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钗头凤》桥夕

12、第 12 章

　　张鹤本想草草洗洗便了事，可不想留在外头的春香却和芸香一道进来了。

　　芸香福了福方道：“孺人恕罪，苏嬷嬷让奴婢进来伺候您梳洗呢。”又放下手里的一只小木匣子笑道，“这里头是宫里头的贵人们才用的花瓣子并发膏，因当日随着殿下出宫时太过匆忙，这些物件带得不多。不过嬷嬷说了，再过些时日就是圣寿了，她会回宫去，到时候会将份例用度都给领齐全了。”

　　张鹤心里不大愿意，却也没有反驳芸香，只是微笑道：“多谢你啦。”随即又让春香伺候她洗头洗澡。

　　宫中的东西哪怕不是最上好的，那也是张鹤从前不曾用过的，她心里虽觉得用着还不错，脸上却是淡淡的。

　　芸香早得了苏嬷嬷的吩咐，要多多留意些张孺人的言行。此时见了心中却是生了些许的钦佩来，张家纵使没落了些，却也是高门世家，张孺人的言行比之柳孺人也不差什么，还隐隐多出几分自在来呢。

　　在看着玫瑰花瓣间的玉样的身子，青丝缕缕飘荡在身后胸前，虽还有几分稚嫩，但假以时日定会变得更加美丽。芸香心里不由暗生出这样的想法来。

　　不多时张鹤便洗好了，春香服侍她穿好衣裳，头发却是芸香梳的。

　　芸香边梳头便似不经意地闲话道：“孺人从前的发膏不知是何香味的，殿下最喜沉香呢。花香之中，却是最喜兰香的。”

　　张鹤猜不透芸香说这些话的心思，也不想多费心思猜测，她微笑道：“我在家中时，因家业艰难，故而发膏也就是东市芳华阁里最普通的那种，半两银子一盒的发膏。那种发膏自然不能和宫中的相比，不过我用着倒也还好，尤其喜欢其中水莲花香的，虽然不过半天，那香味就没了。”

　　芸香去不知如何接话了，她从前在宫里也不过是个小美人身边的二等宫婢罢了，贵人们说话最是喜欢炫耀，也不曾见过谁将不如意的一面给讲出来的。张孺人这种，她还是首次见呢。

　　也不待芸香纠结，周王就嘟嘟囔囔地跑了进来，“鹤儿，快点啊，我等你好久了，来吃点心！”

　　芸香和春香忙都都跪下行礼，张鹤趁势福了福就被周王拉着起身，“殿下慢点儿……”嘴里说着，张鹤却是加快步子跟着周王出了屋子。她此时觉得，哪怕周王是个痴傻的，相处起来也还好，比芸香、苏嬷嬷这种说句话都要斟酌再三的轻松好些呢。

　　苏嬷嬷笑看着周王拉着张鹤一道坐在矮榻的小桌边，便让人将各色点心给端了上来。

　　张鹤一看那几样点心，心里就生出一股古怪之感来，面上却是捂嘴笑道：“殿下竟是最爱吃甜食么？若是他日殿下康复了，知道今日他只吃甜点心，肯定会不好意思的。”

　　李承心里早就定了苏嬷嬷死罪了，面上却是笑得开心极了，抓起一块糖酥茶饼咬了一口后又往张鹤嘴里塞。

　　东西是好东西，可糖酥茶饼自来就不是张鹤所喜欢的，她差点没噎着，好不容易咽下，周王又抓了块白蜜云糕塞了过来……不多时，张鹤被周王强塞进去了七八块点心，只觉得自个整个人都变得甜腻腻的了。

　　苏嬷嬷一直在边上笑看着，眼见桌上的点心动了不少才出声道：“殿下，喝口茶吧，噎着可就不好啦。”又招呼张鹤用茶水。

　　时下的茶汤不同于宋时的清茶，而是加了姜蒜等物一道煮的，皇宫里头的贵人还会按着洗好再加点蜜啊、山楂啊等物。张鹤素来喜欢吃味儿清淡的茶，也不觉得周王一个大男人会喜欢吃甜腻腻的茶汤，且就算他如今不同于常人，但是也该少用甜食的。不想如今就是吃的茶水也是甜腻腻的。哪怕张鹤想来不是个多心的人，也觉得这顿点心用下来有些异常了。

　　张鹤眼见周王皱着眉头吃药似地将茶汤用了，才笑对苏嬷嬷道：“殿下好似不太喜欢这样子的茶汤呢，为何不煮些清茶来用呢？”

　　苏嬷嬷笑看了眼张鹤道：“哪里是老奴非要煮些殿下不喜的吃食呀！也是宫中太医们吩咐的，老奴啊为了殿下能早日康复，只得照办了。且也不是日日甜点心的，隔一日就是咸的点心的。”

　　张鹤有些不以为然，哪里来的庸医啊，还太医呢！嘴里却道：“方才一连吃了这么多甜腻腻的点心，又喝了碗甜腻腻的茶汤，真是比我从前一个月吃的甜东西还多。我瞧着殿下也有些勉强，不如下午我给殿下做道咸的吃食来，正好夕食时可以吃。”

　　苏嬷嬷高兴张鹤将周王放在心里头，自是没有阻拦的，就是周王听了，也乐呵呵地要跟着她一道去做点心。

　　等张鹤牵着周王，后头跟着几个小太监往膳房去了，她才笑呵呵地回了屋。芸香瞧着她高兴，捧了杯茶笑着上前奉承道：“嬷嬷如今可算是放心了吧！张孺人虽年龄、家世均不如柳孺人，可行事却更加妥帖呢。”

　　苏嬷嬷靠坐在榻上接过芸香奉上的茶水吃了口，方放在小几上冷笑道：“不过是矮子里头拔人罢了，还算过得去吧。不过倒是真比那柳氏强上不少。哼柳家也是名门望族，女儿老大不出阁果真是有其原因的，还以为是什么好货色呢，难怪如今塞到咱们殿下的身边。咱们殿下哪怕一辈子不能康复，那也是龙子凤孙，岂是那柳氏能轻视的？皇后殿下特地让我跟着来伺候殿下，就是防着这些个人呢。”

　　芸香瞧着苏嬷嬷眼底的冷意，眼中飞快地闪过讽刺之意，嘴里却是道：“可不是呢，皇后殿下也是知道嬷嬷您一心为着殿下着想的。”

　　却说另一头张鹤和周王去了膳房，只见膳房前的空地上，两个小丫头正在舂米，还未上锅煮，已是四处飘香，张鹤有些惊喜道：“竟是淮南的百里香。”她扭头看了看一脸看稀奇的周王，暗道就冲着能吃上这样的贡米，也值得她好好地伺候周王呢。

　　张鹤叫过厨房的帮厨的小太监问道：“如今有些什么新鲜的时蔬、野味之类的？”

　　小太监恭恭敬敬地答道：“菜蔬有茭白、鲜藕、韭菜、崧、冬瓜、芋头，野味有赤鹿、松鸡、雉鸡、山羊、鳜鱼，还有家养的鸡、鸭、鹅等。”

　　张鹤一听有鲜藕，便欢喜道：“拿两节浇较为鲜肥的藕我瞧瞧。”长安人大多不常吃藕，自然做藕的花样也少。但是张鹤却有前世十几年的记忆，江陵地处楚地，湖泊众多，除了鱼多莲藕也多。就是做莲藕的花样也比此时的长安多了不少。

　　张鹤笑看向周王道：“殿下你今日有口福啦，我给你做一道你从未吃过的点心，别提多好吃了。”

　　张鹤要亲自动手做吃食，膳房里头的人都不敢怠慢，自有平日里做饭的婆子取了干净的攀膊替她套上，将两只袖子也给牢牢地护着，以免弄脏了衣袖，更是不让袖子滑落影响做活。

　　只看张鹤将洗净的鲜藕切成半指厚的藕片，又从中切开半边，李承便知道张鹤要做的是藕夹。前世里他流放江陵时，饮食不服，住处里又有高后派去的人时时刻刻监视着，银钱用度更是被克扣得厉害，日子过得极为艰难，他本以为难以熬过时，是张鹤处处使劲儿，只能买来便宜的藕做于他吃，这藕夹便是其中之一。

　　李承眨了眨眼，掩住眼中的异色来，嚷着要菜刀学张鹤样切藕片儿。膳房的人哪里敢给菜刀与他？自是百般哄劝的。闹了一通之后，另一边的张鹤已经让厨娘将剔去了刺的鱼肉和去骨的鸡肉剁成了肉泥，加入了生姜桂叶等物后，再加入了鸡蛋清搅拌。

　　很快塞入了肉馅儿的藕片沾了下面汤就放入油锅中炸，不多时整个膳房里头都弥漫着藕夹的香味儿。李承无须装，抓着一块才出锅的藕夹就往嘴里塞，也不怕将自个烫着。让一边儿的张鹤都吓得不轻。赶紧丢下手里的活计拦住了他。

　　“等会再吃，不然以后我再也不给你做吃食啦！”张鹤暗想若是真将周王给烫伤了，她猜想自个定会被罚的，她可没有柳韵的底气呢。

　　这日的夕食，张鹤是和周王一道用的。苏嬷嬷在一边伺候着，眼见周王一人就吃完了一盘子藕夹，比平日里多用了大半碗的饭，她高兴得笑容就没消失过。事后还拉着张鹤的手连连说下次进宫时，会在帝后面前给她表功，吓得张鹤不轻。

　　张鹤忙道：“嬷嬷快别吓我啦，用心服侍殿下本就是我该做的，算什么功劳呀。殿下今日多用了些饭食，不过是图了个新鲜罢了。”

　　苏嬷嬷笑道：“能让殿下多用些饭食就是功劳，孺人可别推辞。以后殿下这儿孺人可要多操些心了，就是太医都说了，只要殿下好生养着，总会康复的。”

　　听苏嬷嬷话中的关切不像作伪，张鹤都不知苏嬷嬷到底是真关心周王还是假关心，她也懒得分辨，嘴里笑道：“若是殿下能康复，那可真是太好了。”

　　掌灯之后，张鹤陪着周王玩了下投壶，又读了几页书与他听，劝着他睡下了，这才拖着疲乏的身子回了房。经过柳韵的屋前时，瞧着里头摇曳的灯光，心里不是不羡慕的。她心酸暗道，谁叫自个娘家没人家显赫，又不愿意将日子过成杜顺仪和郭奉仪那样呢？累也是没办法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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