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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牵手 ...

  •   加隆第一次见到穆的时候他只有七岁,在福利院的爱心捐款处帮工,收别人捐赠的衣物。没有人知道他的名字,因为不需要,直接叫傻子就行了。

      “傻子,这包拿过去。”

      “傻子,动作快一点。”

      “傻子,我出去一下,你留在这。”

      呆滞的目光,茫然的表情,七岁了还不会说话,福利站的人说起来,也是造孽。好像是出生的时候缺氧,脑瘫,他娘一声不吭出院跑了,留下这么个呆瓜。

      福利院虽然是慈善机构,也懂得物尽其用,入学也不会长进,不如在店里帮个忙,跑跑腿,不枉了一碗饭的价值。

      所谓福利站,便是儿童福利院的分支机构,在社区有一个门面,免费为大家洗衣服,收取社会赞助,当然也包括金钱。

      加隆十五岁,不爱读书,打架斗殴混成了社区一霸。人们谈起他,纷纷摇头,特别是相对于乖巧的哥哥,品学兼优,是老师的宝贝,国家未来的栋梁。

      他要买包烟,只需伸手在福利站的捐款箱里捞一把,傻子只能干瞪眼,吱吱呜呜说不清所以然。

      “看什么看,再看我揍你!”

      钱不必掏光,只要站长没发现,下次还可以再来。

      一来二去,轻车熟路,也听到大妈大婶说起那个傻子,一个个摇头晃脑,比亲妈还心疼。然而到了傍晚,各回各家,厨房里飘出饭菜的香味,傻子小心的关好门,继续回去从小呆惯了的地方。

      也许他该上学了,也许他该治疗了,那又如何?人们更习惯他现在的样子,即使自己的孩子再不听话,有他对比,一种满足感油然而生。

      加隆是初二开始混帮派的,隔壁中学的混混经常上他的地盘惹事生非。拉达曼提斯比他低了一届,带着一帮兄弟巡街,瞧着福利站的红十字扎眼,走过去便抓住了傻子的脑袋,往墙壁上磕。孩子咬着牙,一声不吭,连呜呜的求饶都听不到,无趣极了。

      “你不是傻吗?哭啊,哭啊!”

      “哈哈,大哥,你遇上哑巴了。”

      不良少年寻不到乐子,拿小孩的头出气,打了他就打了他,告状的人都不会有。他们正打得开心,被人背后一棒敲晕了脑子。

      加隆倒不是同情傻瓜,这条街是他的,怎么轮到隔壁中学撒野?两个暴力少年各有一群跟班,从简单的语言辱骂发展成大打出手,围绕着谁才是这一带的小霸王,双方打得头破血流。

      拉达曼提斯自然放开了小孩的头发,把精力集中于决斗,孩子逃过一劫,呆坐在地上,不知如何是好。

      那次事件,双方都受到了学校的处分,父母拿他们叛逆的孩子没有办法。

      “加隆从小就不听话,幸好他还有一个哥哥…”

      蓝色头发的哥哥还会来捐款箱取钱,没有再凶过傻子,守店的小孩根本不足为惧,像个稻草人。他额头上随意黏了一块胶布,草草完事,没人会追究凶手。

      孩子记不得谁打了他,因为太多了,他只记得救他的哥哥,虽然对方并不这样认为。

      “你生下来就哑吗?”

      加隆偶尔也会和他说一两句话,毕竟在店里拿钱。

      “不去上学?当然永远是个哑巴了,你怎么不知道向好?”

      这些话,是老师和家长的训导,加隆听上去与奚落无异,此刻原封不动的送给傻子,一个比他更无可救药的家伙。

      孩子蠕了蠕喉咙,发出一个干瘪的声音,想说点什么,组合不出一个协调的动作。

      “行了行了,长大了就会了。”

      加隆皱了皱眉头,随意唬弄一句,露出嫌恶的表情。内心深处,一个正常人绝不会想和智障交往。

      孩子绿色的瞳孔不似往日空洞,留下一抹蓝色的影子。

      街坊们聚集在福利站前指指点点,傻子的病越来越重了。孩子的举动不同寻常,成日里保持一个坐姿,瞪着眼睛,伸出舌头,像个吊死鬼。

      他花了许多天的功夫,终于吐出一个“ya”的发音,露出了开心的笑脸。虽然离他想要的音节还差很远,总是近了一大步。

      他终日苦练,模仿人们说话口型。

      “啊…我…叫…”

      日复一日的练习从无间断。

      春天快完的时候他说出了,我叫穆,还有,你好,谢谢,再见,加隆…

      他继续保持着失学的状态,能说几句话并不奇怪,也许是长大了吧,智障也有会说话的,站长继续留他在店里打杂。

      好心人捐了一盒铅笔,孩子偷藏了一支,在废弃的报纸上涂画。手腕无力,要两只手才能握住笔,他小心的按照报纸上的图案,描摹下一串歪歪扭扭的笔迹。潜意识中,他知道自己说不好话,只能依靠笔头。

      日复一日,他总算能说几个简单的句子了,加隆不但没有惊讶,只觉得更烦,拿了钱,匆匆离去,巴不得他和原来一样安静。

      福利站废弃的报纸上画着各种圆圈,慢慢的,有太阳,花草,再后来,有了一个毛茸茸的球。画得更仔细了,是一个人头,随风飞扬,倒入天空的乱发。

      守店的孩子入学了,据说有一位前来捐款的老师,发现孩子在报纸上学写字,一层层铅芯涂花了他的小手。他专注于笔,对身外的一切视而不见。

      “这个孩子不应该受到歧视,他的学费我愿意赞助。”

      在一位成年人的帮助下,孩子快八岁的时候走进了校园,和六岁的小孩一起读小学一年级。本来要送他去特殊教育的,智利测试离达标还差一定距离,结巴,迟缓。

      好在他安静,听话,何况有冤大头任捐,反正学校里占着坑不读书的孩子多的是。

      入了学,他依旧是众人嘲笑的焦点。大个子,口齿不清,脑瘫...谁都可以拿他开玩笑,谁都可以对他呼来喝去。孩子习惯了,他对于各种欺凌默不作声,年纪大一些,还会微微一笑。同学发泄完总会厌倦,不会格外为难他,耽误了打游戏的时间。

      他没有什么朋友,落得清净,有更多时间可以自己学习。普通人一带而过的内容,他要琢磨上半天,往往人都走完了,他的意识还停留在上一个阶段。他有缺陷,只能一遍又一遍重复,再来,到了三年级,才勉强跟上进度。

      他不善言表,因此惜字如金,迟缓的思维显得他眼神淡然,少年老成。他还会去福利站帮忙,不是作为童工,而是为了看到蓝发的哥哥。他知道自己不讨人喜欢,不再试图攀谈,只是偷偷等他来,看上一眼就心满意足了。

      转眼间,加隆已经高中毕业,只是毕业而已,混了三年,徒增年岁。身边没少过环肥燕瘦,花枝招展的男男女女,今天一个明天一个。无一例外的新潮,时尚,伶俐过人。他那么好,自然少不了人喜欢,穆是这样想的。

      福利站增开了复印业务,多赚一份外快。加隆的同学在店里复印资料,看到一副小孩的简笔画,蓝色爆炸头发的少年,手上夹着一根烟。虽然画技拙劣,眉间眼角真有几分加隆的风采。

      “那个智障暗恋你。”

      从此有了这样一个笑话,损友们见面都拿这个段子打趣加隆。

      “他虽然脑瘫,还懂得报恩啊,谁叫你英雄救美。”

      加隆是个别扭的男人,你说东他一定往西,你指狗他一定打鸡。如果没有同伴的阴损,他说不定会打那小子一顿出气。那么一说,激起他的义愤,不屑的啐了一口。

      “谁说他脑瘫?我看他说话比你们利索,人家说不定天赋异禀。”

      明显的戏言,暗含讽刺,没有把当事人放在眼里。这是穆听到的第二句赞美,第一句出自无名的好心人之口。

      撒加被知名大学录取的同时,加隆因为过失杀人而入狱。帮派打斗,一时失手,人不是他杀的,但他是老大,被警察抓了顶罪。

      还好没有满18,蹲几年就可以放人,在里面的日子让他看清了世态炎凉。小弟都匿了,唯恐和他认识,哥哥来过一两次,更多时间在攻读学位。父母,情愿当时只生了第一个。

      他经常会收到一个匿名包裹,基本合身的换季衣服,一看就是以旧翻新,用脚趾头想也知道是谁。

      那个智障还真赖上他了,他心烦意乱,把所有东西扔进了垃圾桶。

      然而第二年,第三年,一个探监的人都没有,只有傻子的邮包按时寄来,匿名,不需要回复,风雨无阻。

      衣物比上一年的大些,考虑了他还会长高,样式磕碜,就像傻子的残缺一样不可挽救。

      在监狱的日子,与恶人为伍,时常打架,进进出出惯犯不断。加隆恍然发现,自己没有想象中的风光,跟那傻子半斤八两,世上没有第二人记得他的存在。寒潮之后,他换上了翻新的旧衣,一个福利院长大的弃婴,这是他能做到的极限。还凑合,足够保暖,比去年冬天好过。即使这样,一个心智健全的人还是不可能看上智障,最多理解他的境遇。

      少年犯,没有判太久,加隆出狱的那一天,已经成年了。他伸了个懒腰左顾右盼,果然没有人接,哥哥早就飞黄腾达,父母巴不得他永远消失。狱墙外站着一个清秀的青年,释放的犯人都走光了,他还等在那里。

      不至于是在等我吧?加隆偷偷瞄了一眼,那人身材匀称,仪态端庄,长长的头发梳理得体,精致的五官无可挑剔。特别是皮肤,比新刷的墙壁还要白,好像在哪里见过...

      那人站姿标准,没有东张西望,所有人都走完了才看到加隆。他平静的瞳孔,在看到加隆的一瞬间收缩了一下,很快平定下来,露出一个温馨的笑靥。

      “加隆,你出来了,太好了。”

      言简意赅,从语气上看,似乎是福利站的傻孩子。加隆搔了搔脑袋,不敢相认,他坐了几年牢,外面世界已经大变。当年的智障长大成人,正值青春。童年时的痴呆演化成一种淡漠,加上天生丽质,穿着朴素,竟是一个罕见的俊美男子。

      他习惯性的担心加隆不爱搭理,隔着些距离,不过分紧逼。过去的经历给他平添一份从容气质,如果不是深知底细,完全无法把他和那个数年前的缺陷儿联系到一起。

      “你是穆?”

      对方点了点头。

      “你在这里等我?”

      那人维持着刚才的表情。

      “我听说你家人搬走了,和你哥哥住在一起,老房子没有动,叔叔给你留了钥匙...”

      不说也想得到,撒加前程似锦,非富即贵,父母不想让人知道他有一个杀人犯弟弟,影响前途。

      “听说你哥哥结婚了,叔叔阿姨要去照顾他们,所以没有回来,他们其实记得...”

      加隆比了个手势,将他打断,避之不及的人有什么好说的。好歹给他留了住所,还不算绝情。他没有拒绝,穆就一直陪着,替他整理布满灰尘的旧屋,烧水煮饭。过程熟练,手部的动作却有些别扭,到底是与生俱来的残缺,无论如何努力,还是会暴露出来。

      还好有他,不然世上连一个能说话的人都没有了。过去只觉得傻瓜讨厌,想不到他还有窝心的一面。

      “你还在福利院吗?”

      “没有,我读大学了。”

      普通人水到渠成的事情,对于他,不知付出了多少辛苦和汗水。加隆若有所思,躺在沙发上没有说话。

      “因为你说过会好。”

      “哈?”

      “你说长大就好了。”

      随口一句话,在另一个人心中捂了半辈子,他不知道那是敷衍吗?

      “我说过吗?不记得了...”

      说话的人已经忘记,听者还在默默笃行,认真的练习发声,用抽搐的手学习握笔。他不会告诉任何人,无数个夜晚是怎样重复着同一个音节,连做梦,脑子里都是简单的课文,废旧的纸一页页写坏。他花了数倍的艰辛,才获得一个正常人的地位,在后遗症的影响下,体育从来没有及格。

      他笑了笑,无话可说时候还可以这样。加隆却在考虑其它问题,接下来怎么办?生活还在继续,他既没有一技之长,还背着个少年犯的污名,重操旧业?这条街上谁还肯认他,傻子都可以变正常,他四肢健全,为什么不能重新开始...

      加隆就这样住下了,穆经常带了食物来看他,一个人的房子显得空旷,特别对于一个需要重新适应社会的人。他忽然发现过去的幼稚,失去的时光,无法倒流。

      他在家闲了一段时间,走过曾经称霸的街头,物是人非,少年时的意气荡然无存。穆的话不多,与他相处保持着一贯的小心翼翼,字斟句酌。加隆在他心里,永远是高不可攀的理想,能照顾他,简直像做梦一样。

      他没课的时候就会过来,安静的做事,仿佛天经地义。受益者习惯了他的存在,当做理所当然,吃饱了,睡足了,一种压抑已久的欲望蠢蠢欲动。对于一个精力旺盛的男人,靠憋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柔顺的美人的眼前走来走去,撩得他心痒难耐,内心深处,又鄙视自己堕落到垂涎一个傻瓜,旧时的成见根深蒂固。又或者他知道穆喜欢他,一往情深,毫无原则,是以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加隆不介意穆的存在,穆则尽可能多的陪在他身边,哪怕陪着他写作业,也是开心的。坐牢的男子错过了大学时光,先天不足的孤儿却在享受高等教育。无论他今日何等光鲜,当年不过是一个磕破头没人管的傻子。

      还好某人不爱念书,否则会更加失衡。有那么一瞬间,穆戴着眼镜,认真思考的样子,让他想起哥哥,一种报复社会的冲动油然而生。

      为什么所有人,撒加,包括一个傻子,玩命也要装出道貌岸然的假象。撕开虚伪的外壳,全都不是什么好货。

      愤世嫉俗的青年起了邪念,总得有一个人,承担他的苦闷,被亲人抛弃的怨恨,以及被剥夺的青春。

      他理直气壮的抱住穆,摘去他的眼镜,解开他的衣扣,一种莫名的操控感,让行凶者兴奋异常。文静的学生吓了一跳,用惊诧的眼神看着他,和顺的姿态,暗示加隆尽管随心所欲。很早以前,他就掌控了这个人的喜怒哀乐,一举一动,牢牢握着他的心。

      他什么时候变好看的?过去交往的花花草草,相行之下,都得归入进化失败的范畴。衣衫下的风光也是绝好,光洁的肌肤,有着珍珠的色泽与质感。看来上帝制造一个残次品,必定会给他一些优遇,根据经验,穆一定不乏追求者。

      想到这,加隆脑子里闪过一丝自得。此人就像天上掉下来的烧饼,生来便是他的。少年时代需要零钱,随时去穆的捐款箱取。现在,只要他愿意,爱情也好,□□也好,穆的一切,他随时都可以拿走。

      当天晚上,穆没有回去,留在加隆床上过夜。纯洁的身体献给了心上人,后者只是为了满足欲望,在监狱里积攒了数年的烦躁,一泄而尽。

      没有甜言蜜语,也没有柔情安抚,一场纯为满足生理需要的机械运动。穆仿佛习以为常,加隆就是这么个男人,随性,粗犷。

      既然爱他,就不得不接受他的毛病,亲密关系中,爱着对方的那个人注定饱受创伤。

      他不敢奢望加隆的爱情,第一次经历,连亲吻也没有。即便是露水情人,也得费心应付,对穆,太熟悉了,加隆连敷衍的心思都没有,直奔主题,办完事呼呼大睡。

      早上起来,看到穆的第一句话是这样:我们都是成年人了,不用像电视剧一样矫情,不谈感情,各取所需。你愿意住这里,自己去配把钥匙,觉得无趣,随时走人。

      穆听到,只笑了笑,不似他话多,标准加隆式相处风格。那以后,穆默许了这种关系,搬过来和他住在一起。除了生活上的照顾,穆常常不露痕迹的告诉他这些年,生活中的新事物,简短的言辞,不过不失,总能说得对方舒心。

      他正值壮年,需求旺盛,与穆□□,随时随地,年轻美好的身体充满了吸引力。对方是穆,索性省掉了讨好与安慰,放开缰绳,任由情欲自由驰骋。他就着穆的体温取暖,而不用爱他,谁说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同居的日子里,穆常常会给家里添置物件,柴米油盐,不等加隆开口,他就买回来了。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儿,哪来的钱呢?

      后来他慢慢知道,穆的文化课马马虎虎,在及格边缘徘徊,写作方面却有异乎寻常的天赋。他写的东西,得过不少奖项,上课之外做着业余撰稿人,些许金钱,补贴生活。他省惯了,特殊生源有学费补贴,大多数攒起来,支付水电。

      他穿着旧衣服,给加隆买了几件像模像样的,让他看上去精神点。如果说加隆有什么优点,别扭一定要算上。总花一个残障的钱,让他心里老大不痛快。

      闲也闲够了,他原本就不是注重面子的人,熟识者大多远走高飞,有了新的生活,谁有工夫整天盯着别人看?他出去遛了一圈,干脆找了份搬运的工作。

      没多久,便和周围务工的伙计混得烂熟,互相之间也会喝酒打牌。混混,自从人类社会诞生,就没有少过。加隆坐牢,后起之秀占领了这块地盘,昔日的老大威严犹在,只凶了小子们一眼,全部屁滚尿流。别说小工,连老板都开始喜欢他了,过去那条坑人的路,他连回头看一眼也嫌难受。

      和穆住在一起,他的好处越来越明显,首先是脾气。加隆暴跳如雷,他顶多笑笑,思考片刻,总有办法安抚他的情绪,让他开心起来。

      过去小伙伴打趣,嘲笑一个智障暗恋他,时过境迁,新的狐朋狗友看见他们一起行走,一个个羡慕不已。穆的仪表完美无瑕,为人谦和,话不多,温婉如玉。年轻,聪明,漂亮,哪只眼睛瞎了,才会爱上一个汗流浃背的小工。加隆自然得意,在新朋友面前随意驱使同居男友,让其他人佩服得五体投地。

      残障其实是加隆的一种成见,根深蒂固,就像他污秽的过去,令人侧目。人类有一个劣性,可怜的,总喜欢在更可怜的身上寻找优越感,盘剥苦难最深重的那一个。

      □□的时候,他感受到穆的手腕不灵活,心里膈应了一下。到底有缺陷,不可能完全正常,内心深处,他笃信自己流年不利,不得已才和穆一起生活,决口不提对他的想法。

      有一天,他被传讯到法院,在那里碰上拉达曼提斯,一身制服,人模鬼样。他不是过去争地盘,被自己打的头破血流的家伙吗?改头换面,也能维护人民财产生命安全了…加隆微张着嘴巴,一副严重受惊的样子。

      拉达曼提斯请出其它人,与老朋友单独谈话,内容是加隆已经服过刑的杀人案,有人呈交新证据,要求重审,还他清白。

      “我都馊了,还有意思吗?”

      “你没做过的事,为什么要承认,准备以后都要背着杀人犯的名声活下去?”

      加隆瞪大眼睛,上下打量着法院工作人员,他是不是吃错药了,居然关心起自己来。

      “别看了,你知道是谁要查这个案子,他跑了许多年,到处碰钉子吃闭门羹,总算求到几句证词。你配合一点,说不定还有赔偿金。”

      他?总不会是撒加吧,妈妈?这些人早就跑了……

      “当然是穆了…只有他才会傻到做这种事,费力不讨好…”

      法院工作人员提到那个名字,语气有些不自然,神情略微妙。作为此人的床伴,加隆立刻觉察出公务员的私心。他肚子都要笑破了,出来混迟早是要还的,当年不知道是哪个不良少年逞凶,磕破穆的脑袋。看来法院肯调查一件盖棺定论的破事,必定是他徇私,拗不过穆的软求硬磨。

      “他不就是傻子吗,不做傻事还能做什么…”

      拉达曼提斯脸色陡变,连在一起的眉毛斜起来,要不是身有公职,又要和他打在一起了。

      “对啊,你厉害,你聪明,干嘛要靠他?没错,他是孤儿,有缺陷,你看不上躲远点。也不撒泡尿照照,一句人话都不会说,八年监狱算是白蹲了。”

      加隆露出一个顽劣的笑脸。

      “怪就怪你下手太重,他傻的时候你不也当作出气筒?怎么,长好了,就像你爹供你读了书,改头换面成了执法者,正义的代言人,春心萌动?”

      他话说了一半,拉达曼提斯的拳头碰到了鼻尖,到底没有砸下去。他也不愿意再回那条少年时走错的路,今时今日,依然悔恨不已。

      “看来你还记得自己的立场。”

      拉达曼提斯不想跟他瞎扯。

      “翻不翻案随便你,就你这德行,我看翻了也差不了多少,自己去跟穆说吧。”

      “我跟他没什么好说的,没事我走了,公务员。不像你吃皇粮,我现在是劳动人民,还有很多砖要搬啊。”

      他现在的处境却也可叹,毕竟是无辜的,何况答应过穆。

      “你不是15岁了,再做一次蠢事你输不起。”

      加隆拍拍屁股,转身就走,身后传来拉达曼提斯的声音。

      “我和你不一样,漂亮的人我见多了,没人比他更善良更坚强,继续胡闹吧,对我来说是件好事。”

      一场不愉快的见面草草而散,当年的校霸洗心革面,成了模范好人。他也算得上风光,居然会看上少年时欺凌过的小孩,如他所言,更好的不是没有,偏偏纠上了这个死结。

      不过有一点很明显,穆没有接受他,宁可一遍遍去接受衙门的冷言冷语。

      回到自己家,穆正在收拾屋子,他在征文中获胜,领了奖金。给加隆买了崭新的窗帘和桌布,清一色海蓝,干净明快。

      房屋主人气不打一出来,法院之事火上浇油,什么时候轮到穆来干预他的生活了?

      “把你的东西拿走,我不喜欢,搞清楚你的身份,多管闲事…”

      “不喜欢这个颜色吗?旧的已经破了,我想迟早得换,你喜欢什么颜色,或者你和我一起挑?”

      暴躁的男子把挂了一半的纺织品,全部扯下来,丢到穆身上,把他推出门外。

      “走走走,离我远点,看着烦。”

      他不管穆的辩解,又把他的书包和生活用品一并丢出了走道,然后砰一声关掉了大门。

      好容易没那么气了,才发现已经过了吃饭的时间,走进厨房,饭已经做好了。他不管三七二十一,把锅里的菜装出来吃了个干净,还没有凉透。穆是个心细的人,观察几天,就摸透了他的口味,简单烹饪让他吃得心满意足。

      外面已经全黑,华灯初上,肚子里装着穆的烹饪,屋子里空空如也。他突然有些后悔,刚才做得太过了。旧案重提让他怒不可遏,始终不该把穆赶走。

      他抱着一丝侥幸,打开门,走廊上空留微风,没有另一个人存在的痕迹。算了,走都走了,没有办法,以穆的德行,还会再回来吧……

      第一天晚上,他没有落锁,也许穆会回来,以往不也这样?加隆不高兴了,总是穆先讲和,他总会迁就自己的。一个人躺在床上,生理上的无聊与心理空虚包围了他,仿佛重回牢狱,这一次,仍然是自作自受。

      第二天,厨房里全是脏碗脏锅,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他胡乱吃了碗方便面,水还是温的。穆还是没有回来,晚上睡觉前,他气恼的锁上了大门。到了半夜,辗转难眠,又爬起来开了锁,这才迷迷糊糊睡着。

      第三天,方便面吃得胃痛,穆还是没有回来。他开始胡思乱想,穆大概不会回来了,他们本来就是松散的关系。加隆又凶又恶,也许穆终于明白,他心里不会有自己的位置,于是放弃了,不是还有更好的人在等着吗?

      第四天,他买了几瓶酒,伶仃大醉,把玻璃瓶砸向墙壁,最终滑倒,割破了自己的手。穆真的走了,说起来,连一句好话,一个好脸也没有得到,他从来没有把穆放在心上。他不在了,加隆才发现,想要找他,连他读的哪个学校,在哪里都不知道,失败中的失败。

      第五天,生活还得继续,他不得不站起来,打扫满地玻璃渣,自己用绷带绑了手臂。在水槽掬了把水,抬眼一望,满脸胡渣子,青眼眶,老了十几岁。他想了想,翻箱倒柜,那天太匆忙,总有一些东西拉在家里了,四处打听一下,找个机会给穆送过去…

      第六天,他决定把屋子重新归置一番,腾出空的柜子,又把碗洗了,地扫了。穆说得没错,这里的东西旧了,迟早会坏,为何不换掉,接受一个新的未来?他理了头发,剃了胡子,对着镜子看了老半天,帅,就是憔悴了点,但愿他还喜欢。

      第七天,他做了一个梦,他和穆不知道为什么,同在沙漠里迷了路,穆带着一个水壶。他耍流氓的抢过去,不顾穆的恳求,咕噜咕噜喝了个精光。太阳越来越大,他还想得瑟,穆慢慢躺下去,闭上了眼睛。他这时候慌了,拼命摇晃穆,水壶里一滴水也倒不出来,倒是他自己的眼泪稀里哗啦流了一大堆。醒来的时候,他抱着被子,上面沾着没出息的泪水,还好是个梦。既然他还活着,为什么不敢面对自己的心,这辈子就丢一次脸也无妨。因为他忘不了他,他需要他…

      第八天,他终于肯定自己想要和穆在一起,即便对方是一个残障,帕金森综合症还是什么,盘算着要不要去找拉达曼提斯。正纠结,传来了敲门的声音,很微弱,听在他耳朵里像打雷。

      他立刻闪到门边,开起来,看到了日思夜想的家伙。穆就站在门外,这次不是做梦,他刚准备说什么,被加隆一个吻堵住了嘴巴。

      他们越过爱情,先做了恋人间的事,然后才补上这一课。加隆不敢松口,抱着穆进了房间,他害怕穆一开口,就提取回东西分手之类的话,又或者他接受了别人,还是不听为妙。

      穆刚开始惊了一下,随后柔顺的接受了他的亲吻,虽然缺乏经验,配合还不算太难。整整一个星期没有见面,这一离别好像过了一万年那么久。加隆认真的吻着他,跌跌撞撞转移到床上,穆没有拒绝,可见心意未改。

      他第一次想要取悦穆,让他开心,展现出自己的雄风,就像少年时代,穆爱上自己那次一样。他的确有缺陷,他是先天的残缺,自己又好得了多少?一个愤世嫉俗的傻瓜。多年来,最简单的问题一点也看不清楚,两个不完整的生命不去互相慰籍,反而要伤害,这不是傻逼中的战斗机吗?还好穆善良,还好穆执着,否则留下他一个人,如何是好。

      不过一周而已,加隆好像瘦了,没有按时吃饭吗?穆抚了抚他的面额,心疼的搂进怀中,一把年纪了,还不让人省心。

      身上的男子力大无比,又似乎比过去温柔,两人欢爱,此刻最为和谐。加隆松开他的口唇,聆听清脆的声音呼唤自己的名字。忽然间,不再觉得父母无情了,至少“加隆”两个字,从穆的嗓子里叫出来,带着水晶的质感,他是满意的。

      他没有像以前一样,完事后,提起裤子就走。穆软软的躺在怀里,面色丰润,带着喘息。抱着他,比枕头舒服,比铺盖温暖。早上起床的时候,他觉得心里有一堆话要对穆讲,现在一句也找不到了,全飞到爪哇国,平静相拥胜过千言万语。

      过了好一会,身体微凉,风从玻璃缝中吹入,打了个寒战,才想起应该盖被子。加隆本来想,穆回来就好,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然而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他的心眼还是很小的。

      “你到哪里去了,这么久才回来。”

      他满腹牢骚,好像是穆的错。

      “期末到了啊,我上一周考试,没空,再说你不正在气头上吗?”

      面对一双澄清的碧眸,大龄男青年只能投降。他本来想说,下次不许这样了,转念一想,为什么还要有下次?他微张着嘴,没有出口的话全部吞了回去,换做另一个困扰在心的疑问。

      “为什么要等我?”

      “唔?”

      “你不知道拉达曼提斯也喜欢你吗?他可是公务员,有编制的,前途无量。”

      “他帮了我们不少忙,人不坏,可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我要加隆。以前你身边不缺人,我也不来烦你,他们都躲着你,我当然要争取了。”

      “我?校霸,杀人犯,一事无成。”

      “你没有杀人。”

      “是啊,说起来也只有你还记得这个案子,你怎么知道我是清白的?”

      “你不是救了我吗?加隆哥哥是个好人,怎么会犯罪。”

      “我和拉达曼提斯打架,可不是为了你。”

      “对我来说,没有区别。”

      看似柔弱的人,认定了什么,便要一条路走到黑。

      “别人可不这么想。”

      “那是因为他们不懂你…”

      过去,加隆敷衍的一句话,改变了另一个人生命的轨迹。多年以后,这股力量回到了他自己身上,假使时光倒流,重返少年时代,母亲或者老师,哪怕是一个陌生人,说出这样的话,他大概不会落到今天的地步。还不算太晚,终于没有错过懂他的那一个。

      “是吗,我哪里好,自己都不知道。”

      “这里,这里,这里,还有这里。”

      穆笑着,在他沧桑的俊脸上点啜。老天戏弄了他们一辈子,终于转念,让有情人享受片刻相爱的甜蜜。

      你的出现就像一道光,划破黑暗,引得我拼命追逐。我想要和你说话,想和你站在一起,想让你开心,总有一天,你会因为我而骄傲。母亲放弃了孩子,他没有放弃他自己,失去了一切,还有爱。

      紧张的考试周过去,终于迎来漫长的暑假,对情侣来说,再多的时间也不够。之前的人生处处荆棘,直到相爱,世界忽然间变得光鲜,在面前生动起来。

      坐牢并非全无好处,至少让他把烟戒掉了,没有不良嗜好又不追逐时尚风潮,还有父母留下来的居室,加隆存了一些钱。

      他的履历不佳,求职注定不顺,不如自己开店,图个自在,穆也是这么想的。他们利用暑假,选好铺面,上一个店主的装修可以保留,归置一下,就能营业了。

      加隆的旧案正式进入重审阶段,真放下,是否改判一点也不重要。走正规司法程序,来来回回奔波,也不知哪天才结束。他们在法院外面遇到一个奇怪的男子,穿着邋遢举止怪异。

      “那个人在看你。”

      加隆拍了拍穆,很不舒服。

      “原谅他吧,他才是真正的苦主,你们斗殴,他失去了唯一的儿子。我遇到过他,经常都来法院闹事,嫌你判得太轻,我们俩都上这里的黑名单了。”

      他应该正当中年,丧子之痛折磨下的男人,早早白了头发,形容枯槁。此案重审,受害人的父亲作何想?他的视线一直追着加隆,既没有怨恨也没有紧逼,但就是不肯移开。

      人不是他杀的,总是因他而死,他已经付出了相应的代价,今后的人生不应该继续承担。血的仇恨,又岂是一句理解可以磨灭的。

      “走吧。”

      加隆叹了口气,他已经过了拳头说话的年龄,有些事情只能选择回避。

      “说不定还能获得一笔赔偿,你就可以白手起家了。”

      他用嘴唇轻轻碰了穆的额头。

      “我们现在就是啊,不用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

      苍老的身影目送他们离去,安静得像一尊雕像。

      小店布置妥当,开始送货,两个人累得头晕目眩,加隆的案子正在重新搜集证据,听说那个伯父处处阻拦。

      他们倒在堆积如山的货物上喘气,穆在收银台放了个捐款箱,贴着大大的红十字。偷鸡摸狗的过往,他们心照不宣,乘着还没开张,四下无人,赶紧接吻。和小时候一样,这次看谁敢偷加隆大爷的零钱。

      “都搬完了吗?”

      “嗯。”

      “那一箱是什么?”

      穆指明位置,加隆挠了挠头。

      “好像是我们的家当,守店不需要烧水吃饭吗?”

      确实,说起来还真有点渴了。

      “我去拿,试试电水壶怎么样。”

      加隆实在累坏了,重物都是他搬的,因此没有矫情,他也想喝水。穆站起来,他连忙把自己的外衣给穆披上。

      “别贪凉,汗湿了就怕风吹。”

      他的衣服偏大,穆穿在身上像风衣,一股汗味,带着难言的性感气息,不亚于热情暗示。在家里,特别是亲热之后,穆通常都穿加隆的衣服,足够宽,比自己的睡衣还舒服。

      累了一天,终于把活都干完了,休息一下,欣赏欣赏自己的杰作,然后就回家,做点放松的事情…

      加隆倚着货箱,想入非非,正想着,外面传来一声撞击的巨响,好像有什么东西倒下了,然后是急速离去的脚步声。他愣了一下,根据丰富的斗殴经验,情况不妙。

      他冲出去的时候,穆趴在不远处的地上,路灯昏暗,依稀看见逃走那人的背景。速度不快,是个佝偻老人。加隆的火气一下子冲到头顶,只想杀了他,他拾起地上沾着血迹的棍棒。

      想要追赶凶手,却抬不起腿,穆咬着一口气,拽住了他的裤脚。那个人是谁,不言而喻,老人不甘心凶手逍遥法外,下定决心替儿子寻回公道,天黑了,穆又穿着加隆的衣服。

      第一步没有迈出去,加隆立刻看见穆额角的暗红,鲜血从伤处流出,蜿蜒到苍白的脸上。感觉出加隆没有做傻事,他心一宽,松开了手指。

      旧案以不可思议的速度重审,因为大学生被间歇性神经病袭击的新闻传遍大街小巷。好事者津津乐道于暴力事件之后的恩怨,牵出了这个糊涂官司。

      获得清白,领取赔偿金,接受媒体采访,整个过程加隆都懵懵懂懂的,好像在云里面。穆一直没有离开icu,他连探病的权利都没有。

      迷迷糊糊的走出法院,脑子里一片混乱,这些年,都干了些什么啊。赔偿数额够他吃半辈子,没有穆,拿着钱又有什么意思。

      恍惚间,听到有人呼唤,一个中年妇人追来,跪在他面前,他认得,那是死者的妈妈。她的家庭,因为一场不良少年的打斗支离破碎。丈夫疯疯癫癫,失去了工作能力,整天对着儿子的遗照念叨。天知道她一个丧子的女人怎么熬过来的,丈夫行凶,伤害无辜,还得向始作俑者低头,求他放弃起诉,他们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换作过去,加隆杀了他们的心都有,他想起了讽刺阿达曼提斯的话,出来混,迟早是要还的。他宁可穆没有回来,然后自己挨一棒。

      看着泪流满面的母亲,他想起了自己的妈妈,还有穆的,叫妈妈都嫌磕碜,不过是个生完孩子就逃跑的女人。所有的愤怒与怨恨一散而尽,有什么必要,人生在世,求什么得什么。

      他扶起痛苦的母亲,送她走出法院,穆紧紧拽住他的裤脚,化解了这段恩怨,从此不欠了。他把店退了,把房子卖了,通过拉达曼提斯打听到受害者的家庭,打了一笔钱过去,又把剩下的存在穆名下。

      做完这些事,最后一次去医院的时候,拉达曼提斯坐在病床前,正在喂穆吃饭。很难想象,一个不良少年,会进化为言语呐呐的小法官,他真心实意,而且前途无量。

      穆需要这样的人,保护他,关照他。加隆想起那天晚上,他把浑身是血的穆抱进医院,那时候,他十分肯定自己爱着他,也十分确定要离开。

      穆跟着他,只有吃苦受累,还要替他承担少年无知的代价。透过窗户,穆恢复得不错,面色还不够光泽,已经开始有活力了。阳光从窗外洒进来,拉达曼提斯笨手笨脚,把汤洒在了自己的衣服上,他的制服,下午还要主持正义的法官袍。手忙脚乱的场面带着一丝平和,静谧,这样很好…

      加隆走了,什么都没有留下,人们纷纷议论,此人无情无义。穆替他翻案,替他赎罪,他皮带一扎,抬脚就跑,连一个电话号码都没有留下

      很多年以后,福利院来了一个建筑商,出手阔绰,一口气捐了一栋楼。院长要求见一见,当面答谢,那人三缄其口,只说自己是无名氏。

      院长放下电话,露出一个温和的笑靥,原来是他,他不知道成年后,人的嗓音是不会变的吗?作假都作不彻底,还是别扭的老样子。算了,由得他,反正这个男人--加隆,永远都不会老。

      院长戴着银丝眼镜,穿着朴素的外衣,和蔼的微笑与生具来,没有人知道,那是他对抗命运的武器。院里孩子太多,不少是父母抛弃的缺陷儿。

      院长最爱说一句话,上帝造人无不完美,还有,爱是人类最大的奇迹。他毕业后,不假思索的回到这里,他的嗓音清澈,孩子们都喜欢听,他的文字优美,写出的故事编辑成册,在各大书店热销。

      叫kiki的男孩和他小时候一样,其实出生缺氧并不可怕,只要后天矫正得当,几乎与普通人没有分别。孩子8岁,已经看不出任何脑瘫痕迹,穆问他。

      “要不要我替你寻找父母,他们看到你这样,一定会好好待你的。”

      kiki聪明伶俐,成绩优秀,上蹦下窜没有一刻安静。

      “不要,我只记得先生,不记得别人。”

      “傻话,等你大一点就明白了,他们也许有苦衷,原谅他们就是解放你自己。”

      “管他的,等我长大了再说。”

      孩子一溜烟,已经跑得不见,穆的思想工作阶段性失败,他摇了摇头,准备回去看看其它孩子。安全岛弃婴不断,阿姨们都快忙不过来了,还好有拉达曼提斯帮忙,政府增加了对福利院的拨款。

      他路过花园,看到一个蓝色的影子,只瞄了一眼,当作没看见,继续前行,回到办公室。这种诡异情景,是本月第五次。这家伙自由散漫,想去哪便去哪,想干嘛就干嘛,说什么也不听,不如不要理他。

      又过了几天,那人终于忍无可忍,拦在道路中央。

      “你得了失忆症吗?怎么都看不到我。”

      穆扶了扶镜框。

      “你这不就出现了吗。”

      对峙了一会,谁也没有说话,穆很早以前就表白了,他实在没有理由再说一遍。

      “拉达曼提斯要结婚了,他邀请你了吗?”

      “有啊,那又怎么样?”

      “我收到他的请柬,写的不是你的名字,所以…我回来是想揍他一顿,后来又想先看看你,需不需要心理安慰。”

      穆盯着他,一副父母对幼子无可奈何的神情。

      “你在想什么啊,我和他只是普通的朋友,为什么要伤心呢?又不是你要结婚了…”

      他适可而止的住了嘴,为什么又要向他表白,好像这辈子都在干这件没出息的事情。他一向的好脾气也没有了,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要生气。

      加隆练习了很多次,终于没有看歪,眼疾手快,握住了穆的手。

      “你要去哪,我陪你一起好吗?”

      穆嫌恶的甩了几下,丢不开,只能由得他。

      “其实我不是没有考虑过,有一次都快领证了,最后还是忘不了你,渣了别人。”

      “那是你的本性好不好,千万不要拿我做挡箭牌。”

      “你不问问我去哪了吗?”

      “拉达曼提斯问过我同样的问题,我知道你不会再惹事生非了,在哪里都一样,只要你开心。”

      “我去找了撒加,他挺高兴的,比我想象中更激动。正好那边缺人手,我就给他帮个忙。”

      “是吗?看来你家庭和睦了,真好。”

      “哪里好啊,你没看出我还单着吗?”

      穆又使劲摔打他的手,毕竟是做过校霸的,力气不小。世事无分大小,只要加隆愿意,他胡思乱想很多年,终于鼓起勇气,面对过去,牵住了心上人的手。

      随便怎么捶他,都不会再松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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