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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第五十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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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卿君的书房,成了青聆的新居所。
昨夜因身体疲累,没能细看。青聆一沾到榻,便沉沉地睡了一夜。
东墙一张横木藤面小榻,本为小憩之用,现在为青聆所占。青聆睁开眼时,天已大亮。
青聆翻身一看,第一眼便看见了段卿君。
她坐在书案前,除文房四宝外,案上还放置着镇纸、香薰、笔洗。砚中无磨,只有一本书在案上摊开,素白的纸面上几行密密小字。光从轩窗投进,天色清澈透亮,只是略带冷意。段卿君低着头,手指拈过书页,琐细几声。
她停在一片晨光之中,看起来很平静。
青聆不确信地喊她:“阿卿?”
段卿君回过头,目光中亦有疑惑。她起身,书卷在手中,只余淡蓝书面。
“聆姐。”段卿君问道,“今日怎么起得这么早?”
初醒时的疲累散个精光,青聆一下子睁圆了眼睛。她下了榻,快步跑到段卿君身边。
跑了两步,眼前的段卿君却不见了。轩窗、墙上的山水画、书案同案上的东西,全数都消失了。青聆揉着眼睛认真一看,哪还有什么书房?
但段卿君确确实实是存在的。她站在木屋门前,倚着门看向青聆,眼中有着淡淡笑意。
门外一片透亮,白雾之间,隐约能窥见远山。
段卿君问道:“聆姐,你在看些什么呢?”她合上手中的书,又道:“不认识我了吗?”
“认得认得!”
青聆跑到她身边,仔仔细细地将她看清楚了。她白皙的面上,也没有带着什么银色面具。青聆小心地碰了碰她的脸,问道:“阿卿,你终于认得我了吗?”
“认得什么?看来聆姐是睡糊涂了。”
青聆没有急着回答。她将手贴在墙上,踩实脚下每一步,就这么沿着小木屋走了一圈。隐约还能闻见米粥的香味,青聆掀开帘子,往厨房一瞧,灶上果然熬着粥。
青聆惊讶地看向段卿君:“阿卿,这……”
“今早的粥,就由我来做。”段卿君走向青聆,又道:“聆姐最近太累了,应当好好休息。”
她将青聆的身体转过,拉着青聆走向床边。青聆握着用力捏了捏段卿君的手,一股寒意窜上指尖,段卿君疑惑地转过身,青聆突然扑进她怀中,将她抱住。
“聆姐,怎么了?”
“阿卿……阿卿……真的是你!”青聆抬起头,惊喜地看着段卿君。她伸出手,在段卿君脸上捏了一记,确定眼前的人真的不会消失后,青聆才接着道:“吓死我了……原来是梦,原来是梦……”
“聆姐做了什么梦?”
“你还敢问我?”
青聆佯装发火地瞪着段卿君。
“都怪你,都怪你。阿卿!你怎么可以这么过分?”
“我?”
凌乱的被褥里尚有余温,两人在床上坐下,青聆将手脚伸入被窝中,热乎一阵后,她又拉住段卿君的手,将其也塞入被窝中。两人热络地贴在一起,段卿君开口问道:“这是聆姐惩罚我的方式吗?”
“瞧你又乱说,我惩罚你什么?”
“聆姐不是怪我……”段卿君轻笑道:“害你做了噩梦。”
“有什么好笑的?一点都不好笑!就是怪你!阿卿,你在梦里怎么那么坏?”青聆在段卿君手臂上又拧了一记,段卿君想收回手,青聆却不肯,只将她牢牢抓住。
“在梦里,你一点也不像我阿卿了。”
“梦就是梦,与我没有什么干系。”
“怎么没有?”青聆理直气壮地说:“梦里那个人不是你吗?既然是你,那就和你有关系。阿卿,你在梦里可坏了,不仅骗我,还对我很是冷淡,也不认我……你对我,比对个生人还不如呢!”
“那实在是太过分了。”段卿君回道,“既然如此,我确实该向聆姐赔罪。”
青聆笑着问道:“赔罪?阿卿,你要怎么个赔法?”
“那……”段卿君看向青聆,很是诚恳地询问:“由聆姐来决定可好?”
“那可不行,阿卿,你这样也太没诚意了些。”
青聆面上笑意更深,她躺进被褥中,筋骨全数舒展开似的,尽是说不出的轻松。段卿君坐在一旁,静静地看着青聆。青聆从被窝中探出半个脑袋,她问道:“阿卿,你想好了吗?”
她的语调轻轻扬起,很是快活。
段卿君回道:“还请聆姐原谅,我今日想不出好法子来。”
青聆接着问道:“那明日呢?”
青聆侧了侧身,将头枕在段卿君身上。不知怎么的,就是想追根究底让段卿君说出个答案。
“今日未完,怎知明日。”
“那怎么行?你今天不想,明天不想,后天肯定也不会想……”青聆一下子听出了段卿君中的推脱,青聆坐起身,挨在段卿君身边,“好呀你,分明只是在同我玩笑。”
“我怎么敢同聆姐玩笑。”段卿君说,“我会长久地呆在聆姐身边,总有一天,我会想出法子的。”
“阿卿可真聪明,老说我爱听的话。”
青聆低下头,闷声感慨道:“你看你这么一说,我就不想着让你‘赔罪’的事了。”
“不行,我还是该给聆姐赔罪。”
青聆本也就一句玩笑话,没想到段卿君如此上心,她刚被压下的念头又一次兴起:“阿卿,那你说说,你该用什么办法赔罪?你不许再想,现在就同我说。”
“可是我什么都没有,衣食住行全都源自聆姐,我既没有财物,也没有土地,我该拿什么给聆姐赔罪好?”段卿君思索着,自青聆眼中流露出迫切想知道结果的渴望,她看在眼中,缓缓说道:“……想来,也只剩下我自己了。”
青聆顺着她的话想了一番,也可没从这模棱两可的话中得出结论。
“所以……”
她低下头,以双唇相覆,掩盖了青聆剩下的话——也包括青聆的疑惑,还有那跃跃的求知心,它们在脑中,一瞬间全部变成了空白。自她嘴唇上传递出的冰凉温度逐渐转换成了腾升的热意,青聆涨红了脸,双手局促地不知该放何处,她将全数的注意力都转到紧握的双手上,掌心摊开又合拢,她就这么低着头偷偷看着。唇上传来疼痛时,青聆才回过神,她捂住唇上撕开的一道口子,新血的味道渗入舌间,怪异得很。
段卿君伸手,拭掉唇上几点鲜血,最后再以舌尖舔去。青聆不记着疼,反而磕磕绊绊地问她:
“阿卿,你做什么呢……”
段卿君不答,反而问道:“聆姐在梦中,究竟是梦到了什么?”
“不行,你得先告诉我。”青聆红着脸说。
“不行。”段卿君摇了摇头,话语中有不容拒绝的确信,“青聆,你得先告诉我。那么,我才会告诉你。”
气氛莫名僵持,为了缓解脸上不断腾升的热意,也为了知晓段卿君的答案,青聆回道:“我梦见了你……梦见了一位师姐,还有……梦见我们在雪地中走进了一间破庙……”
“破庙里发生了什么?”
“破庙?破庙里……没有!什么都没有发生!”
“后来呢?”
“后来……后来,你就不见了。阿卿,我很担心你,所以就去找你。可好不容易找到你后,你又装作不认我……阿卿,梦里的你很奇怪,是段府里的老爷……还有、还有我的师姐,她还说是你妖怪……”
“妖怪?”
这二字出现在段卿君口中,在她微扬的语调里,这仿佛成了有趣的事。她细碎的吻落在青聆脸上,青聆觉着痒,她缩着身体后退,段卿君随之凑近,问道:“青聆,那你说,我是不是妖怪?”
青聆一边笑着,一边躲避她的嬉闹缠人似的亲吻。可怎么躲,都躲不开似的。青聆只好迎上,那蜻蜓点水似的亲吻落在唇上,青聆忙捧住她的脸,说道:“不许再闹我了。阿卿怎么可能是妖怪?在我心里,阿卿是最……”
“最什么?”段卿君朝后一推,拉开两人间亲昵的距离。她唇角微微翘起,侧着头的时候,面上略微掺了些疑惑,她问:“青聆,你怎么不继续说了?”
她从青聆身体中,一点一点把手抽出。大片的血喷溅在床上,很快浸湿了被褥,青聆低下头,不可置信地看着胸前破开了口的血窟窿,青聆还有许多话未说完,她一开口,却只有碎散成点点的血雾。
然后它们落下,将青聆的眼睛蒙成红色。
没有恐惧,也没有疼痛,只有……
“啊!”
青聆从梦中惊醒。后知后觉的惊恐全部涌上心头,她慌乱地坐起身,确认整个人还完好无损后,才仰头舒了口气。
“居然是梦……”
青聆转头一看,第一眼就看见了段卿君。
段卿君低着头,坐在书案前。她将洗净后的笔放在笔架上,指尖沾着水珠,似落未落。
一声尖叫后,那滴水掉在桌上。
书房内只有另外一人能发出这种噪声,段卿君下意识看向青聆,闯进视线之中的,则是原先放置在隐几上的青瓷瓶。青瓷瓶准确无误地抛向段卿君,在青聆接连不断的尖叫声中,她将伸手能够到的所有东西一件一件扔出。
段卿君接住青瓷瓶,接着便有第二件、第三件……
吵杂声接连响起。
今日的斋静轩,很是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