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落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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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性这种东西，是断不能对它进行考验的。如果不知道为何，请在别人面对的各种难以抉择的棘手情况里，把角色换成自己。
戚晓心里也是知道这一层的，只是她潜意识里暗暗把这样的觉悟压下去了。大多数时候，一个处境糟糕的人，想的更多的是如何活起来舒服一些，而不是首先就把自己检视和批评一番。
虽然是夏天，太阳落山后究竟有些冷。尤其是这样狭窄的街道，因为狭管效应风变得更大一些，有时候不着痕迹吹过来，穿少了确实会觉得凉。戚晓着薄衫，风来的时候就下意识地抱了抱胳膊。
已经给曹志志打了三个电话了，可能她忙，一直没有接听。戚晓本来说先打个电话再去她家的，但现在夜幕已渐渐笼罩了过来。她和曹志志并不是那种铁到可以随心所欲的好友，比那种特别铁的关系低了不止一个层次——至少会顾忌突然拜访会不会给她带来困扰。她们在小学和初中时代都住同一个小区，高中还在同一所学校上学。不过也仅此而已。长期在一起的人可能会非常熟悉彼此，但不一定友谊坚固；或许会相互嫌弃、猜忌和比较，但是在台面上还是会表现得很好。她和曹志志也是这个道理。小学的时候，俩人都比较关心谁长得好看一点，谁得到更多的关注度，谁穿得漂亮，谁成绩好一些。有时候甚至会相互之间在背后说各自坏话。小孩子不全是文学作品中描述的那样都是长着翅膀的天使，他们心眼坏起来的时候也会超过恶作剧定义的范畴，甚至相当阴暗。戚晓记得有一天自己说曹志志那条裙子简直太不适合她了，那么多讨厌的带子，刚让别人保守秘密，没几节课曹志志就知道了，而且她知道的版本还是经过别人添油加醋的。戚晓从此闭了嘴，一来能够相信的人太少，二来她还是能够分辨出自己这样的做法是欠考虑的。而关于曹志志，戚晓也偶然看到过她在一些同学面前说她父母怎么打架争吵，戚晓如何可怜，也许会被父母抛弃之类。相当恶毒的揣测。
谁都做过小孩子，知道真正的小孩子是怎样的——也许并没有那么天真浪漫。谁也都会变成成年人，也许也并没有那么成熟稳重。有时候戚晓想起那些在童年时期受到的来自曹志志的嘲笑，冤枉以及她添油加醋的讲她的秘密的那些事，还是会觉得膈应。相对应的，曹志志可能也会如此。双方见面的时候或许会因为叙旧和寒暄冲淡这些灰色的记忆，但在某些时刻还是会突然想起。有些事情，你在不同的时期看待它们的心态可能会有变化，但因为印象太过深刻，会始终忘不了它们。
这个城市距故乡近两千公里，戚晓选择了在这里上大学。可能因为满街的法国梧桐，到了季节那种颜色真令人心醉，随便选个角度照相都会有别样的味道。戚晓对这里会稍微熟悉一点，也有可以联络的熟人，还不至于无依无靠。反正已经习惯了顶不住现实就寻求帮助，再没有骨气一次也没什么。为了节约一点住宿费，她想在找到合适的兼职前住曹志志家一段时间。
时间越来越晚，戚晓已经在这里站了近一个小时。虽然这街口行人不是太多，但再这样下去或许会令人感到奇怪了。街道两旁店铺招牌上的灯已经亮起来，五颜六色一闪一闪的，这边因为接近郊区，还有烧烤摊。已经算是晚上了，戚晓抱着一丝希望，想再打一次电话。很巧，这个时候曹志志打了过来。
“戚晓，对不起啊，我刚才在加班呢，本来是5点准时下班的。今天货稍微多了一点，又要统计又要整理的，搭档又请病假，我干两个人的活。手机是静音放在桌上的。”她赶忙解释。
“志志，我在你家附近的敦口街，你还是住原来的地方吧？”戚晓整理了一下肩上挎包的带子。
“真的吗我的天，我快到家了，你先找个地方坐下来吧，我来接你。”曹志志的声音竟有些惊喜。
放下电话，戚晓松了口气。她找了个烧烤摊，要了大份的烧烤和两瓶啤酒，坐下来一边排队等烧烤一边等曹志志。她记得高一还不是特别忙的那会儿她们也在一起吃过烧烤。小城的烧烤摊，虽然卫生状况不佳，但是相当好吃，也很有气氛。
曹志志到了，戚晓忍不住细细打量着她。果然还是那种穿衣风格，一点没变。超短裙，很短的字母短袖，隐隐露出线条优美的平坦小腹。但是颜色太低俗了点，有点倒土不洋，而且那双凉鞋真的不适合她的大脚。五官中只有那双大眼增添了整张脸的神气，其它就没什么了。曹志志皮肤颜色很暗，还是个小塌鼻。戚晓不知道为何总会去挑这些毛病，她明明知道这是不对的。
“很久没看到你了。”曹志志说。她没有考上大学，自己找了工作。戚晓当初填志愿也没跟她说具体去哪里，但两人却不约而同到了同一个城市。“你也快实习了吧？”
“快了吧，下学期可能就要开始了。”戚晓说。“我想在这边找个兼职，挣一点钱。你也知道，我缺钱花。”说着，竟笑了起来。
曹志志夹了两块藕片，一边嚼一边说，“我也缺钱花啊。借了好多钱给别人，自己连新衣服都买不了。”她示意戚晓看自己的脚：“我这双鞋也真的丑，没办法啊，脚大也买不了好看的，合适的又不好看，最主要是没钱。”她哈哈笑了起来，和小时候并没有太大区别。
“我不借钱的，志志。”戚晓一时竟不知怎样开口跟她说要在她这里住一段时间。接着，曹志志开始滔滔不绝讲自己工作中的事，遇到了哪些人，然后人缘怎样好，又说老板怎样坏脾气之类，戚晓不太搭得上话，但还是保持着耐心，听她讲最近的一段感情。等她说累了，戚晓才开始讲自己的要求。
“志志，我现在还没有找到合适的兼职，自己身上也没有带足够多的钱，你也知道，这边住宿费太贵了。”
曹志志稍微迟疑了一下，嘴中的咀嚼也慢了下来。她在不动声色地吃了一串烧烤后，终于说，“可以啊，我住的地方还算宽敞，你也没地方去。”
戚晓狠狠喝了口啤酒。
到了曹志志住的地方已经是9点多了，一开门戚晓才发现有人躺沙发上睡着了。是个男生，白白净净的，穿着条纹短袖，不太看得清楚脸。曹志志刚放下包他就醒了，快速走到桌子旁倒水喝。
戚晓有些尴尬。
“戚晓对不起啊，我刚才没跟你说。我是跟男朋友住一起的，要是跟你说了你肯定觉得不方便，就自己找旅馆住了。太浪费钱。昊哥，这个是我发小戚晓。”
男生跟戚晓打了招呼，戚晓笑得有些僵。
罢了，戚晓心想。也许会有一点不方便，但好过露宿街头。况且是人家提供的住处，表现出不满意的话太不尊重人家。她虽然情商不高，这点大抵是懂的。
“谢谢你，志志。我终于有落脚的地方了，谢谢你。”
“哎呀不用，怎么这么客气。你有什么需要就跟我讲吧，我能做到的话尽量帮你。”曹志志说。
“谢谢你真的谢谢。”戚晓说。这确实太客气了，曹志志都不知道如何回复她。她觉得戚晓这几年怎么越发冷淡了，空间也不太上。偶尔上了，也是发一些严肃难懂的话，配上老气的图，这实在费解。
戚晓进了浴室，想着这些天发生的事情。妈怎么样了？她现在是否已经睡了？想了一下，有点难以抑制的难受。说不出是什么感觉，也许是同情，也许是感伤，也有可能是对母亲所作所为的厌恶。这些情绪夹杂在一起，她有点难以承受。本来觉得自己已经学会接受很多事情了，但是一想到这些乱七八糟，又觉得不是滋味，有东西在心里沉沉地挂着，不知如何放下。这夜她侧身而卧，很久才终于睡去。
在曹志志这里住的第三天，戚晓终于找到了给初中生做家教的兼职，工资还不错。这个地段要拆迁，按曹志志的话说，很多人现在一夜变土豪了，也舍得给孩子花钱。戚晓心里的担忧稍微少了一些。但是在这里住了几天后，她开始有点不好意思了。
这些天她住人家的吃人家的，也没有帮过人家很多忙。最主要是真的不太方便。曹志志和男朋友一起上班下班，回家后为了照顾戚晓并没有表现得特别亲热。甚至连亲吻也没有，这真不是曹志志谈恋爱的风格。关于这一点，戚晓真心觉得很抱歉，想着自己既然已经找到兼职了，也应该找新的住处。
戚晓最近睡眠都不太好，白天又喝了很多水。接近一点钟的时候突然想尿急，马上醒了。刚准备去厕所，突然听到了隔壁房间里曹志志的娇喘声，而且越来越大，戚晓的脸立马臊得绯红。这墙壁隔音效果简直太差。虽说是成年人了，对这方面也有过很多了解，但是第一次这样听着自己熟悉的朋友发出这样的声音，戚晓觉得尴尬不已。为了不打扰他们，戚晓决定憋一会儿。曹志志在隔壁娇喘连连，戚晓不想让他们知道自己听到了，只能红着脸等他们结束，很辛苦地憋着尿。害怕自己会有生理反应，她马上拿出手机用耳机听歌，把音调很大。过了很久，那边终于消停。曹志志没有声音了，男生渐渐有了呼声。戚晓这才开灯去厕所。
第二天一醒来，戚晓意识到自己不能再在这里住下去了。曹志志的男朋友虽然表面上不说什么，客客气气的，但是看得出来他不太愿意戚晓住进来。戚晓想到昨天晚上的事情，越发觉得非出去不可了。
收拾碗筷的时候她对曹志志说，“志志，我已经找到合适的兼职了。想自己出去租一间屋，离兼职的地方近一点。上午记忆效果更好，要做几个小时家教，下午呢去餐馆帮忙。”曹志志放下手中冲洗的筷子，甩了甩水，“真的吗？你找到合适的房子了吗？”她的眼睛睁得很圆。
“暂时还没有，不过应该很快就能找到的。”戚晓坐了下来，摆弄着自己的手链，心想无论如何也要在近几天找到租住的地方，哪怕稍微贵一点。下学期开学没多久就要实习了，学校在很远的郊区，实习地点在市区，来来去去也不方便，这里虽然也接近郊区但到底离市区近好多，也方便些。
曹志志当然不知道她的打算，但是看得出来她心里也是希望戚晓出去住的。戚晓在她和男朋友肯定做什么都不方便，也不好意思。这也是人之常情。
今天是阴天，看起来快要下雨了。灰色的云沉沉地悬在天空中，似乎下一秒就要掉下来。这条街道在整修路面，拿厚厚的木板围住施工地点，地上的材料放得有点乱。戚晓到处找小区告示牌，看有没有房屋出租的信息，可惜很难看到。有时候看到一两个，又太大了，房租也过于贵，又找不到合租的人来共同分担。事情真的没有想起来那么简单，她有点受挫。
下午她在餐馆帮忙，收到了曹志志的短信：“戚晓，我让公司的人帮你找到了房子，她自己家的。不算偏，我跟她说你是我闺蜜，她说便宜租，反正空着也是空着，有人住家具还不容易坏掉。”戚晓有点疑惑，也有点惊喜，总算是可以自己一个人住了。
一有时间曹志志就陪戚晓去看屋子了，戚晓还是感觉有一点偏了。屋子是一楼，可能还会有一点潮湿，而且还有一点脏，得里里外外打扫一番。原主人有很久没在这里住了，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不管怎样，戚晓总算是找到了一个住的地方。
“怎么样，还行吧？”曹志志问。
“还不错，挺好的，挺期待的。”戚晓回答说。接着两个人都沉默了好一会儿，气氛稍微有点尴尬。曹志志明显知道这间屋子不怎么好，但是还是假装很好的样子给戚晓介绍。戚晓也知道她的想法，只是觉得既然找到了也就无所谓了。可能因为太熟悉了，她们彼此都心照不宣。就像一开始她说要到曹志志家住，她表现出来的客套的关心，以及她微表情里透露出来的不情愿。曹志志知道戚晓心里在想什么，戚晓也知道她了解自己的想法。她们都太过了解彼此。
又是一个不一样的傍晚。天空的蓝色慢慢褪去，夕阳把云彩染成了它钟意的颜色。气温渐渐低了，凉丝丝的。戚晓坐在公园的长椅上，看着来来往往的散步的行人。老夫妇，年轻情侣，推着婴儿车的妈妈，或者到处欢腾的小孩子。
她终于背上挎包走了，今晚是在曹志志家住的最后一晚，她想到这些心情竟好了起来。只是这迎着夕阳的单薄背影，逆光里看去孤单到了极点。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落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