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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二十九 ...

  •   就在云边以为舒展会就这样和他静默无言在雨中抱到天亮之际,舒展稍稍放松了力道,云边顿觉胸腔中舒畅起来,而两人紧紧相贴挤弄的发热发烫的胸膛,也因这一道间隙的拉开,冷风顺势而入而骤然冷凉起来,云边忍不住颤抖了一下。

      舒展发觉,又紧紧把他推压到自己身上,重重按着。“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舒展沙哑的,压抑的,带着无法言说的悔恨愧疚的声音伴着冷雨凉风一字一字的传来,声音飘到云边耳边,却落到他心上,挥之不去。而它经过的地方,也都沾上寒气,裹着湿意,最后混凝成一颗颗透明冰凉的冰球,狠狠地砸在云边心上,心就立马,发冷发疼,一阵接一阵,绵绵不绝。

      从昨晚舒展由最初想要对他动手,到最后仍给他一个不明所以却让他顿时绝望到怀疑人生,怀疑自己的厌恶唾弃的眼神,云边的思绪和心灵都一直处于混混沌沌,飘飘浮浮的状态。

      他不明白舒展为什么会突然发狂,为什么突然对自己如此冰冷怨恨深恶痛绝,当然,他也没有能力再去清晰分析原因或试图找出原因,他好似突然变成了一具行尸走肉,所有的灵魂头脑都被舒展那个眼神一并带走,只有一个空洞的残躯留在原地,而四面八方上上下下都只飘荡沉浮着一个声音,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尽管后来这种绝望的心情被焦虑不安所暂时代替,但他所带来的绝望被人抛弃的后遗症却深深存在,就如突遇一场大地震,整个大地一片废物,尽管这场地震可能已过去很久,但整个大地,一定还保留着对他的恐惧记忆。

      而现在,他终于听到了舒展的道歉,听到了他一声接一声,压抑的,自责的,愧疚的,不安的对不起,怎么能不让云边突然生气难过不止,委屈不已,心里怎么能不又冷又热又疼?

      就如幼稚园时,无端被老师同学误解责骂,本以为会自己伤心彷徨之时,突然老师同学纷纷过来跟你道歉,说是误会你了,怎能不让你在此刻又生气又委屈又庆幸终于沉冤得雪了?其实,你想叫的,不过是一个说法而已,一个能证明你的没有错,真的是被误解的说法而已。既然如今得到这个说法了,也就该忘却这段不愉快,重新开始,如果你想和老师同学今后如从前那般的话。

      云边轻轻拍了拍舒展湿透的背,想让他放开自己,两人现在应该先上去冲个热水澡。可是舒展依然死死搂着他,不放开,只是不停的说着对不起,对不起。好像无论说多少个对不起也不能真真切切结结实实的表达他的后悔愧疚的万分之一,又好像自责自愧如此之深,除了对不起,其他言辞都有为自己开脱以求获得原谅自我心安之嫌。自己怎么能被原谅呢自己怎么能被原谅呢在对云边做了那样的事情之后。

      在他冲出教室之后,便开车狂奔,漫无目的,随处游荡。可是所到之处,那两句话就如同刻在心上一般,如影随形。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喜欢舒展。我这一生,都不可能和他在一起。这两句话如同紧紧罩在头上的紧箍咒,哪怕只是一想,他就头痛欲裂,性情暴戾,看见什么就想毁坏殆尽。最后等他反应过来身在何处时,他已来到了海边沙滩。

      深秋的沙滩,冷清萧瑟,无人往来。海水不知日夜的涨了又落,落了又涨,如此循环,反复往来。

      越是平静,他越是容易想起云边,想起云边,就想起那两句梦魇一般的话。他愤怒难当,提了一打啤酒来到沙滩上,猩红着眼,一罐接一罐的猛灌,偶尔停下来的时候,他便摇摇晃晃,醉意十足的跌倒在海边浅滩,任冷的刺骨,散发着阵阵腥臭的海水一波接一波的冲击拍打着自己,好像只有这样,身体才能保持清醒,只有身体保持清醒,他才能牢牢记住对云边的恨。

      他知道只要自己一醉,或一睡,云边就会来到他的身边,他对他浅浅的笑着,看着他笑,自己就能原谅他所有的错。

      哈哈哈,多么可笑啊,我舒展发誓一辈子要精心呵护免他忧免他愁遮他风沙挡他雨露的人,到头来,没有得到不说,竟然只得到他两句话,两句狠狠否定了自己一切付出,也牢不可破的永永远远将自己拒之于他的世界之外的两句话。

      对于最亲近的人来说,最一招致命的武器,绝对是语言,只要精准狠稳的说出来,只需一句,立马毙命。

      一辈子,一生,不会喜欢,不会在一起,字字锋利,一并刺来,他无从躲藏,生生挨住,穿过皮肉,戳进心脏,流血不止,骨肉断裂,千疮百孔,乱成一团。自己已经危在旦夕,可笑的是,自己的眼前,心里却还都是他深深浅浅的笑脸。真是,折在你手里了啊,这条命,这颗心。

      醉意睡意寒意并发,他昏昏沉沉的倒在海边浅滩,意识模糊的睡去。当他再次醒来的时候,是被雨水淋湿的,不知什么时候起,竟然下起了大雨,不过,有什么关系呢,都过来吧,通通过来吧,他甚至感谢起这样突如其来的大雨,让自己可以狼狈难看的彻底些。

      身上的手机响了起来,嗡嗡闹了不停,舒展烦躁的拿了出来,赫然醒目的云儿两字,曾是最珍而重之的爱称,如今看来格外醒目刺耳。你还来打电话干嘛,你还来打电话干嘛,他更加暴躁,一把将手机甩的老远,拿起啤酒又喝了起来。

      睡了一觉,加之海风吹,雨水淋,他顿时清明不少,但也头疼起来。已经快凌晨一点了,自己该去哪里呢?不想回家,过了一会,被狠狠甩开的手机锲而不舍的响了起来,都这个点了,谁还会给自己电话?当看到是云边时,他毫不犹豫的不接,任其响个不停。

      此时,纵然他怒气未消,当看到是云边的电话时,他还是有丝丝暗喜。而且,他刚才看到有十几通未接来电,应该都是他打的吧。不过都这个点了,他竟然还没有睡,打电话给自己,是关心自己吗?既然如此,何必对我说那么狠绝的话呢?我明明这么喜欢你。

      等等,他对我说那么狠绝的话?我这一生,不会和他在一起。确实狠绝,可关心自己?我明明那么喜欢你?舒展心绪突然戛然而止,表情大受震动。当时自己听到录音笔里的如此决绝的话时,心智完全失常,情绪也完全失控,听到云边的声音近在耳畔,便想当然的潜意识的以为这是云边对自己说的话。

      他直到现在迟迟没有向云边表明心意的原因之一,不就是潜意识的知道他对自己的好,只是出于朋友间的关心而不是恋人间甜蜜,所以应该不可能接受自己吗?至少目前是不可能,所以自己一直以来的对策不就是步步为营,稳扎稳打,最后水到渠成,一举拿下吗?

      所以,在所有人眼里,云边不会和自己在一起,那不是再普遍的想法,正常不过的事情了吗?更何况,自己从未向他表明过心意,即使他现在站在自己面前说我这一生都不可能和你在一起,别说自己,世人最自然,最普遍的做法不应该是笑着踢他一脚,然后骂道谁会和你在一起啊,老子可是男人。

      可问题恰恰就出在自己不是其他人,自己是喜欢他喜欢他发狂的人。但云边对他的如痴如狂,并不知晓。但没有人会听到自己喜欢已久并发誓要伴他一生的人,却说出我这一生不会和你在一起如此狠绝伤人的话后无动于衷,不愠不怒,一副风平浪静的样子吧。

      爱情,向来是排他且具有绝对的私有性质,而正因为对爱的自私和占有欲,才使其具有不同于其他情感的更炽烈和神秘的特性,世上,向来没有谦让的爱情。

      我,不会和你在一起,换言之,就是,我会和别人在一起。如果听到了这样的话仍能云淡风轻,水波不兴,那只有一种可能,无爱或爱的肤浅。

      思及此,舒展蹭的一下跳起来,抓起远处的手机,快速朝自己的车子跑去。直到车子已离开海边良久,舒展的心思还停留在刚才顿悟的一瞬,直到现在他还头皮发麻,不太回神。

      这原来,只是这么简单易解的一件事?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事?一件可有可无的事?为什么自己却是过了这么多年来最煎熬纠结悲痛欲绝的一晚?是啊,他不得不承认,这确实是一件及其微不足道的事,几乎早已在他心里就明了的事,可是这件小事却给周围所有人都带来了不可估量的,灾难性的伤害。自己自作孽,受了这一晚的折磨作为惩罚也应该,可是那个同学呢?云边呢?

      此时想起云边,他就恨不得把世上所有的刑罚都给自己来一遍,他做了什么啊,做了什么啊,他竟然那瞬间会有用自己的双手狠狠揍云边的冲动,从来只会呵护他的双手,那一刻就差那么点就变成让他承受伤害的最直接的武器,还好没有真的出手,不然现在他定会毫不犹豫的剁掉这双手,不过让云边更为在意和伤心的应该是自己离开时看他的眼神吧?

      他一向知道自己冷酷无情,但从他第一眼看见云边的那天,他就告诉自己,自己所有深情的,宠溺的,细腻的,含笑的,温柔的,能让别人一眼感受到他的好意和爱意的目光,这一生,他都只会给云边一个人。

      这么长时间以来,他一直以此为待云边之原则,不管自己心情如何,在他面前,都只会有那几种目光,而且,这么长时间以来,他确实做到。可是今晚,他却把他这么多年最绝望,最深悔,最深恶痛绝的狠毒阴冷目光给了云边,他最爱的云边啊,最想捧在手心,护在心头,安放一世的云边啊,最谦和有礼,君子端方的云边啊,差点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打,继而被甩以此目光的云边啊,他,他,该怎么想,该怎么承受从未受过的别人之于他的深深敌视和恶意呢?况且,这个恶意来历不明,施于之人还是自己相当重要的好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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