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饭可赠草》春唐

2、瞎了十八辈的眼！

　　从未这样渴望伙光明与声音，从未。
　　从他醒来到现在，整整七天了，施耐安摸着洞内的石刻，七道深痕，是他一刀一刀刻上去的。
　　握着手里的小刀，施耐安的心，又飘回了那个夜晚。
　　篝火下，他悠悠转醒，头，还是有些晕，双手被束缚在身后，背靠着一棵参天大树，借着火光，可以看到一个浅绿色的背影，正蹲在火堆旁，专心致志的捣鼓着什么。
　　空气中有淡淡的甜香，施耐安分不清那是什么味道，只觉得异常好闻，勾起了他胃里的饥饿感。
　　“咕咕咕……”胃里传来的咕咕声，让他有些尴尬，因为，在这种安静的环境下，这声音，委实忒大了点，自小受到的良好教养，让他的脸，微有些红。
　　浅绿色的身影回头看他，眼里是掩不住的笑意:“饿了？”
　　施耐安机械的点点头，脑海里全是那人回头时的样子，素颜回眸的浅笑，好看极了。
　　等他回神，那人已走到他的面前，半蹲着，眼含深意的看着他。顶着这种目光，施耐安顿觉不安，这种目光，第一次见，是他被骗喝下那碗加了料的牛肉汤。
　　“施耐安，我有问题要问你。”那人神情严肃，小脸紧绷。
　　“白姑凉请问，在下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正了正身子，施耐安的神情，亦有些严肃。
　　“你会武功吗？”
　　点头。
　　“会做饭的？”
　　点头。
　　“能吃苦吗？”
　　点头。
　　“手上有银子吗？”
　　点头。
　　“既然如此，施耐安，我们狼狈为奸吧！”少女的眼中冒着星星眼，半蹲在他面前，双手做祈祷状。
　　神情严肃的施耐安，在听到这句宛如惊雷般话后，惊呆了有木有？！
　　他他他，听到了什么？狼狈为奸是几个意思，几个意思？
　　抬头，神情呆滞。星星眼很可爱有木有？！红扑扑的小脸蛋很可爱有木有？！所以，必须点头有木有？
　　这个，这个，好像，不可以有。所以，摇头。
　　“你不吃？”小姑凉眼睛睁得大大的，水汪汪的一片震惊。“可是，我听到你的肚子叫了。”
　　施耐安有些脸红，他摇头的意思好像被误解了，看着少女手中剥好的红薯，他浅浅的点了点头。确实，是饿了。
　　“那么，你是答应了，以后的日子，多多照顾了。”少女笑得一脸狡黠，刚刚的误解，分明就是故意的。
　　顿觉上当受骗的施某人只觉得自己一颗纯洁如水晶般的心，碎了。
　　所谓狼狈为奸，在少女眼中，便是寻一个能陪自己闯荡江湖，游历河山的人。当然了，能顺带照顾自己是最好的了。
　　此次下山，明面上，她是奉了师命，到白鹿书院去做三年的交换生。实际上，那么多位师兄，为什么偏偏挑中了她个女儿家呢？这里面的猫腻，绝逼不可能是她把南山居闹得鸡犬不宁这点小事，不过，下山是梦想啊，只要能圆梦，别的，都不重要了。
　　而这个人，只要他呆自己身边，便不会有人知道她是谁，白鹿书院，什么破地方，她才不要去那里浪费光阴呢，闯荡江湖才好玩啊。
　　只是，这样的话，还是不够保险啊，要不要，再用点手段呢？想到这些年来从各位师兄那里顺来的好东西，白饭草的心中，一个略带邪恶的计划，悄然而生。
　　“施耐安，你，信我么？”少女的眼中，狡黠退去，满是真诚与期待。
　　看着这双充满期待的眼睛，施耐安刚破碎的水晶心，瞬间愈合。于是，点头，信，当然信了。
　　然而，信的结果，便是双目失明，双耳失聪的待在这里，整整一个星期了。
　　握着手中的刀，施耐安的心，在一寸寸的黑化，为什么呢？那个笑起来明明就是很可爱的少女，那种真诚的眼神，为什么会有这么狠的心，为什么要给他下毒，让他成了如今这幅模样。
　　到底还要多久，才能重见光明呢，才能去呼吸洞外的新鲜空气，才能见到那些昔日的学友，才能听到那些鸟儿的啾啾声？不不，不能见到了，不能听到了，他已经失去了光明，失去了聆听的能力，他看不到任何的景色，他的世界，一片黑暗，一片寂静，唯有那人，那浅绿色的身影，那素颜回眸的浅笑，全成了他的恶梦。
　　白饭草很烦恼，非常非常烦恼，那个人，实在是太弱了，太弱了，不是说会武功的吗？欺骗纯洁少女有木有，明明丁点内力全无，还偏偏要说自己有武功，这下遭罪了吧，双目失明，耳朵失聪，成残废了，师兄的药，有多霸道她不清楚，但是，她不过是想要那个人暂时失忆一段时间，却造成了这种局面。
　　如果真的因为她的原因，让这个人瞎一辈子，聋一辈子，那她，是不是得把自己的一生赔给他？
　　想到这里，白饭草忍不住抖了一下，双手做祈祷状:“六师兄保佑，过了今晚他一定好，千万不要连累我！！！”
　　心在一寸寸黑化的施耐安，在夜晚来临之时，心就彻底的黑了，白饭草进来给他递野果的时候，他露出了这七天来的第一个微笑，吓得白饭草差点拿不住手中的野果，赶紧把施耐安的脸拉近自己，额头碰额头的替他量体温，半晌，喃喃自语:“没发烧啊，难道，是面部神经瘫了？”
　　“白姑娘，可否将在下放开，这样实在，有失雅观。”施耐安虽然看不到也听不到，但他感觉尚在，自然知道她与他，是面对面，额贴额的，还有白饭草的手，紧紧的圈住他的脖子，不知道为什么，这呼吸，蓦然间就有些困难了。
　　白饭草从小野大的，七位师兄加两位不靠谱的老头子，早就把她宠得无法无天，整日里舞刀弄枪的，书没读几本，哪里知道什么是雅观不雅观，施耐安说这话她听不懂，也不爱听，当下一个手刀辟下去，人立即就晕了。
　　看着施耐安昏睡过去的脸，白饭草极为难得的叹了一口气，在南山居的时候，从来都是她让七位师兄和两老头子叹气的，如今这报应，来得也忒快了。
　　施耐安是在一阵鸟鸣啾啾中醒过来的，彼时的天初亮，一道光从洞外探进来，一个小姑娘，趴在他的腿上，睡得十分香甜，阳光打在她的侧脸上，极其美好的一个画面。
　　她是谁？施耐安问自己，然后他发现，似乎，他不但不知道这小姑娘是谁，而且，他自己是谁，他也不知道。
　　他失忆了，可奇怪的是，他心里竟然没有半分的慌乱感，不过，在腿上的小姑娘醒来盯着他看的时候，他还是装出了一番手足无措的模样:“你，你是谁，为，为何睡我腿，腿上？”话一说完，脸立马就红了。
　　白饭草还正处在没睡醒的状态，一听这话立马来了劲，近乎调戏的凑到了施耐安眼前，小手捏住人家下巴左摇右晃:“你真失忆了？”
　　“姑姑姑娘？”施耐安有点招架不住，看这小姑娘的行为动作，估计他没失忆前，两人的关系是极好的。
　　“你知道自己是谁不？”施耐安默默摇头。
　　“那你知道我是谁不？”继续默默摇头。
　　“谢天谢地！”白饭草一下就收回自己捏住施耐安下巴的右手，握成拳头放在胸前，头一下偏向左方:“谢天谢地，太好了！”
　　“呃，姑娘你，没事吧？”施耐安看她五指成爪的向自己胸口抓去，临到头又成了拳头，一下击在胸口，隐隐替她作痛。
　　“不许叫我姑娘！”白饭草本是满脸的激动，一听这话立马翻了脸，一本正经的转过头来:“小施，我是你的未婚妻。”
　　施耐安:“……”
　　“小施，你生病了，现在好点了没？”
　　施耐安傻傻点头，白饭草一秒无情脸：“那我们走吧。”
　　呆在这个破地方已经七天了，她是真心不想看到这个地方，表面是无所谓，可内心呢，她是才十三四岁的少女，平时和师兄们玩闹，也不曾闯下这种大祸，如今见人醒来，当然是越早离开才能心安。
　　走到洞外一看，天朗气清，是个好天，白饭草愉悦的眯起了眼：“好适合跑路的天气啊。”
　　跑路？呆坐在地一脸茫然的施耐安站起身来，走到白饭草身旁，疑惑：“我们，犯罪了吗，为什么，要跑路？”
　　“当然是因为我们要狼狈为奸啊！”白饭草鄙视他，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真是笨死了。
　　这么笨的人带在身边真的可以？不会拖自己
　　“娘亲，娘亲，不要扔下我，小知会听娘亲的话，求娘亲不要抛弃。”
　　江南，卫都，东风小楼，二楼 。
　　白饭草咬牙切齿的瞪着这个自三日前就一直跟在她身后的破孩子：“老子不是你娘亲！”
　　悔不当初啊悔不当初，白饭草悲愤得想拍桌子，呃……事实上她也这么做了，吓得那破孩子一抖肩膀一撇嘴，眼看就要哭了，白饭草一瞪眼，那到眼眶的泪水又憋了回去，破孩子委委屈屈：“娘亲，饿。”
　　白饭草比他更委屈，一想到这破孩子会跟着自己的缘由，更是憋屈不止，心里直骂施耐安这个死骗子，明明说了身上有银子的，结果，在她高高兴兴的将师兄给的那一百两花得干干净净，在一小树林要他把身上的银子交给她保管的时候，他居然说他没有，在她不相信的将他全身摸遍只摸出一个铜板的时候，她毫无疑问的暴走了。
　　之前一直住在南山居，对银子的概念仅限于理论，知道它是好东西，但怎么个好法，还是比较模糊的，如今她下山已半月有余，在尘世中行走，自然明了银子所能带来的好处，施耐安的身无分文，让她跳起来就想揍他一顿，同时心里十分之委屈，一种被欺骗的感觉，让她狠狠的拍断了施耐安旁边的那棵碗口粗细的白杨。
　　结果就惹上了这么个破孩子，当时那棵白杨落地之后，扬起的灰尘让她忍不住咳了一声，她身后同时也传来了咳嗽的声音，一开始她以为是施耐安，但没想到是个五六岁的小孩子，抱着个包袱哭得稀里哗啦咳得惊天动地。
　　破孩子咳着咳着就晕过去了，站在原地的她呆愣愣的看着那破孩子倒地，无端的心虚，不会……吧，她只是，恩…哼！
　　回忆至此，白饭草又狠狠的拍了一下桌子，那破孩子被她这么一吓，转身就往施耐安那里跑，继续委委屈屈：“哥哥，娘亲好凶。”
　　白饭草轻哼一声，她当然不会告诉面前这两人，她刚刚拍的这一下桌子，只是心虚时的一个小动作而已，当时那破孩子倒地的时，她还以为她杀人了，施耐安走过去探小孩呼吸的时候，她差点就要把从大师兄那里顺来的化骨粉撒出去了，还好这破孩子只是晕了，出于某种不可说的原因，她也就把这破孩子带着上路了，没办法，失了忆的施耐安虽然不记得过往，但那一堆一堆的大道理，说得她直想把他的嘴堵上，或者想自己失聪。
　　树林的前方有一个小镇，没了银子的她愁眉苦脸的看着施耐安将破孩子背起，心不在焉跟着施耐安的步子走，面前的人却突然停了下来，语气不甚确定的道：“白姑娘，这孩子的包袱里，似乎有银子。”
　　当时的心情根本没法用语言形容，盯着草地上那一块银辉的姑娘沉默的几秒后转身一把扯下了施耐安挂在脖子上的包袱，在施耐安不解且讶异的目光下镇定自若道：“见者有份，就这么分吧，地上，你的，这个，我的。”
　　施耐安蹲在破孩子面前轻声细语的哄，看了一眼明显已经走神的白饭草，眼中浮现一抹笑意，对一直想要靠近又不敢靠近的小二招了招手，随口说了几道菜名，看着小二那副终于松了口气的神情，眼中的笑意一下浮上了眉梢，不过是个小姑娘，这小二的神情，真是…...
　　“小施，你对这破孩子也太好了吧，要不是我们一起捡到的，我真怀疑你和他的关系，”
　　白饭草眯着眼，有些不满的道，施耐安闻言，笑了一笑，站起身来想说些什么，小二正巧端着盘小炒过来放在了桌上，白饭草的注意力马上就转移了，看也不看他一眼，施耐安摸摸鼻子，无奈的叹：“你呀......”
　　“肿么了？”嘴巴塞得满满的白饭草双眼无辜的望着施耐安，还不忘往破孩子的嘴里塞一筷子小炒肉，看着破孩子满脸嫌弃又不敢拒绝的样子心里笑到直拍桌子。
　　“慢点吃，都是你的，小心呛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