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集·安守》风溯君

27、六、

　　狗又做了一个梦，梦的前半段很舒服，后半段他梦见猫站在自己的脑袋上，尾巴一甩一甩地扫着自己的鼻子。他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立刻清醒了过来。猫确实在他的脑袋上方，只不过他趴在沙发上，尾巴垂下来一直在扫狗的鼻子。
　　狗有些恼怒地咬了一口猫的尾巴，猫“喵嗷”一声立刻跳了起来浑身的毛都炸开了。
　　狗舔了舔自己的鼻子，为自己幼稚的行为抱歉。
　　“你在那上面干什么？”狗记得猫是在自己的猫窝里的，他想他果然还是不适应和猫一起生活。
　　“帮你按摩。”猫看了他一眼，似乎还有些不高兴。狗想起睡梦前半段的舒坦，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我说过会以另一种形式支付房租。”猫非常认真地说，这让狗又想起了他第一次来狗家里工作时的敬业。
　　“我——”
　　“不需要吗？”猫反问了一句，这让狗不敢继续说下去。他别开脸不自然地说：“我得开始画图了……”
　　狗坐到电脑面前，没有多久他的边上就堆了一杯果汁，一块小肉饼，甚至坐垫也加厚了一层。猫在做完那一切之后坐在狗的身边，他的屁股下面足足有五个垫子，这才让他能够够到桌面。他的猫用键盘和小了整整两号的电脑屏幕就摆在狗的旁边，猫用鼠标也在边上。
　　狗没有和一只猫共处的经验，他的身体僵硬，连猫在旁边叫了他好几声都没有发现。猫于是干脆自己拷贝了狗的工程图，开始飞快地移动鼠标。
　　狗终于回过神来开始作图，然而他总是忍不住去看几眼猫，猫娇小的身子像是一团白色的毛茸球，被摆放在最尊贵的高垫中央。
　　猫运鼠标的速度非常快，没有多久他就回头问狗：“怎么样？”
　　“什么？”狗回国了神来。
　　“我画完了，怎么样。”猫重复了一遍。
　　狗张了张嘴，努力收起自己惊愕的表情，严肃僵硬地说：“好——很自然——嗯……”
　　猫没有问他那个诡异的“很自然”是什么意思。

　　狗很不适应和一只猫的生活，但是他没想把猫赶出去。猫的优点很多，他能给他按摩、做饭、画图，虽然他作为一只狗每一次去买鱼都会被摊主那只猫凝视半天并且还要买猫砂这一点让他有点不自在，但是总体来说猫带给他的便利还是比不便更多。猫不怎么喜欢出去，他通常喜欢懒洋洋地挂在架子上，或者窝在任何舒服的地方。狗又一次在锅子里发现猫躺在里面呼呼大睡。猫不喜欢出去的好处是，狗不必担心他和一只猫一起居住会被邻居用异样的目光看待。
　　但是猫有一个喜欢和他很不匹配，猫晚上比白天精神。狗总是能在半夜看到猫端坐在窗台上，在月光下优雅地舔他的爪子。他的眼睛会发光，看向狗的时候看上去威风凛凛高高在上。
　　狗觉得他不能限制猫的自由，虽然一只猫住在狗窝里相当显眼，但是他不能用丢脸这个原因约束猫。他知道猫都喜欢游逛，而且现在是发情的时候——
　　狗制止自己想下去，他觉得一旦想到这个，他就更加不想要让猫出去了。他还记得那条贵兵犬身上带有的发情的味道，猫也许已经做过很多类似的服务了，他也许根本不在乎会不会和另外一只母猫见一面就打上一炮。
　　甚至，别的猫可能出钱来请他与自己共度一晚。
　　狗是一条忠诚的狗，他不喜欢猫干这样的事。
　　“你可以出去逛逛，”狗还是说，“如果你觉得闷的话。”
　　“是吗。”猫看了狗一眼，他趴在狗的电脑上盯着他。狗被他盯得爪子都僵硬了。
　　猫说：“我知道狗都不太喜欢猫。我并不想让你成为同伴们的笑柄。”
　　狗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却没能说出来。他突然觉得猫可爱极了，哪怕他喜欢趁自己睡觉坐在自己的脑袋上用尾巴挠他的鼻子，哪怕他经常会睡在锅子里、脸盆里、洗手池里甚至狗盆里，哪怕他总是吸引那么多母猫的视线乃至周围叫春的母猫都多了起来，狗还是觉得他就像第一次见到的那样那么迷人优雅。
　　猫根本不理会狗在想什么，他从沙发上跳下来，玩起了地上狗前几天给他买的毛线球。虽然猫在见到它的第一天非常拘谨矜持地表示自己不玩这种东西了，但是当天晚上狗就被他满屋子追跑毛线球的动静惊醒了。
　　于是猫再也没有掩饰。
　　狗说：“我想介绍给你几个朋友。”
　　猫停下了玩耍。他当然知道狗的朋友都是狗，他也知道狗有多么担心邻居那条沙皮狗会嗅出自己狗屋里有猫咪的味道。
　　猫说：“我要出个门，去看看我的妈妈——或者爸爸。”
　　狗有些失落，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当猫离开之后，狗也没有叫任何朋友过来。他想猫也许也不想要认识狗的朋友，或者让狗的朋友知道他和一条狗同居了。

　　狗又恢复了独居的生活，他相信猫也许是真的去看他的父母了，直到那条贵兵犬再一次到他门口。
　　“我闻到了讨厌的猫的味道。”贵兵犬皱着鼻子说。
　　“你来干什么？”狗不太耐烦，但他是一条礼貌的狗，勉强也可以够得上绅士。
　　“你指名了我。”贵兵犬说。
　　“什么？”狗皱起了眉毛。
　　“你指名了我，258，这个地址。”贵兵犬带着一种隐约的优越感，他知道很多狗都喜欢口是心非，尤其是这种看上去禁欲严肃的类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