眼睛，说：“我去看妇科啊。”
　　江波涛呆了一下。
　　方明华咳了一声，说：“这有什么……看什么不是陪……”
　　有媳妇的男人就是不一样，但这并不能同类而语，反正小年轻还是觉得有点尴尬的，倒不是自己有什么，就是觉得那可能比一般的疾病更隐私一些，担心叶和光感到不自在。
　　叶和光却不以为意，眉眼弯着，很有些温柔地回话：“所以我说开玩笑的，自己去就行啦。”
　　她还是去看老问题，例假。药吃乱了，干脆停了，之前还担心着生理痛复发，但也许是这个夏天太糟糕了，心绪扰乱，体重也跌得狠，连着两个月例假都没按时造访，到这个月末她才意识到，觉得还是该去看看。
　　并不觉得是什么羞于启齿的东西，个人身体状况嘛，但还是不愿意跟人说，大概觉得是一种冗余信息，并不应该让他人知道吧，也不需要耗费人家的关心。她网购了一套熬中药的器皿，觉得就是去看了医生也还是开中药靠谱，得琢磨琢磨去哪儿下锅。
　　然后她听到钥匙的声音，侧头一看，在周泽楷指尖挂着一串，上面明显有一枚属于汽车的。
　　“仁济？送你吧。”他说，看起来斯文乖巧，配不上这个霸道总裁的范式。
　　她露出一个特别虚伪的笑，但很完美地挂在脸上，“管杀管埋啊，你还得在车里等着接我回来哦。”
　　有些妇科诊室好像是不允许男性进去的，所以她也觉得用不着浪费人在外面等她。
　　但是周泽楷不说话了，手里还捏着钥匙，安静地看着她。
　　叶和光：“……队长？”
　　行吧，她想，谢谢你，你是个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