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hen……》南枳

2、When will you think of me？

　　***************************When will you think of me？*********************

　　夜幕降临许久之后，酒吧的生意才一点点的开始，邓零蔚躲在最里间自己的房子里看电视，看着看着会不自觉的跟着

　　大笑，房子的隔音效果虽然好，但是还是能隐隐的听到外间的乐曲声，他不耐烦的下了床将卧室的房门狠狠甩上了，

　　那些不断在耳边骚扰着他的声音顿时被他摔在了门外。他笑着爬回了床上，继续没心没肺的看搞笑情景喜剧，平淡日

　　子过的多无趣，就是要常常给自己找点乐子才行！

　　床上洒满了婴幼玩具，那些本是买来要寄到美国去给自己小侄女的，但他实在好奇学龄前的小朋友都玩些什么就忍不

　　住动手拆了看看，可惜拆开了自己又没本事给装回去。反正拆都拆了，他索性当作是买个自己的，玩了一会腻了又扔

　　了一床，自己也懒得去收拾，等到有人来了再收拾吧。他的眼睛被电视牢牢的吸引过去，完全忽视了床上四散着的玩

　　具。

　　卧室门嘭的一声被人猛的打开了，邓零蔚吓了一跳，下意识的抱紧了床头的抱枕缩成一团挤在床头，看清了来人，才

　　慢慢放松了身子：“你干嘛？打劫啊？进门前要先敲门懂不懂？”

　　“我们在外面快把门敲烂了你都没有半点反应！”王添怒气冲冲的把电视机关掉了：“你一个人看电视要不要把声音

　　开的那么大？家里就你一个人为什么还要把卧室门关上！我们在外面敲那么久门你毫无反应把大家都吓坏了，要不是

　　吴熹拿来了钥匙我都要砸门冲进来了！你一个大男人自己躲在家里搞伤感玩郁闷有什么意思？”

　　“你来我这里……”邓零蔚呆在床头一动也不敢动看着王添大发脾气，小声的问：“就是来冲我发火的？”

　　王添出尽了火气，稍稍平息了一些，默不作声的在床边坐了下来，点燃了一支烟，安静的抽了半支，终于还是忍不住

　　说：“都过去两个多月了，还以为你早就想开了。”

　　邓零蔚忽闪着大眼睛在烟火的忽明忽暗间露出孩子气的笑容，但转眼间又收了回去：“你要是不提，我真的就想开了

　　，偏偏你今天又要来提醒我。”

　　“邓零蔚，你是个聪明人，这世上你得到的实在不算少，自小到大，从家世到钱财，从外貌到事业，你哪样不比身边

　　的同龄人强？你要是再因为这些一时没得着的自怨自艾可就真的没意思了。”

　　“家世是父母给的，钱财是自个儿挣的，外貌是基因定的，事业是我一步步打拼出来的，我的人生想再有点高要求又

　　有什么不合适的？”

　　“邓零蔚，这可不像你说的话……”王添不耐烦的转过头来想要开导他，却正碰上邓零蔚嬉皮笑脸的伸出一半舌头来

　　做鬼脸，王添脸上的颜色当场就变了，正要发作却被邓零蔚打断了：“别气！别气！我这块地毯是刚换的，经不起你

　　拿烟头烫！”看着王添咬牙切齿的将烟头掐灭在床头的烟灰缸里，他长长的出了一口气：“这块是阿富汗的进口货，

　　可不比上一次那块新疆买的。”抬头看见王添的脸色又变了一变，他识趣的闭了嘴，勤快的爬起来将满床的玩具扔进

　　床边的大盒子里，讨好的拍了拍床请王添坐下来。

　　王添冷冷的用鼻子哼了一声，想想今天自己是来安慰邓零蔚的，还是强忍着怒火坐了下来，一语不发的又抽出支烟来

　　，气鼓鼓的点着了。

　　“有的时候，看的那么清楚又何必呢？人生在世，来来去去的不也就是那么回事么，大家都是走个过场，就和你拍戏

　　一个道理，这一场景完了就得赶着去赴下一场，要是当时有人真把你当回了事就已经很不容易了，你还要计较什么呢

　　？”

　　“是呀，还想计较什么呢？总以为没人看得起你，总以为别人不拿真心待你，要是真说起来，你自己有没有看得起别

　　人，有没有拿真心待人呢？”

　　王添一愣，怎么到让邓零蔚把话抢去先说了呢？好奇的回过头来看着那人懒洋洋的躺在床上翻着眼睛看天花板，不由

　　又愣了一愣，这人……怎么看也不像是还沉浸在痛失大奖的抑郁中啊？

　　“发什么呆？”邓零蔚眼皮一番就转到了王添身上来，王添来不及扭头，一双眼正老老实实的撞上了邓零蔚黑漆漆的

　　大眼睛。“我也就奇了怪了，你说你每天哪里有那么多的烦心事可烦的？你到知道说我想不开，那你是想的开了？从

　　小到大你要什么是没有的？你身边的女人又什么时候少过了？每一次跟人分手都说人家看中你的身份地位家世背景，

　　说别人不是用心爱你的，那你又用心爱过人没有？别的不说，从小到大，你跟什么人说过‘爱’这个字眼没有？哪一

　　次不是你用‘喜欢’两个字就给人打发过去了的？”邓零蔚一番话竟是前所未有过的顺口。“你自己不肯信别人，遇

　　事自己就先遮着掩着的，把自己包得严严实实比你们楼下黑心馒头店的包子还厚实，你还指望着谁能真正嚼得动你这

　　层软面吃进你心里去啊？给你一包子咬两口还吃不着馅你能感兴趣么？”

　　王添这回是真的愣住了，他万万想不到邓零蔚会和自己说这些话，他呆呆的看着眼前这个从小一起长大却在此刻忽然

　　变得陌生起来的人，慢慢的问了一句：“你……在说我……还是说自己？”

　　于是又换来一场熟悉的沉默。

　　邓零蔚起身把电视机打开了，紫的蓝的彩光陆离的映射在王添侧脸上，那张向来白皙淡定的面颊上竟变出了百般的颜

　　色来。邓零蔚偷偷的打量着王添一支又一支的烟抽个不停，终于还是忍不住开了口：“算了算了，如果我说的让你生

　　气了，你就当我没说过。”

　　“跟你在一块，就是别扭，你知道为什么不？”

　　“因为你看着我就像看见镜子里的自己，想遮着掩着的，怎么藏也藏不了。”

　　“真让你把这些话都说开了，心里倒反而好受点了。”王添起身把烟掐了，抢过了遥控器换台。“要说也真的是，我

　　们真也没缺过什么，还老跟自己过不去干嘛？”

　　“就因为你真想要的，总也得不着，所以你老较着劲自己跟自己过不去。”邓零蔚闷闷的看着换个不停的电视机。“

　　王添，你知道你为什么老是换女朋友但是总也找不到一个你真正愿意娶的么？你知道你为什么特别喜欢很可爱会撒娇

　　的女孩子么？”

　　“邓零蔚!”王添猛地站了起来，遥控器被狠狠的摔在了床上：“你再这么胡说八道我可就真跟你急了！”

　　“呵呵呵……”邓零蔚笑了，笑声中却带着几分淡漠：“我还以为你一直不知道，原来你其实一早就知道了。我还以

　　为是我自欺欺人，揣着明白装糊涂，原来是你才是自欺欺人的那个……”

　　王添二话也不多说，站起身来就往外走，邓零蔚捡起遥控器死死攥在手里，不忘爬在床沿上看看自己那块心爱的地毯

　　，大声叫道：“下次再往我地毯上弹烟灰你给我送去店里干洗！”

　　回应他的是一声重重的摔门声。

　　邓零蔚慢悠悠的爬起身子，满不在乎的拿遥控器换了一个喜剧频道，看的两只眼睛直冒光，笑得连眼泪都要流下来。

　　王添气鼓鼓的走上了街头，走了半天才发觉天色漆黑自己来时又没开车，这三更半夜的竟无处可去，放慢了步子慢慢

　　的踱着，他这才开始发觉深夜里的寂寞清冷的让人发寒，看不见光明的前方，竟连点温暖都寻不着。

　　走着走着，竟不知为什么突然在一栋住宅楼停了下来，抬头一看才知道是走到了弟弟家楼下了，想到刚才和邓零蔚没

　　来由的一顿大吵，他更加的心烦意乱，转身只想赶快走，却不想一转脸正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哥？”一个深沉低哑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紧接着就是一个高个男孩大步的跑了过来，拉住了他的手。“忘带钥匙

　　啦？哎呀，手怎么这么冷，你什么时候来的？”

　　王添笑着摇了摇头：“刚到，顺便路过就看看，我没拿钥匙，结果你又碰巧不在家。”

　　“家里应该有人呀……”男孩不解的看着他：“我不过是刚刚下来买两瓶啤酒。李光宇还在家的呀！”

　　王添愣愣的看着弟弟，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为自己圆谎，平常那个笑对商场的人竟然在这无人的深夜里莫名的窘迫

　　起来。

　　“噢，李光宇可能在我房间里没听见你敲门……他是来我这帮我修电脑的……”男孩开始不好意思起来，支支吾吾的

　　回避着王添的目光：“他说有文件给我看，但是我电脑坏了，我就让他顺便帮忙来家里给我修一修。那是份很重要的

　　文件！我明天一早上班时就要交给他的！你知道我这个上司很在乎工作表现的……”

　　王添不想去揭穿弟弟这蹩脚的谎话，也不想去弄明白弟弟跟这个工作上司间到底有什么纠葛，他只是觉得世界从这一

　　刻起发生了某种变化，或者，早就已经发生了变化……

　　“哥……”弟弟不安的拉拉他的手：“上去……坐会？”

　　“不了。”王添柔和的笑了起来，脸上又恢复了平常的自如大方：“我就是来看看你最近怎么样，既然你挺好的，家

　　里又来了客人，我就不上去了，你赶快上去别让人干等着。”他推开弟弟温热的大手，心底里却忍不住的眷恋那双手

　　所带来的暖意：“你平常多回家，上次你回去之后，爸爸高兴了很多天的。”

　　“哦……”弟弟听话的点了点头，拎着手中的袋子一蹦三跳的跑上楼去。

　　王添怔怔的看着弟弟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口，心里彻底的空了。一直不敢去面对的猜测一点点的清晰起来，他摇摇头，

　　竭力不向自己怀疑的那个角度去做任何想象。

　　然而事与愿违，细长孤影追随着的那个纤瘦男人，头脑里浮现着的都是弟弟和李光宇在一起时所浮现出的幸福笑脸。

　　他看到李光宇跪坐在弟弟睡着的沙发前，扭头看见自己露出满脸的惊讶和莫名的心虚，他看见李光宇拿着辞职信只是

　　为了保住弟弟来之不易的饭碗，他瞧见李光宇酒会上吃的心不在焉，看着弟弟的眼睛中包含着发觉受骗的愤怒和难掩

　　却肆意的心酸……

　　是不是自己太敏感了？王添提脚踢起一只躺在路边的空易拉罐，难道自己心怀不轨，就看谁都像偷斧之人了？

　　冷笑着缩缩脖子，王添百无聊赖的走在街头，路灯洒下淡薄的光，轻轻披在他的肩头，却丝毫不能为他驱赶走深夜中

　　孤独所带去的寒意。

　　邓零蔚一觉睡到了酒吧第二天开张，他摸着饿空了肚子钻进厨房，却被吴熹一把给拎了出来：“厨房刚清点了盘存，

　　你想吃东西自己出门买去。”

　　邓零蔚不可意思的瞪大了眼睛：“你是老板还是我是老板？”

　　吴熹不为所动的把他扔回房间让他换衣服：“我要是想，随时都可以换老板。”

　　邓零蔚老老实实的换好衣服又洗漱了走出门来，吴熹竟然已经把一顿丰盛的饭菜摆在了客厅的茶几上，他感激地欲哭

　　无泪，拉着吴熹的手：“你要涨薪水说话就好，我这么好的老板你别处可是找不到了的。”

　　吴熹甩开了他的手，帮他去开了房间的换气扇：“这里也就只能当作临时歇脚的地方，不通风不透气的，你平常还是

　　回家住好些。”

　　“不是你说让我常常来走动走动生意更好些？”邓零蔚嘴里塞满了还是不忘为自己辩解，来不及抬头的他自然看不到

　　吴熹投来的那记白眼。

　　吴熹无奈的摇了摇头，转身出去了，邓零蔚乐得没人看管，独自抛开形象大快朵颐。

　　接下来的好几个月，王添再不来找邓零蔚吵架，邓零蔚也因为接了部新戏根本没工夫去细想二人最近一次的不欢而散

　　。其实也是习惯了，这么多年来，他们两个聚到了一起，哪次不是吵到不可开交才肯鸣金收兵？

　　一个是固执的不肯交朋友，一个是固执的交不到朋友，两个同样寂寞的人，除了相互挖苦打击，倒也真的找不到什么

　　新鲜的事情可以做。

　　但是谁都没能猜想到一部彻头彻尾的文艺戏里竟然会发生令人瞠目结舌的意外事故，更加没人能猜想到向来淡漠的邓

　　零蔚会在关键时刻挡在女主角身前被失控的车撞得飞出两米远。

　　王添是在报纸的新闻上得到消息的，赶到医院的时候，手术都过去一整天了，他在门外踌躇了一会，竟然不知道此刻

　　进去了该跟邓零蔚说些什么才好，仔细想想，从小到大，他对邓零蔚除了撒脾气发火，还真没有柔情相待兄弟情深的

　　时刻。

　　病房门不知时宜的推开了，他的身影正不巧的完全暴露出来，匆匆的挤出一脸笑，他拎着手上的花篮进去了。

　　“还好……”眼巴巴的看着王添手中的花篮，邓零蔚长长的叹了口气：“我还以为你会落井下石，送我盆菊花来，看

　　来你的良心还没被同伙啃光了。”

　　王添只恨不得将手中的花篮砸在那个脸形发肿的人头上，但是他到底是有涵养的，终于忍了忍将花篮放在床头，小心

　　翼翼的揭开被单，他看了那道触目惊心的疤痕，口中忍不住的就发出声轻呼：“嘶……”放下又细心掖好了被单，他

　　同情的看着邓零蔚：“疼么？”

　　“你去撞一次就知道了。”邓零蔚不耐烦的翻了个白眼。“你这些天正忙，还肯抽出空来应酬我，我感激死了，这点

　　疼也就不算什么了。”

　　“你这个家伙，怎么嘴上就不会说点讨人喜欢的话呢……”王添话开口了两句，鼻翼竟开始发起酸来：“每次都是这

　　样惹人火大，骂死你都不亏……你怎么就这么不小心……你说你一小演员充什么英雄……万一落下点后遗症这可怎么

　　办啊……”

　　“哎，唉……”邓零蔚吃惊的睁圆了眼：“王添，你这跟我演的是哪出？你可从来都不是这种温善贤良的明君，你别

　　在这扮猪吃老虎啊，那是你弟弟的拿手好戏，你可不擅长……”最后的话，自然是在王添的杀人眼神中识趣的消失掉

　　了。

　　王添心头一阵火气涌上来，反应下就伸手摸出支烟来塞进嘴里，突然想起自己在医院，就只好干叼在口中，忍气吞声

　　的坐在病房里眼神四处乱转。

　　当初猛地一看到邓零蔚出了事，他心里是前所未有的慌张，这样令他心跳失常的惊慌把自己都给吓坏了，他一向不该

　　是个莽撞惊慌的人，为什么却在看到新闻的那刻难耐的从椅上站起，来来去去的走在办公室里打电话询问邓零蔚身边

　　的经纪人、助理和家人？

　　那么为什么在知道邓零蔚已经无恙之后，心底依旧有着深深的惶恐？

　　“王添……”邓零蔚打断了他纷乱的心思。“你其实……是很怕我出事的吧？”

　　“废话！”王添用鼻子哼了一声。

　　“你怕我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就没人陪你吵架，没人挖苦你嘲笑你，没人站在原地不动，等着你随时回来发脾气了吧…

　　…”

　　王添低头不说话了。

　　“你其实一早就知道的，就像你自己明白你喜欢你弟弟一样，你只是不敢去面对而已。”邓零蔚老老实实的平躺在床

　　上，像一只摊在平底锅上的饼子，一双漆黑的大眼直愣愣的盯着天花板，执著的想要在那上面打出两个孔来。“就和

　　我一样，我们其实都一样，心里明白的很，但是谁也不敢把这些事情挑明白了说。我这两天在医院里，生死也走过一

　　场了，突然就想通了很多事情，你说再多的麻烦，再多的计较，在生死的面前，又算得上什么呢？”

　　王添把头扭开去看窗外绿油油的草坪，还是不出声。

　　邓零蔚轻轻叹了口气：“其实又有什么呢？这些事情，要是没有那么在意，反而可以看得更清楚一些，如果不是你自

　　己太过在意了，可能会发现很多以前自己根本注意不到的一些细节，但是就因为这个在意，才让你一败涂地，才让你

　　继续心甘情愿。你对你弟弟，我对你，大家都是一个样子的……”

　　王添突然就回过了头，看着邓零蔚：“怎么会是一样的呢？”我们……明明就是心底都牵挂着彼此……

　　邓零蔚笑着也转过了头：“怎么不一样呢？都是一厢情愿的自欺欺人啊，总以为他可能转个身就回头了，自己只要站

　　在原地不动……就能等着他回来……”

　　“可是我回头了！”王添忍不住的就大声喊了出来：“你怎么就知道我没有回头？我一次次的给自己机会回头，却被

　　你的冷言冷语一次次的又给赶走了，你让我的脸往哪搁？你让我的心怎么自处？”

　　邓零蔚愣了半晌，呆呆的看着王添，满满的脸上又一次浮现出那熟悉的得意来：“哈哈哈哈，我就知道，你忍不住就

　　还是要承认的。”

　　王添脸涨的通红，又羞又怒的瞪着他抬拳就想下手，但是想到躺在床上的到底是个重病号，终于还是生生的忍耐住了

　　，脸一转不再去理会他。

　　病房里的两个人，脸上都带着某种幸福而甜蜜的笑容，两只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偷偷摸摸的握到了一起去。

　　窗外的清风带着嫩草的香气推卷起懒惰的窗帘，却不想这无形的柔力连带着将那小小的病房也给迷醉了……

　　当你回头的时候，能在世上某个只属于你的地方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这是该件多么美好的事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