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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风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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熙和不料怎就对上了她三哥,神情有些好看。卫庆云则是叹气道:“怎么?要不要我让让你,就算之前兑现了你白得来的条件,如何?”
熙和却是眉角一扬,淡笑道:“那条件三哥你先欠着,等我什么时候需要了再找你。第二场比词,用不上。”
卫庆云“哦”了一声,“这么自信?”
熙和对他一笑:“那便拭目以待吧。”
说罢,第二场比词也即将开始。第二场尚有八人,共比四场,每场只规定词句字数,词牌题目随意。前三场比下来,六人笔墨挥洒,极为精彩。看得众人连连鼓掌叫好。
三场过去,决出的三人,正是两名燕云台弟子,一名郭府的门生。最后一场是熙和与卫庆云比试,所以无论谁输谁赢,最后剩下的都是郭府与燕云台两家的门人。
最后一场的规定是五十六字,词牌不过就那么几个,任两人挑选。也是巧了,两人虽是选的不同韵律,格式确实一般无二。
卫庆云择了《别离天》
作道:
满座衣冠,高台旧段,披锦绣玲珑物。花腔婉转空凝眸,粉末也作相思处。
鬓影蝶衫,啼笑两断,饰容颜真面目。他执清盏不放手,道是那人风仪驻。
总共四句,压仄韵到底,其中虽偶有不律处,却也是中韵的地方,平仄皆可。再看其内容,也是有趣,以上下阙为分隔,化为两部分,写了两个片段。上阕写花旦经年又登台思老客。下阙写新人唱段引老客思故人。看似上下阕无关,却由戏曲作引子,将两人联系在一起,两者都是写思忆,所表的心境却又不同,实在巧妙。
可若说有什么不足之处,便是在韵律上欠缺几分。我一向是认为作词比作诗难的,词的规矩更多,我虽说得一套一套,可若要我来作,恐怕也是得考虑许久。
而熙和在韵律方面,便要好上许多,她择的词牌是《两无猜》
作道:
镜中与他,点朱红砂,合掌心上情话。挽衣袖摘朵芳华,坐堂前容妆梳发。
门内伊呀,面若桃花,落画笔下风雅。乱思绪不敢瞧他,入庖厨洗素手罢。
虽韵律不同,确实也是与他三哥一样的格式,也是押仄韵到底。论韵,自然是熙和更胜一筹。论辞藻内容,在我看来,也是熙和略胜一筹。当然,各人看法因人而异,可不得不说她,确实是更加意味深长些。
上下阕也是两幅画,可顺序却故意颠倒,让人回味。上阙写温情平淡,下阙则是隐藏的回忆,写初尝情味的悸动与期盼。可······倒也是奇怪,词中既是两人相亲,却只见了女子,上阙倒说得过去,可下阙的前后两句,分明写了两人,却只见了女子。
其中门内的伊人,面若桃花,自然是女子了。可作画之人却含羞悸动,至于洗素手作羹汤,又难以让人想到男子身上。
熙和啊,呵······
这第四场的结果也算是出来了,熙和小胜了他三哥一筹,入了第三场比试。
卫庆云也是一笑作罢,“看来我还真是小瞧你了,不过你那词怎么瞧起来怪怪的?”
熙和不动声色道:“怎么?三哥不服气要来挑我的毛病吗?”
卫庆云负手道:“行,我不问。”
熙和便满意地点了头,偶然瞥向了这边正要开口,又被人叫住,不知说什么去了。
我轻笑一声,又与众姐妹和平儿聊络起来,讨论起方才精彩的词句,皆是是兴致勃勃。
到了第二场的最后一次比试,便又是比诗。
如今只剩下了四人,郭府与燕云台各四人。其中郭府内的熙和,与另一位没怎么见过的门生。而燕云台的两位也是青年才俊,其中一位正是获往年头筹之人,名唤容臣宁,方才看他诗词,果然不凡,也不愧这历年的第一人之名。
第三场也很快开始,熙和与燕云台的另一位一组,而容臣宁则与郭府的另一位门生一组。第一组的命题为:“琴棋书画”,两人答题作诗各有一番姿态,文采斐然,引人入胜。不过最后,还是容臣宁先定下了那第三场的一位名额。
接下来熙和的题目是“风花雪月”,两人作诗也是颇有看头。熙和对手作出一篇佳作,他写风花雪月道:
一片马蹄过西桥,春旗招招林萧萧。
杨柳垂枝拂细波,把那流年赋逍遥。
逍遥闲却三弄琴,屏息驻马倾耳听。
曲随飞香入流水,任凭漂转传黄莺。
黄莺戏蝶趣两猜,檐上融白燕归来。
冬云散尽轮回外,悠悠柔光照万载。
万载史书读不尽,纱窗灯笼影徘徊。
却是黄粱梦中事,玉盘仍旧挂仙台。
“风花雪月”分别对应了“起承转合”,“春旗招招林萧萧”是风,“杨柳拂波”也是风。“三弄琴”是琴曲,却是《梅花三弄》的古琴曲,“飞香”是花。“檐上融白,冬云散尽”是雪。“柔光万载,仙台玉盘”是月。四物都对上了,并每四句都用到一次顶真,用以转折,煞是巧妙。
再观其意,便一派春景,由幽静入热闹,诗末陡然一转,万载月光恢弘大气。悠然转醒,却是一场黄粱梦,再看窗外月光,悠悠柔光不改,正与梦中想到“轮回外”相呼应。而另一方面,梦中的月光亘古不变,像是写实,梦醒后的月光如玉盘挂在仙台,似梦似幻,像是梦与现实的交融,让人回味。
熙和的风花雪月却与他大相径庭,她写道:
雨后登山寺访竹,樽前折桂枝咏赋。
幽径撑油伞信步,醉意卧小舟随处。
晨起檐上看日出,夜坐西窗共剪烛。
与友一局黑白子,畅谈天下阡陌路。
与妻一碗红豆羹,笑说东邻几匹布。
诗句虽短,却言简意赅很是精练。论立意,她对手果真是要输一筹,前者将“风花雪月”分来,写的是形,熙和将“风花雪月”合并,写的是意。便好似谢朗拟雪,作“撒盐空中”,而才女道韫却说:“柳絮因风起”。何者更善,想也能分明。
可熙和的最末一句,便不由叫人抱之一笑,“几匹布”的段子是我拿来打趣她的,没想到她倒是用得极为坦荡。
最后一场诗罢,便是熙和与容臣宁入了最后一场争头筹的比试,最后的第三场也是命题诗,却多了一项嵌字。也便是将规定的字嵌入命题诗中。
这时,距第三场尚有小半个时辰的闲暇,熙和便也朝这边过来。众姐妹可是高兴极了,哪里想到随便找来一位援手,就入了最后一场比试。周围众才子也是纷纷围过来寒暄,熙和一一应付着。
她言笑晏晏侃侃而谈,却不知不觉多了一层清冷的疏远感,虽是温和地笑着,可平日丝毫不见的几分贵气这时却鲜明了起来,一如我在破庙中初遇到她时。
我暗叹着笑了笑,正看向她时,却偶然察觉到她背后的传来一股寒冷的视线。我心下一惊,正要细看她身后的人,却忽然就不见了。
本以为是错觉,可一想到针对她的那些龌蹉,便觉得不放心。可熙和立时察觉到了我些微的异样,皱眉道:“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我还尚未确定是不是她的死对头,这时在众人群中也不好开口,便微微摇头道:“有些头晕罢了,让翠儿陪我去边上坐坐就好。”
“小姐。”翠儿搀了我往边上走,“要不要我先先回去休息,这儿太吵了。”
我本就是找的借口,哪里是真的头晕,我宽慰她道:“没事,我哄她的,我不晕,不用担心。”
翠儿抱怨我:“小姐干嘛要哄人啊!”
我也不想回答,只问她道:“翠儿,你刚才可看到什么可疑的人了?”
翠儿:“可疑的人?”
小丫头向来心思粗,问了也是白问,“算了,你肯定不知道。”
翠儿不明所以,可也不知何时学会了这招,“我不知道,沈姑娘肯定知道啊!要不我去问问?”
我瞥了翠儿一眼,“她姓卫,是安平殿下她四妹妹。”
翠儿脸上的表情变得极为好看,以为我在哄她。
正巧这时,熙和不知怎的也过来,翠儿便问她求证。熙和自然承认,小丫头的脸便“唰”地红了起来,“四······四公······”
熙和挥手道:你唤我的姓就好了。”说罢,又来看我,问我头晕是怎么回事,还扯了我帽子看我脑袋后面那创口出血了没。
我还来不及说话,帽子就被摘掉了,晚风一吹,便觉得额头一凉。熙和检查完了没事,才给我戴上,毕竟害她担心,我也不好意思抱怨。只握了她手腕,小声问她道:“你仇人上船来了?”
熙和渐渐皱了眉,“我还没察觉到,你怎么知道的?”
我也不太确定,“方才你身后像是有一道视线眼神不善在盯着你。”
熙和想了会儿道:“那也不一定是王家的人吧,说不定刚才上船时得罪了哪位才子······”
我也不好说不是,可又担心她不在意,便捏了捏她手腕:“还是注意些的好!”
熙和又腾出另一只手搁在我头上:“好,我知道了。不过不用担心,王氏派来盯着我的,此时怕已被冬归绑了。”
我略感吃惊:“你······什么时候?”
熙和笑道:“在你还躺着的时候。等今晚过了,我再与你细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