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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伤口 ...

  •   或许是嫌周围太安静了,狭窄的巷道里忽得卷起一阵潮湿的风,让人的心不禁打了个颤。

      虽然她的语气和说的话截然相反,轻松得像是在开玩笑,但林闻笛知道她绝对没有开玩笑,听得呼吸一窒,缓缓直起身子,抬头望着她,第一次见到她露出这样的笑容。

      夏天的阳光总是格外强烈,却被横七竖八摆着的晾衣杆切得四分五裂,其中一道如同一束追光灯,从侯亭的头顶倾洒而下。

      她今天没有化妆,脸上已经找不到上次的伤痕了,然而有些伤就算看不见也并不意味着痊愈了。

      林闻笛知道自己没有资格劝她什么,毕竟连她具体经历过什么都不清楚,就摆出一副自以为懂很多的样子,和她讲一大堆的大道理,未免显得有些站着说话不腰疼。

      于是她只能说出内心真实的想法。

      “当然不怎么样。为了这样的人把自己的人生搭进去,多不值得啊。”

      人生?

      侯亭发现和她聊天总能收获一些平时不会接触的新鲜东西,反问道:“难道不这样做,我的人生就能好起来了么?或者说,你觉得我这样的人还有人生可言?”

      说完后,她又摇了摇头,自我否定道:“不对,原本是有的,可惜被梁境生毁掉了。”

      又扯到了梁境生。

      对于这一点,林闻笛已经习以为常了,甚至要是哪天没提到梁境生,她还反倒觉得奇怪。

      只是不同的是,和上次相比,这次她的情绪平静了许多。

      感受到她不解的视线后,侯亭自动无视了,好像并不打算再为她解释什么,而是上下打量了她一下,提醒道:“回去以后记得去处理一下你的伤,我可不想因为这件事对你内疚。”

      嗯?

      今天发生的事情又杂又乱,林闻笛的心思全在它们身上,丝毫没有察觉自己受了伤,一听这话,回过神来,低头看了看,这才发现手臂和膝盖有点破皮,应该是刚才在海洋馆门口摔倒时留下的。

      她没想到侯亭也有关心人的时候,一时间竟生出一种受宠若惊的感觉,有些不适应,片刻后“哦”了一声,没有下文。

      没人说话的巷子里重新被寂静占领。

      又在里面待了一会儿后,侯亭一个人走到巷口看了看,等确保那群人已经真的离开,冲她招了招手,说道:“好了,出来吧。”

      于是林闻笛跟着她往外走,终于重新回到大马路上,正准备去站台,却发现她往相反的方向走,觉得奇怪。

      在两人这么多次的见面里,她好像从来没有见过侯亭那张本应该青春洋溢的脸上出现过和年龄相符的表情,仿佛永远都戴着一张面具。

      唯一的例外是在她看见严寒的时候。

      既然她今天没有化妆,也就意味着她是要去找严寒的吧,怎么现在看样子又像是不去了?

      林闻笛忍不住叫住了她:“你不去找严寒了么?”

      确实,本来侯亭今天出门的主要目的就是去见严寒,结果刚下车就遇见了那件破事,现在哪儿还有心情,回道:“不去了,没心情。”

      一听这话,林闻笛不禁有些想笑,看破不说破。

      她哪里是没心情了,分明是不想严寒看见她的这一面吧。

      喜欢一个人的时候,总是希望自己在对方眼里是最好的,但每个人不可能一直都是完美的啊,于是林闻笛鼓励道:“去吧,反正你都已经到这儿了,万一看见他就有心情了呢。”

      侯亭也是个心思细腻的人,不过是这么一句话,就知道自己被她看穿了心事,瞪了她一眼:“你烦不烦啊,怎么连这件事都要管了。”

      林闻笛耸了耸肩,“大概是闲得慌吧。”

      *

      既然已经确定了结果,按照原计划,林闻笛回去的时候,决定把去海洋馆工作的事告诉梁境生,却不料隔壁大门紧紧关着。

      她不太确定里面是真的没有人在,还是只是没开门,于是试着敲了敲门。

      幸好最后的结果是第二种情况,来开门的依然是严寒。

      看清门外站着的人后,他神色微变,似乎没想到侯亭会和她在一起,但视线很快便从侯亭的身上移开,没有说话,让出了路。

      林闻笛轻车熟路地往里走,却发现身后的人还一动不动地站在门外。

      “你不进来?”

      谁知道侯亭压根儿没看她一眼,而是一直望着严寒,说的第一句话是撇清关系:“不是我要来的,是她非要拉上我一起。”

      嗯?

      林闻笛听得一头雾水,不知道自己的背上怎么突然间就多了一个黑锅,更没弄明白他们两个人的相处模式。

      难不成侯亭来找他,还得有一个合理的理由?

      就在林闻笛奇怪之际,又听见严寒对她说道:“进来吧。”

      侯亭却回道:“我在外面等你。”

      六月底的天气已经很热了,幸而院子里的植物也生长得越发茂盛,过滤掉了大部分的热气,走进来能明显感受到气温的变化。

      原本林闻笛打算直接去找梁境生,好给他俩腾出说话的空间,谁知刚走两步,又停了下来,因为她隐约听见书房里有说话的声音,而且不止一个人。

      这么久了,她还没见过有其他人来过这里,问着严寒:“他很忙么?”

      “工作上的事,马上就结束了。”

      “哦……”

      林闻笛心想既然都是工作上的事了,就算再快,一时半会儿应该也完不了吧,想着要不要待会儿再来,两个中年男人就从书房里走了出来,脸色看上去不怎么好,好像谈得不是很愉快。

      她目送着那两人出去,再回头的时候,梁境生已经来到她的面前,正盯着她的手臂还有膝盖,脸色同样不太好,而后皱眉道:“怎么受伤了?”

      “刚才不小心摔倒了,没事,我们去书房说吧。”林闻笛没想到他这么快就发现了,一边不在意地解释着,一边把他往里面推了推,时刻想着那对苦情人。

      一进屋子,她岔开了受伤的话题,迫不及待地分享道:“你还记得我和你说过,我给上次那间海洋馆投了简历的事么?”

      “嗯。”

      “今天我去面试了,你猜结果如何?”

      说完后,林闻笛又觉得这个问题没什么难度,毕竟她都表现得这么明显了,结果是什么显而易见,于是又换了一个问题:“不对,你猜我应聘上了什么工作?”

      她的开心似乎很有感染力,梁境生不再紧绷着脸,紧抿着的唇角也微微松动,回忆道:“你之前不是说你投的实习讲解员么?”

      “对啊!可是我今天去面试,负责人说我可以做潜水员的工作,而且还免费提供培训!”林闻笛的眼睛被兴奋点缀得亮晶晶,“你说我是不是应该去庙里烧烧香了,居然能撞上这么好的事。”

      能让一个不信佛的人说出这种话来,大概是真的高兴过了头吧。

      不过,这也确实是一件好事,尽管是人为的。

      当讲解员意味着以后将会有更多的人听见她的声音,看见她的脸,但在水下不一样,没有人可以接触到她,她只属于水。

      又或是只属于他。

      这个认知令人满意,梁境生的眼底泛着浅淡的愉悦,又问道:“什么时候开始?”

      “下周一去签合同,紧接着应该就是参加培训了吧。”

      话音刚落,有人敲了敲门,而后严寒拿着医药箱走了进来,在桌上放下,又关上门走了出去。

      林闻笛一看,又被打败,心想他果然不会就这样算了。

      因为猜到了结局不会因为她的话而发生任何改变,所以她已经学会了放弃挣扎,乖乖坐下。

      见状,梁境生似乎很满意她的听话,半跪在她的面前,先给膝盖上的伤消毒,很仔细,动作也很轻,不像是为她清理伤口,更像是在对待一件艺术品。

      林闻笛看着看着,想到之前给他处理伤口的情形,半开玩笑道:“你说这应该叫风水轮流转么?”

      她能看见梁境生的嘴角有了一点弧度,好像在笑,知道她这句话指的是什么,给出的回答却并不认同她的这句话,“这种坏风水还是一直留在我这儿比较好。”

      闻言,林闻笛愣了愣,反应过来后,认真道:“嗯,我收回刚才的话。不管好的还是坏的,都最好别轮到我们。”

      “我们”两个字极具迷惑效果,梁境生笑了笑,没再说话。

      其实她的伤真的不严重,但他还是很专注,专注得林闻笛都不好意思打扰他,于是只好四处胡乱看着打发时间。

      当她从书房的花窗望出去的时候,发现院子外面已经没有人了,看样子应该是去找侯亭了。

      也不知道她会怎么和严寒解释,反正肯定不会说实话。

      真是两个别扭的人。

      林闻笛叹了叹气,将视线移到了别处,包里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一看,是林闻弦打来的。

      她连忙接了起来,听对方说道:“姐,你什么时候回来啊,妈还等着炒菜呢。”

      夏天的傍晚总是来得很晚,明明外面的天还大亮着,结果林闻笛瞟了眼时间,没想到不知不觉已经快六点了,赶紧回道:“我在隔壁,马上就回来。”

      说完这话,梁境生正好给她手臂上的伤擦好药,结束后,送她出了院子。

      回来时,他的脸上找不到一丝刚才的温和,问着树下的青年:“侯亭呢。”

      *

      林闻弦一放学回来就听说了她面试的事,得知她成功后,比她还激动,好奇地问了问她具体的情况,最后发自肺腑地感叹道:“姐,你是不是要走大运了啊,所有好事都被你遇上了!”

      “至于这么高兴么?”

      “当然啊!你正式开始了记得和我说!到时候我自掏腰包,请我的朋友们去看你!”

      林闻笛捏了捏她的鼻子,笑道:“你以为看猴呢。”

      “不管不管,反正就这么定了!”林闻弦还没有从那股兴奋劲儿里缓过来,毕竟能找到一个自己感兴趣的工作多不容易啊,她必须要好好支持一把。

      面对她的强行拍板,林闻笛没有拒绝的余地,只好被迫同意。

      和海洋馆签了合同以后,她的生活重心便渐渐放在了培训上,但是每天都很轻松,也就花上一两个小时而已,所以大部分时间她还是空闲的。

      这天下午,林闻笛和往常一样出了门,谁知刚跨过自家院子的门槛,就一眼看见了梁境生的家门口站着一个女人。

      她穿着一身深蓝色的印花改良式旗袍,细节彰显优雅,完全没有任何一个大牌的影子,更像是由老裁缝一针一线亲自缝制而成,却碍于只有一个背影,一时间竟有些看不出实际年龄来。

      或许是察觉了她的视线,女人忽然转过了身子,看见她后,摘下墨镜,朝她走了过来,声音温柔地说道:“你就是笛子吧?”

      林闻笛印象里并不记得自己之前有见过她,于是流露出不解的神情,心想她该不会是那座四合院的原主人吧,很快又听她表明了自己的身份。

      “你好,我是梁境生的母亲。”

      母亲?就是那晚梁境生在梦里喊的“妈妈”?

      此话一出,林闻笛的猜测也被否定了。她十分意外,忍不住多看了对方两眼,越发觉得岁月总是善待美人这句话不是没有道理。

      她看上去比实际年龄年轻多了,仿佛岁月不忍心在她身上留下任何痕迹,就算一不小心留下了,也是锦上添花的存在,因而经过时光沉淀的韵味和年轻时的青涩都有着各自的风情。

      可是,梁境生和他的母亲好像长得一点都不像,难道像父亲多一点?

      林闻笛的脑子里开始慢慢蹦出一些不着边际的想法,意识到自己正在走神后,连忙回道:“你好,我叫林闻笛,是梁境生的邻居。”

      末了,她怕对方不知道,便又多说了一句:“不过他今天有点事,出去了,可能晚上才回来。”

      “哦,是么。”

      方芝好像真的不知道这件事,听了后有些失落,就像天底下每一个担心孩子的母亲一样,叹道:“最近他身体不太好,我让他回家他又不肯,只好熬了点汤给他带来,看来今天是送不出去了。”

      林闻笛一听,也不希望她白跑这一趟,帮她出主意:“你要是放心的话,可以先放在我家,等他晚上回来了,我再帮你转交给他。”

      “我当然放心,只是你们这段时间本来就已经够照顾他的了,我都还没来得及好好谢谢你们,怎么好意思再麻烦你们。”

      “不麻烦,不麻烦,都是一些小事,没什么的。”

      其实林闻笛在生活里接触到有钱人的机会并不多,之前肖立的母亲算是第一位,所以她不自觉地对他们产生了一些刻板印象,但今天再一看梁境生的母亲,这些刻板印象全都消失了。

      见她说话客气,一点都不咄咄逼人,林闻笛不禁对她多了几分好感,连忙摆了摆手,让她别放在心上,并最终说服了她。

      可方芝脸上的表情并没有因此有所缓和,想了想,又说道:“你能再帮我一个忙么?比起这汤,还有另外一件事更着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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