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叔，我要给你做媒》嘉语

14、过去

　　尹之乖乖睡了一觉，打定主意，等贺铭回来就跟他道歉。可是他左等右等，等来了画眉。

　　画眉是来送午饭和监督尹之吃药的。

　　“万合坊的金丝饼，鱼肉粥，脆瓜。”画眉从保温盒里取出三样精致的食盒放到餐桌上，冲尹之笑笑，曲起手指敲了敲桌面，“小粽子同学，快来用餐。”

　　尹之慢吞吞地挪过去坐下，期期艾艾地问：“贺大叔呢？他怎么没回来？”

　　画眉在他对面坐下，托着下巴，含笑凝视着他，意有所指地说：“他跟我弟弟在一起呢。”

　　尹之想了想，说：“是去办事了吧。”

　　画眉坏笑，“对啊，滚床单。”

　　尹之一愣，猛地站起来，双手按住桌面，身体前倾凑到画眉面前，双目圆瞪犹如铜铃，“你开玩笑吧！贺大叔跟妖枝哥？”

　　画眉端正坐好，“对！就是你想的那样。”

　　尹之跌坐回椅子里，脸色突然苍白起来。

　　画眉惊觉不妙，倾身按住尹之的肩膀，“喂，你没事吧？我开玩笑的。”

　　尹之按住胸口喘了两口，恼火地拨开画眉的手臂，“你怎么能乱开玩笑？同性恋是可以随便乱讲的吗？你知不知道我差点就当真了。”

　　画眉心口一跳，“你是反感我开这样的玩笑，还是反感你的贺大叔是同性恋？”

　　“这……”尹之被问住了，不知道怎么回答。

　　画眉默默为贺铭惋惜。她把鱼粥往尹之面前推了推，说：“算了，你的贺大叔不是同性恋，我开玩笑是不对，所以你也别纠结了，赶紧吃吧，趁热。不过，你不要把我的玩笑话告诉他啊，不然我今年就拿不到分红了。”

　　尹之心情复杂地看她一眼，拿起勺子吃起来。吃到一半，他突然想起贺铭的身世来，便抓住画眉打听起来。

　　“你问这个干吗？”画眉知道贺铭从不对外人提起他以前的事，可这小子居然知道他爸爸和弟弟，实在是意外，“是贺铭告诉你的？”如果是贺铭亲口提的，那么，他可能真的看上这小子了。

　　尹之摇摇头，“不是他说的，今天早上他爸爸和他弟弟找到这里来了，因为我报了警，差点被他爸爸给打了。本来贺大叔是有简单解释了一下，不过我想了解他更多一点。”

　　只有了解了他，才会明白他的感受。

　　“那大小王八蛋居然找到这儿来了？”画眉显然十分吃惊，“消息够灵通的啊。可是谁跟他们讲的？”

　　“画眉姐，你知道贺大叔的事？能不能都告诉我。”

　　画眉将双手抱了起来，上下打量尹之，“你是不是做了什么事惹到了我家老大？”

　　尹之一愣，立刻心虚起来，“我……唔，他说他以前想杀了他爸，我被吓到了，然后他准备摸我的脑袋，被我躲开了。”

　　画眉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他那个人，不轻易相信别人。这么多年了，他的身边一直只有我和妖枝，可即使是我们，他也很少敞开心扉谈论以前的事。对你，既然他能主动提起他爸爸，甚至在你面前说想杀了他，可见他当时已经对你敞开了内心。”她摊开双手，耸了耸肩，幸灾乐祸地笑了笑，“可你却在那一瞬间，被真实的他给吓坏了，下意识的畏惧他，出于自保，又躲开了他，结果让他又缩了回去，紧紧关闭了内心。”

　　尹之一听，更加后悔，双手合十抵着额头冲画眉拜，“你别说了，都是我的错，我惹他伤心了。”

　　他还不能完全理解抛妻弃子这种事究竟有多可恨，他的圈子里没有痛哭流涕求着丈夫回心转意的妻子，更没有满心仇恨的孩子，他们反而乐得无人管教，整天逍遥。可他回想贺铭离开时的眼神，看到了他的伤心苦楚，那一刻，他就已经后悔了，可害怕还控制着他的思绪，不过那一小会儿，也就错过了道歉的最佳时机。

　　画眉掏出一支烟来，刚想点，想起尹之感冒，便又放下了，掏出一块口香糖来，“不过其实你也不用太内疚，贺铭是个很强的人。这次你们在医院遇到，后来他有没有跟你提李婆婆？”

　　尹之忙点头，“有，他说那是他的恩人，就算没有血缘关系，但在他心目中，她就是他的亲奶奶。”

　　画眉说：“对，这也是他爸遭的孽……”

　　贺铭他爸在他十岁的时候有的外遇，那时候他爸在县城工厂里上班，长得又高又帅，吸引了不少姑娘。当时那女的跟他一个流水线，久而久之俩人就看对了眼，搞到一起去了。贺铭他妈在村里听到了风声，追到城里来捉奸，结果捉奸没捉到，反倒被他爸狠揍了一顿。

　　一年多后，小三儿怀了孕，吵着贺铭他爸要结婚，他爸还就真的回来跟他妈离婚。他妈肯定不答应，她在农村待着，伺候他一家老小，几亩农田也全靠她一人，花儿一样的女人愣是磨成灰不溜秋的，凭什么他有了新欢就要踹掉她？结果又是大打出手，他妈哪儿是贺铭他爸的对手？你也看到贺铭有多壮了，他都是遗传他爸。可以说，他爸弹弹手指，他妈都得摔一跟头。

　　贺铭那时候十一岁了，个子已经很高，看他妈挨打，跑上去帮忙，结果他爸连他一块儿揍。当时农村用的扁担，都是用实木刨制的，他爸气不过两母子对他一个，失去理智，抓起墙角的扁担就朝贺铭打去。结果贺铭他妈替他挡了这一击，当场晕厥。

　　贺铭的妈醒了之后，决定离婚，但她不想带走贺铭，因为她挣不到钱，养不活他。可没想到他爸也不愿意要他，说他小小年纪就敢打老子，长大了必定是个白眼狼，他绝不养白眼狼。于是，随便给了几百块钱，就把他们母子给撵走了。

　　随后，贺铭跟随母亲回到外婆家，希望外婆那边的舅舅或者姨妈等人多少帮衬一下，让他们母子有个落脚的地方。可是外婆那边的亲戚都认为母亲没用，管不住男人，还被赶出家门，导致他们一大家子也让别人看尽了笑话，颜面尽失。他们把这些怨气都归结于母亲身上，对她的回归不闻不问，舅妈成天指桑骂槐，背后嚼舌根，骂母亲居心叵测，在婆家过不下去，就回来想要抢兄弟的家产。

　　听到这些话的母亲，默默收拾起包袱，带着贺铭走了。

　　贺铭永远都忘不了那个大雪纷飞的日子，他和母亲居住在一个窑洞里，母亲外出务工几天没回来，他出去寻找，又冷又饿，走了几乎一个上午，终于走到母亲务工的地方，结果却被告知，母亲失足坠河，尸体刚捞上来没多久，还在河边摆着，等人去认领。

　　贺铭一个孩子，就那么背着他妈硬邦邦的尸体，回到窑洞，在边上刨了个坑，把他妈给葬了。他在冰天雪地里跪着，守在坟前一天一夜，终于熬不住倒了下去。

　　李婆婆就是那时候救下他的。

　　尹之仿佛进入了一个他从未知道的世界，这个世界里，他看到年幼的贺铭站在冰天雪地里，哭都没有眼泪。

　　尹之摸摸眼角，“他现在去哪儿了？”

　　画眉拿出手机看了一眼，说：“祭拜他妈妈，应该快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