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字诗长》轩辕菱歌

13、第 13 章

　　是做梦吗，眼前滑过的缆车上，她和几个学生模样的人谈笑着。

　　时间好像倒回到那个年月。

　　“顾蕙”拍着窗大声唤她的名字。

　　缆车交错而过，转身，看它越滑越远。

　　走下，立即换乘下山缆车。

　　手不禁紧握成拳，是她，这绝不是梦。

　　天渐渐黑了，不死心地一遍遍来回于山中的各个角落。

　　一遍遍地喊着她的名字。

　　“如果有一天，我们也像那个人一样，找不到对方时怎么办？”顾蕙指着街灯前一个不停地拨着电话，左右回望的女子问道。

　　“放心，我不会把你一个人扔在一边的，不会让你找不到我的。”我停下手中的动作，将剥好的夏果塞进她的嘴里说。

　　她很喜欢吃夏果，却不喜欢剥，她说那太费劲。

　　她就是这样一个人，不喜欢强求。

　　“如果哪天找不到你了，我会很大声很大声地喊你的名字，你一定要竖起耳朵听，如果没听到，我喊累了，就不会找你了。”她嚼着夏果，说得含糊，调皮地笑着。

　　拥住她的身子，下巴抵在她的头顶。

　　“如果喊累了，休息一下，再喊，直到我听到为止。因为，我也会这样。”

　　怀中，她轻轻地点头。

　　这些年，她多少次喊过我的名字。

　　而我，却没有听见。

　　在秀峰回来的车上头就开始晕晕沉沉的，好不容易捱回小楼。

　　看着房东精心准备的三石，只硬着头皮动了动筷子。

　　可能是下午淋着了雨，没有及时换下衣服。

　　彭湃老发短信说要注意这个，注意那个。时不时说个过劳死的例子吓唬吓唬我和许正良。那时，只是听听，天天忙得顾不得其他，身体好像也明白不能出问题，要不，休息一天，得加多少个夜班才能赶回来。进PWC这些年，竟连感冒也没有过。

　　摸着微微有些烫的额头，自嘲地笑笑。

　　房东是多少年的旧识，把家里所有的感冒药都拿了上来。

　　从药里缺拣了感冒灵片吃。

　　彭湃说过，人有耐药性。毕竟年轻，还是吃药性最轻的吧，为今后可能的感冒留后路。

　　吃过药，脑袋越来越沉。

　　不知睡了多久，迷迷糊糊中好像听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

　　发烧了吧，脑子出现幻觉。现在这个山里，有谁会喊自己的名字。

　　又不是五年前。

　　“顾蕙，顾蕙。”

　　他站在“等”前的石阶上，大声地喊着我的名字。

　　我跑去，随他走进那间酒吧。

　　至今，我也没有见过那间酒吧的老板。

　　顾山管那老板叫崔哥，听来，不是一般人。是啊，能在这山里开间这样的酒吧，岂能是凡人。
　　叫她酒吧，是因为找不到合适的称谓。

　　顾山说那里只卖水，酒也是有的，可是不用来卖，如果崔哥在，看到哪个投缘的，会拿出珍藏
　　的酒款待。

　　那里的水像酒吧的酒一样，各种各样。

　　后来的许多年，偶然的机会在网上的一个博客上，看到有人这样写到。

　　那里只卖水，一架有年纪的三角琴放在落地窗前，窗外是郁郁葱葱的林子。没人弹琴的时候，老式的留声机便会吱吱呀呀地转动。黑胶唱片的旋律里，唱一杯水，时间好像就停在那个瞬间。从来不知道，水的滋味，因为每天都喝，可是，原来，她是有不同味道的。

　　是一个走进过“等”的人。

　　顾山坐在三角琴前。

　　“这首曲子叫遗忘”

　　他将手放在琴上。

　　之后的很多年，我一边尝试着将记忆深处的这首曲子配上各式各样的文字，一边疯狂地迷恋上那些从前认为晦涩难懂不带文字的音乐。

　　后来，最终放弃了，只在心中反复回响这首遗忘。而从前那个只对口水歌有感觉的人，能在国家大剧院安静地坐上三小时，只为听罗斯特罗波维奇的大提琴和塞尔金的钢琴。

　　他的手指修长白晢，在黑白键上，流动跳跃。

　　或许从那一刻开始，他便把我带进了一个世界，一个无需语言就可表情达意的世界。

　　旋律里，流淌出夕阳的光芒，不是炽热，而是温暖。在叙述的明暗之间，他的思考正在细水长流，悠远而沉重，呈现出难以言传的安详。像一个不敢走远的孩子，时刻回首眺望着自己的屋
　　门。

　　我喝着温水，回忆起儿时用沙堆起的城堡，回忆起用布小心地揩拭着的，妈妈的照片，回忆起，爸爸在医院花园太阳底下的笑脸，回忆起应加瑞从学校山坡的招手，回忆起我坐在车上，顾山雨中模糊的身影。

　　好像还是听到了自己的名字，也好，这样，梦也会是香的吧。

　　顾蕙笑着翻了个身，将被子往上提了提。

　　她羞红着脸将我推开，跑进雨中。

　　那天的雨和今天一样，不大，带着山中的雾气，冰冰的。

　　“别跑了，天那么冷，小心感冒了。”带着从心中漾起的笑追跑出去。

　　将外套脱下，挡在她的头上。

　　跑在雨中。

　　躲进281号别墅屋檐下，她坐靠在我身旁，头倚在我的肩上。

　　“这些日子我都在想，自己是怎么爱上你的。以前都没有告诉过你，其实山里救你之前，我在
　　武汉就看到过你，那天，樱花快开尽了，一阵风吹下，花儿就要这雨一样，漫天漫地飘下，你就站在花下。那时候觉得怎么会那么漂亮，原以为那样的景致，应该配着一个穿着飘逸的白裙的曼妙少女。可是 ，你站在那树下，我却看呆了。”

　　“应加瑞以为我救你是泛滥的同情心，可是，真的是这样吗，如果是一个素未谋面的人，或许我会是其他选择。我不知道为什么一再地选择把你留在身边。我也不知道这样的选择对于你，对于我，是对是错。”

　　“我是不是很坏，很自私，想着，作为你在这个世界上第一个信任的人，第一个亲人，把你所有的爱都霸占。可是，越是这样想，我就越害怕，害怕哪一天，就像你一再地突然出现在我身边一样，就那样离开了。”

　　她的声音柔柔的，弥漫在雨中，空气中都好似加了糖一般的甜。那一刻，我承认我确实被打动了，深深地被打动。因为，连康德这样古板的老头也说过：世上最美的东西，是天下的星光和人心深处的真实。

　　她就在这样一个雨天，让我清楚地看到她的心。

　　我相信一见钟情吗？我想，在一见之前，已经累积了许多梦想和期待，然后某天，在茫茫人海中，我们遇上了，才会钟情。情之所钟，不过是圆梦。

　　我的梦就在这个雨天，随着那彩虹一起在天边划了圆。

　　雨停了，洗过的天格外清，格外蓝。

　　顾蕙走出电话亭，迎面四个学生跑到她跟前。

　　“同学，你去秀峰吗，我们要再凑一个人。”

　　鬼使神差地，和那些小朋友一块去了秀峰。

　　站在缆车上，看窗外如画的风景。

　　文人有太多诗词来描寓这座山了。

　　"春如梦、夏如滴、秋如醉、冬如玉"
　　“峨峨匡庐山，渺渺江湖间。”
　　“咫尺愁风雨，匡庐不可登。
　　只疑云雾里，犹有六朝僧。”
　　“青山若无素，偃蹇不相亲。
　　要识庐山面，他年是故人。”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
　　长恨春归无觅处，不知转入此中来。”
　　“由行非有期,弥远不能辍。
　　但欲淹昏旦,遂复经圆缺。
　　积峡忽复启,平途俄巳绝。
　　峦珑有合沓,往来元踪辙。
　　昼夜蔽日月,冬夏共霜雪”。
　　“一山飞峙大江边，跃上葱茏四百旋。
　　冷眼向洋看世界，热风吹雨洒江天。
　　云横九派浮黄鹤，浪下三吴起白烟。
　　陶令不知何处去，桃花源里可耕田？”
　　“长江万古向东流，立马胡山志未酬，
　　六十年来一回顾，江南漠北几人愁？”
　　仿佛回到当年，举着小旗卖弄诗文的日子。
　　身旁的小朋友张着嘴，露出可爱的厣羡的目光。
　　心情不由的好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