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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番外五 ...

  •   这三人将这一整个石台的祭品都吃了,之后便沿着来时路往回里走,那自然就是沿着那瀑布流淌汇聚成的水流逆行往高处走去了。一路缓行,也是为了在这一路上想想办法。

      达多忽然说道:“我想来想去,也只有一个法子了,就是不知道你愿不愿意配合一下?”瑞草见他说得很正经的样子,当是有什么好主意,便应道:“你说来听听,若果真好,我没有不愿意的。”达多说:“那我说了。”顿了一会儿,才又接着说:“让你哭,你又哭不出。那能哭的方法不过两种,一种是伤心了,一种则是痛,痛死了就能哭出许多眼泪来……”他自己说着说着就断了,说不下去了。

      这芝一听,“痛死了”,即刻有反应地弹到了紫芝的身后,只露出半张脸来朝达多看着,颤声问:“你不会是想咬我吧!”紫芝先是安抚性地朝后看了看小芝,紧跟着,头还没有完全转回来,只是那么斜着脸、斜着目光睃了那虎精一眼,又回过头去安抚那小芝:“放心放心,我也不能让他咬你。咱们现在就消失在他眼前。”

      还没等小芝应答紫芝的话,这达多就先截住了他们,他也怕他们就这样化了雾走了,那他对那些族人们已出口的承诺便兑现不了了,且他最主要的还是十分紧张那些祭品。

      他说道:“倒不是咬你,我原形时的牙哪怕只是轻轻一口咬下去,你就不是痛死了,而是真地去死了。我是说……”他也有些犹豫,不过凝了一下神后,又接着说出口:“我是说,不如我踩你几脚。”

      此时,紫芝想要拦阻,可小芝反而应允了,因它想着眼下除了这一个法子就再别无他法可寻了。于是,它以一种壮士断腕般的眼神,重重点了几下头,就离开了紫芝的背后,与达多合计了起来。

      约摸一个时辰之后,这小芝哭倒没哭出来什么海量的眼泪水,倒是拖着一只又肿又红、像个馒头一样膨胀的脚回去了。

      它本来倒是应该拖着两只这样形状与颜色的脚回去的,因达多踩了一只之后,收集到的丹芝眼泪也就那么一点,于是还要再踩另一只,问这芝,它咬咬牙,倒也允了,可紫芝实在见不得它的另一只脚也肿起那样大一块来,于是说什么也不让达多再继续下去了。达多还说:“它都肯了,你有什么不肯的?”紫芝则说:“也不是踩在你脚上的,你自然说得轻巧!”跟着就趁着这虎不注意的时候,狠狠一脚跺上了达多的脚。

      那一脚可真是狠啊,仿佛有千斤重,达多仿佛听到了自己脚里骨头碎裂的声音,他往后一个趔趄,没站稳,“通”一声坐在了地上,挤出了几滴泪——因为实在是疼。他哪里知道这棵素菜的力气有这么大。

      跟着,还没等他站起来,紫芝便已扶着小芝走了,还出言安慰了小芝:“没事没事,我们再想别的办法,总会有办法的。”

      这二芝回到了紫芝常待着的那片林中,等了好一会儿后也不见小芝的脚消肿,怕是明早也消不了了。本来这小芝尽可能地想在紫芝的这片林中拖延着时间的,它并不想回去让与鲧发现它的脚肿了。可直等到天都快黑了时,也还是不见它那只馒头脚有一丁点消下去的迹象,非但没往下消,反倒像是又自个儿膨胀了点起来似的。

      它无法,便只得拖着这样一只脚回去了。它本想着,回到了家里是一定少不得要被与鲧盘问的,它还想着要跟与鲧说,这是因为今日不小心被石头砸了脚的缘故。可哪知它回到那洞中,竟不见与鲧,想是去了哪处仿友还未归,又或是在这林中某处还没回洞里。它一见这样,便马上一瘸一拐地走到了那张平整的垫了两床厚墩墩、暖煦煦的棉衾的石榻,除了鞋儿,就钻进了衾褥之中。

      那只极度肿胀着的脚上面的鞋子在脱除下来的时候,竟像是遇到了不小的阻滞一般的,它皱着一张像有着一圈包子褶儿般的脸,才相当费力地将那鞋脱了下来。它是想着,钻进了这衾褥中,与鲧便不会注意到它今儿身上有什么异常。

      如此又过了二刻钟不到的光景,与鲧也回来了。拎了些新鲜吃食给它,跟它说:“这一样是你从没尝过的。起来吧,吃一点再躺着,今日的修行也是很耗力气的吧?”

      哪知问完了后,得不到什么应答,那芝还拿背朝着门口处。与鲧盯着那背看了片刻,又合上了身后的洞门,他走至石榻那处,拿手指轻轻戳了戳小芝的背,它不动,只勉强应答了一声,背着他只说要睡。

      与鲧见它听到了有新鲜的没尝过的吃的东西时也竟像没反应似的,便觉得眼前这形景甚是罕异,简直前所未有啊。便强行将小芝翻正了,小芝一平躺时,那张皱包子脸就映衬着这洞中红亮的火光朝上仰着。因太皱了,与鲧被吓到了,问:“怎么回事?这是什么脸?身上哪处不舒服?在外头被什么人欺负了?修行时伤到了?”

      小芝已疼得没有心思去编些什么话来搪塞了,只是将那张皱包子脸左右摆了几下,算是应答了。

      可与鲧哪能就这样接受它的这个回应,就说道:“也罢,我自己看看。”说着便移来了冰镜,想着要查查小芝这一日的行程。

      小芝听了他说的话,睁开了眼,一看他连冰镜都取出来了,它怕被他翻查到达多先前在一个时辰里跺了它几十脚的事,便忙扯着他,说:“我今日下午可能吃下了一只坏果子,这会儿肚子难受。再过一会儿,它在我腹中化了,不论好的坏的,也伤不了我了。”顿了一顿,又说:“你有这工夫,就帮我煮点水吧,我想喝热热的水。”

      与鲧听它说想喝热水,虽仍是犹疑,也只得放下冰镜,转而去煮水了。

      而后,待水煮开了,又放温了些,小芝喝了水,怕与鲧又去看他的那一块冰镜,便求他来陪自己一道卧着,还说衾褥里头冷冰冰的,说它都在里头焐了这么久了也不见有一丝暖意。

      与鲧又只得陪着它一道卧着。可卧着卧着,又想起了该拿起冰镜看看小芝这一天过得如何。

      可刚将冰镜举在了手里,就被小芝挨近了。小芝挨近了他,脑袋朝他肩窝里一嵌,一条手臂环在了他胸口,这样一来,他没法好好去看那块镜子了。他也没想到是小芝有意这样做的,在他看来,小芝做的任何事情都是无心的,小芝也只被吃喝玩乐这些本能驱使着,小芝是不会有目的地去做任何事的。于是他只低下头去关照它:“瑞草,不要闹,我得正经看看这下午都发生了什么。”

      小芝一听他竟执意要看,它别无他法,只得收紧它那条环在与鲧胸口的胳膊,说道:“我不让你看那块什么镜子,你就跟我说说你今天在外头都做了些什么嘛。”态度婉媚。

      听得与鲧哪还想再去看那块镜子,而是忽地转念想到了那一桩事,他手开始沿着这芝的脊背摩挲了起来。就这样抚弄了一阵子,见这芝一点拒绝的意思也没有,他这角度也看不见这芝的神色,只当是它也有意,转念一想,又觉得兴许刚才它那样挨近了,语气娆媚,举止亲昵,就是想着要来勾引自己今天晚上和它一起共度良宵的。

      他哪里知道这芝只是皱着脸在忍着痛,半点都没留心到他抚在它背上的那只不规矩的手。

      这芝原本是想着若求他讲他今天都做了哪些事,那他就会因自己先前那一番“好言相求”而开始“滔滔不绝”地讲述着他今日的行程,而顾不上去看那镜子,哪里知道那一番“好言相求”竟勾出了他另一个瘾来。它还正只顾忍着脚上那疼痛呢,就被他抬起了脸,那动作十分亲狎挑逗,像是一个登徒浪子在外面调戏什么良家妇女那般地轻浮。

      与鲧本以为小芝没有拒绝他的亲密,刚才那会儿虽是坑着头,可脸上的春色早就该挂也挂不住了,他勾了它那张脸起来之前,本以为将会见到有脉脉的两汪水被含在小芝眼中,可等真抬了起来,才知竟然还是原先那张皱包子脸,且正一脸痴呆地看着他,像是根本不知道他这么轻浮地抬起它的脸来是要做什么的。

      他一怔,问:“你……肚子还是疼的?”小芝答:“嗯。”

      与鲧只得收敛了他之前那些自作多情的无谓动作,将放在这芝背上的那只手规矩地放好,又换了一只手来给这芝焐着肚子。可就这么焐了一会儿后,他也只是随意地挪动了一条腿,一不小心抵到了小芝那只馒头一样的脚。它没忍住,惨叫出声。他急了,忙问:“怎么了!”它竟还想瞒着,可与鲧却觉得它根本不是肚子痛,于是不顾它扯住被头的手,将那覆在他俩身上的棉衾扯开了去,露出了他刚刚碰过的脚。

      乍一看,倒也没什么,因那脚上还套着足袋,只是看着形状有些怪。可当那一只足袋被取下后,与鲧眼都直了,那一只脚不仅红,且形状都快变成圆形了,胀鼓鼓地隆起,还隆起得十分匀称,完美得快成了一个圆。

      与鲧大声问:“怎么回事!”小芝眼珠急转,努力想回想起自己傍晚回家来时编好的话。回想了好一会儿,终于记起来了,就说:“我下午玩时,被石块砸了脚,不敢跟你说,怕你往后不让我出门玩去。”

      与鲧乍一听,竟觉得还有几分可信,可后又一想,哪会这么简单,于是不顾它的拦阻,还是用冰镜细细看了一遍它在这下午发生的事情。待看到他也认识的那个叫达多的虎精面无表情地踩着这芝的脚时,他想着:达多,你已经可以死了。

      小芝面色灰败,等与鲧放下冰镜后,它就解释:“我们答应了要救一个族长,没有别的办法,唯有让我哭出很多眼泪来,可我又哭不出来。最后……也只能这样了,他不是有心的,他想必也很不忍心踩下脚去的。”

      与鲧闻言,又回想起画面中那只虎面无表情地踩下脚去,却在每次小芝疼得哭出来时,一见着成果——眼泪出来了就有些高兴的样子,他心里冷笑,想着:他不忍心?我看他没有什么不忍心的。

      他先将那十分的恨意放下了,只说道:“你就这样用足袋捂着这一只馒头一样的东西可如何使得?我看我取点冰来给你敷一会儿。”说着,取来了一小撮冰渣,用绢布裹着给这肿脚敷了上去,他一边说着:“你当你自己的恢复能力有多强似的,我看你这肿胀没有两三天是消不下去的。”小芝也只能点头说着“是。”

      这晚过后,第二早与鲧一坐起身就先查看了一下这芝脚上的消肿情况,一看,果然还是肿着的,虽是比头天晚上要好些,可毕竟还是一副胀鼓鼓的凄惨相。

      与鲧关照小芝卧榻好生养息,不要乱动。跟着,他便出了这洞府,准备去“寻仇”。

      哪知迈开脚、走了没两步,还身处他家这片林子中时,就远远见到一个貌似是那个“已经在他心中死了一万多遍”的达多,正站在鹤翁的茅庐前面,那二人也不知在合计着些什么。

      与鲧心道:来得正好。

      他走了过去,就那么冷冷地凝涸着眼神,跟冰一样,也不看达多一眼,达多忽地觉得身周有些凉,可也不知这寒意是由哪儿来的,又想着横竖这山里的气候也是这样冷的,可能就只是自己想多了的,于是便不再多想。而与鲧则是想着,鹤翁还在这儿呢,就这么地在鹤翁面前将达多挫骨扬灰了也不大合适,还是得等下将这达多拐离了这林子,到一处什么别的地方再下手。

      他也不看向达多,连招呼也不打一声,往常见到了,倒还是要说上一两句的,这回却是严整着一张脸,五官像是用木头雕刻上去的似的,一点点也动不得。

      他跟鹤翁打招呼,问鹤翁早起了后在做什么。鹤翁是想着:你这不都见着了么?正和达多在说着话呢。却做什么只问我,也不跟达多说一个字。

      鹤翁虽心中觉得有些许地怪异,可还是回答道:“我一直在跟达多说着话呢。他说在北边的那个乌吉族的族长病了,昨日他与两个灵芝精合计了小半日,要救那个族长,结果‘采集’来的灵芝泪水根本不够。他今日一早就将昨天那些眼泪送到那个祭台那儿去了,并发现一早就有那一族的族人守着,他使了障眼法将东西留下后便走了。之后他即刻就来找我,因他得找昨天与他一起的那两只灵芝精,我会飞,让我帮着找。可我听他说的灵芝精的模样,有一个怎么那么像瑞草呢?”

      与鲧哼了一声,因这清晨的时辰尚早,周围的冷空气还未散去,一声重重的“哼”也即刻呵气成霜,严凝的成了一道白白的有形的气,让那冷哼不但听着冷,且还有形有迹、看得到,看着也是相当地冷。

      达多不明所以,颤了一下,分明是觉得那“哼”就是冲着自己来的。就连鹤翁也被“哼”得颤了一下。

      鹤翁问:“这是怎么了?”与鲧深吸了一口气,问达多:“就是你吧?昨天下狠脚把瑞草的一只脚踩得跟个刚蒸了揭开蒸笼盖的馒头似的。”达多问:“什么瑞草?”达多与紫芝以及瑞草在一起相处了也有一个多时辰了,却从未互通过名姓,因三人在这一方面都极有共识,似乎都隐隐认定没这必要。

      与鲧说道:“你拿着你不心疼的东西胡乱一气地踩,它怎么经得住!我平日里都小心翼翼地对它,连根手指头都还没舍得动它的,你给我踩成了馒头一样!”达多听得很是不解,他转向鹤翁,像是想最终确认般地问道:“瑞草是谁?”鹤翁也不知该如何与达多解释,只说瑞草就是昨儿被他踩的那个灵芝,还说瑞草是和与鲧最亲的,最后再说这下他倒霉了。

      鹤翁说完这一长串的话后,心事沉沉,是怎么也没想到今日一大早的,太阳还没完全升起,自己住着的这片小树林子里就要有血光之灾了。不过又想了想,与鲧杀人应该是不见血的,还想着:那还好一点。可一想完这个,即刻又骂自己在这儿胡乱忖度,什么叫“那还好一点”!像这样的事就不能让它发生,等会儿说什么也得调停一下,绝不能让这惨事发生。

      哪知刚想到了这处,就听与鲧问道:“你要怎么个死法呢?”这是对达多说的。鹤翁一听这个,即刻将身嵌入二人之间的空隙中,劝道:“好了好了,有话好好说,达多是因为不知道那么多。而且帮那个族长的事情也是那小芝愿意的,它自己也不顾着那只脚,跟着达多一起‘胡闹’了一回,估计它自己也是想着、仗着自己恢复能力强……达多是有错,可也不至于就这么要他死吧。”说着就把与鲧往开处推了推。

      最后鹤翁见与鲧被自己劝得脸色稍稍有些松动了,就跟他提起:“说到乌吉族族长一事,我也想问呢,不知有没有方法救一救他。想来乌吉族也是我的恩人,想当年,我还是一只少不更事的小鹤……”鹤翁的“少不更事”少则也有四千多年了。他将他四千年前的“当年时”发生过的一段被乌吉族长的先祖救过的一段往事说了出来,并表达了他也十分想救那族长的心愿。

      说完后,看了与鲧一眼,与鲧听鹤翁说他的“想当年”时也并没有听得十分留神,因他始终是想着小芝那只肿馒头一样的脚与那张皱包子一样的脸,直到鹤翁说完了他在“少不更事的小鹤”时期发生的事之后、听他忽然停了下来、来讨自己一个看法时,与鲧才猛地回过神来,带着责难似地问道:“怎么?你们还想让我允了他去将那芝的另一脚也踩成那副惨相?”

      鹤翁与达多都是一窒,自然是没有这样想的,只是想让与鲧帮着想想法子,鹤翁是体念那一族的先祖对他的恩情,而达多则是惦记着那一族每月一祭给他带来的伙食的改善。

      两个人四只眼就这样齐齐望向与鲧,与鲧被盯着看了一会儿后,也只得说:“行吧,我也帮着想想。”

      与鲧与这二人说完了,家去后,坐在洞中想了一天,再想了一个晚上,四更天时,他想着去榻上陪着小芝躺躺,而那时小芝早已睡着了。他极轻悄地掀开棉衾一角,看了一眼那只又消了一层肿的馒头脚,心里想着:总是让你待在洞里,又或是林子里,对你也不好,让你出去玩,去结交些同类,你又净会瞎胡闹。

      他又盯着那只脚看了一会儿,就取来了一只干净的足袋,给那脚套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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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番外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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