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我渡你》陆路鹿

32、星辰

　　如果不是因为林闻弦先发现梁境生，林闻笛恐怕会怀疑自己产生了幻觉。

　　老实说，她这次选的这个景区并不算热门，接连偶遇熟人这种事完全在她的意料之外。

　　好在前有侯亭做铺垫，这会儿再看见梁境生，林闻笛的惊讶时间大大缩短，很快便回过神，踮了踮脚尖，笑着冲远处的人挥了挥手。

　　谁知动作间，余光不小心瞥见原本已经打算离开的侯亭。

　　她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停下了脚步，和林闻笛望向同样的方向，目光的落脚点却截然不同。

　　林闻笛的手顿在半空中。

　　她当然知道侯亭看的是谁，愣住是因为忽然想明白了一些事，以为自己找到了侯亭来这里的原因，但下一秒，她又推翻了这个猜想。

　　以严寒的嘴严程度，不可能和别人透露梁境生的行程，所以不存在侯亭提前知道的情况，更何况侯亭现在的表情也不像是知情的样子，反而和她一样意外，似乎也没料到会遇见严寒。

　　不过和她不一样的是，侯亭比她专注得多，从头到尾只关注严寒一个人，不加掩饰的喜悦和微弱的期待在眼底一闪一闪。

　　这让林闻笛暂时分了神，直到旁边传来的郁闷的抱怨声打断她的思路。

　　“气死我了！我辛辛苦苦准备的旅行被一个阴魂不散的人打扰就够了，怎么还一次性来俩啊！我到底是得罪了哪位神仙！”

　　这话说得有些奇怪。

　　自家妹妹对梁境生没好感这一点林闻笛是知道的，可她和严寒之间并没有恩怨，没理由这样说他，除非“阴魂不散的人”指的是其他人。

　　其他人……

　　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林闻笛连忙回过神，放下还悬在半空中的手，重新聚焦刚才的方向，花了好几秒才找到第三个人的存在。

　　只见他慢慢悠悠地跟在俩人的身后，欣赏着四周的风景，就算把他划分到旁边的游客堆里也不违和，难怪她没有第一时间看出来。

　　林闻笛已经习惯了凡是有梁境生的地方必定有严寒的身影，但对于袁震的出现，她多多少少还是有点意外。

　　正当她猜测着他们是一块儿来旅游，还是因为有工作上的事需要处理的时候，袁震就已经人未到声先到。

　　“哟，这么巧啊，侯亭也在呢。”

　　也许是自动屏蔽了严寒以外的所有事，侯亭对这番招呼声充耳不闻，依然望着严寒，却没有朝他靠近半步，而是安静地站在原地，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看他。

　　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对于严寒而言，侯亭仿佛是一团空气。他的目光没有在她身上停留半秒，甚至全程没有看她一眼。

　　唯一连接两人的桥梁是林闻笛的视线。

　　她不停地来来回回打量俩人，不知道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才会造成这种怪异的气氛，和她之前见过的相处氛围截然不同。

　　只可惜她还没看出什么所以然来，眼前忽得一暗，紧接着视线被切断。

　　抬头一看，是梁境生站在了她的面前。

　　他霸占了她的全部视野，本就苍白的皮肤在阳光的照耀下更多了几分易碎感，眼睛干净得如同雪山顶峰的皑皑白雪，可里面一片漆黑，看不出情绪。

　　见状，林闻笛不再分心，收起思绪，整理好脸上的表情，好奇道：“你们怎么来了？”

　　你们。

　　梁境生眉头微蹙，不太喜欢这个词。

　　因为这就像是一种无声的炫耀，向他宣战，提醒着他，他可以控制她的眼里只有他，却无法控制她想别人。

　　袁震倒是没有这么病态的独占欲。

　　大概是被侯亭的冷漠反应激发出了更强的表达欲，他不受气氛影响，没给其他人说话的机会，在第一时间抢答道：“山里空气好环境好啊，多适合散散心养养身体。”

　　一听“养养身体”四个字，林闻笛猛地反应过来，想通了为什么袁震会跟着一起来。

　　这里是高原。

　　虽然这点海拔在普通人看来并不算什么，但对于一个心脏病患者而言，如果稍不留神，可能就会出现各种不适状况，有医生跟在旁边肯定更安全一些。

　　一想到这儿，林闻笛有点担心，想再问问袁震，结果又被林闻弦抢了先。

　　她一眼认出了说话的男人就是上次在隔壁院子门口赶她回去的那个医生。

　　由于第一次见面的经历不太愉快，导致她对袁震的第一印象也不太好，还记恨着上次的事，一时间情绪管理失败，不屑地嘟囔道：“嘁，骗鬼吧，明明就是为了我姐姐。”

　　也不知道在场的其他人有没有听见这句话，反正林闻笛是听得清清楚楚，立马伸手拉了拉林闻弦，提醒她别这么不礼貌。

　　不过教育别人是一回事，自己实施起来又是另外一回事。

　　等林闻笛和袁震说话的时候，情况并没有好到哪里去。

　　她绕开梁境生，往旁边站了站，看着袁震，没有怀疑他的回答，语气也没有林闻弦那么冲，可说的话带着点指责意味，说道：“你不是医生吗，怎么能给他选这种高海拔的地方散心。”

　　“别看我啊。”

　　这回袁震没有积极担责，而是指了指一直压抑着情绪的人，推卸道：“这个问题你得问他，地方可不是我定的。”

　　闻言，林闻笛一愣，没想到“受害人”居然就是“加害人”本人。

　　再次看向梁境生的时候，她脸上的笑褪去几分偶遇的喜悦，想了想，不再关心他来这里的理由，而是直接劝道：“其实山上一点也不好玩，我可以给你推荐其他地方，更适合散心。”

　　这话听上去像是在推开他，但梁境生并不在意，因为她只在想他一个人了。

　　躁动不安被慢慢抚平。

　　他敛起眼底的阴霾，对上她的眼睛，开口说了第一句话。

　　“其他地方没有你。”

　　也许是离得近，也许是周遭雾气渐疏，林闻笛只觉得他的声音比刚才任何一个人都要清晰，和阳光一起烫人耳朵。

　　——其他地方没有你。

　　这话直白得不给人留有任何回答的余地，因为它直接夺走了人的思考能力。

　　林闻笛大脑一片空白，眼神里交织着意外和揣度，看着梁境生，任由热气从耳根蔓延至全脸。

　　她不知道应该怎样理解这句话才不算自作多情，这种感觉如同面对一道充满陷阱的数学题，哪怕只是分析错一个信息点，也有可能和正确答案背道而驰。

　　然而这副犹豫的模样落进旁人的眼里，却变成了害羞的表现。

　　林闻弦恨铁不成钢地跺了跺脚，二话不说，一下子将自家姐姐拉到身后。

　　她踮起脚尖仰起脖子，为自己增加气势，替心软的人划出该有的界限：“不好意思，就算这个地方有我姐姐，那也和你没有关系。”

　　说完，她拽着林闻笛，毫不留恋地走掉，一心只想快点离开这里。

　　谁知刚迈出去没几步，眼前的光线忽得一暗。

　　袁震单手插兜，从旁边不急不缓地走过来，挡在她们的面前，脸上带着不真也不假的笑意，把林闻弦辛苦划好的界限轻松抹掉。

　　“小朋友，你刚才那话说得可就太见外了啊。出门在外，偶遇自家邻居，难道不是一件很有缘分的事么，怎么就和我们没关系了。”

　　偶遇？

　　最好真的是“偶遇”而不是“处心积虑”！

　　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但这话在林闻弦的身上显然没什么用。

　　被迫停下后，她的敌意不减，甚至比刚才的攻击性还强，不客气道：“我可没有随便挡人路还爱套近乎的邻居，麻烦让一让。”

　　“万一你姐姐认我们这个邻居呢，你问过她的想法么？”

　　袁震自动忽略她的后半句话，视线投向还在晃神的人，说得意有所指。

　　林闻弦一看，知道他在打什么算盘，立马又踮起脚举起手，拦截他的视线：“这有什么好问的，没听过姐妹连心……唔唔唔！唔！”

　　不料反击到一半，突然发不出声儿了，取而代之响起的是带着真心的道歉。

　　林闻笛终于缓过神，赶紧捂住妹妹那张口无遮拦的嘴巴，尽可能地补救回来：“不好意思，她没有恶意 ，只是担心我。”

　　末了，她又低头，在林闻弦的耳边严肃叮嘱了一句“别乱说话了”才放开手。

　　也不知道是憋的还是气的，林闻弦的脸涨得通红，却没再说什么，只是受伤地瞪了瞪她，而后双手抱胸，依然像根木桩似的一样挡在他们中间，用行动表达不满，完全的孩子脾性。

　　袁震多少还是有点身为大人的自觉，见状，也不刺激她了，帮忙打圆场，让林闻笛不用放在心上。

　　“没事儿，反正我脸皮厚，被小姑娘针对两句不碍事。”

　　这话弄得林闻笛更过意不去了，还没来得及再补救两句，又听他叹了口气。

　　“不过啊，这安慰的话你应该说给梁境生听才对。以他的性格，肯定不会把刚才的话当成玩笑，反而会当真。好歹他和你也认识了这么久，结果到头来连一个邻居的名分都没有，多伤人啊。”

　　林闻弦：“……”

　　她就知道这个人没安好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