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青写尘》冰极白鹰

2、第 2 章

　　跳下树来收拾好枣儿，将篮子放到墙根儿，便随手拿起扫帚开始扫院子，将衰草败叶扫到树下，一切收拾停当，叶尘直了直腰，喘口气，再看看天，也差不多大亮了。
　　这时叶宅各房才动起来，洗漱声，笑闹声远远的传过来，母亲屋里也有了动静，叶尘急忙从厨房端了热水出来，恭敬的侯在门外边。
　　门开了，田有容露出脸儿来，好一张面庞，却一脸的病容。
　　叶尘伺候母亲洗完了脸，边收拾被褥边念念叨叨的说道：“娘，刚才我把熟透的枣儿都打下来了，昨天央后门的赵大叔得闲儿时帮着卖了去，再算上前几天的钱，够给您抓两服药的了。”
　　田有容没说话，只是站在打开的窗边朝外望，其实什么也望不见，只不过那是曾经家的方向罢了。其实，那家也早已不成家，父母早就没了，房子大约也只剩断壁颓垣，所剩的，大概只有回忆了吧，这辈子所有值得记忆的东西，都在那里呢。
　　其实早已习惯了母亲的沉默和自己的自说自话，但能怎么办呢？总不能母子整日里相对无言吧？一直住在这小跨院儿，这里几乎就是自己的全部天地，相依为命的也只有母亲，尽管自己说上十句母亲也不一定能应一句，可只要还能和她念叨这家常，就觉得温暖，觉得日子还是一天天的过着……
　　静默间突然今晨的光景又绕回心上，马上那样一个俊逸风流的人，该过的是怎样的日子呢？
　　“别抓药了，你要他们给你找两本书来，多识几个字没坏处……娘陪不了你一辈子，拖到你成人……也就能闭眼了。”
　　叶尘呆愣在那儿，娘这些天老是说这些关于生死的话，听得人心都寒颤，不敢由着她的话往下想。僵了一会儿，叶尘走过去，紧紧搂住母亲，将头埋在她身后，像怕她从窗口飞出去似的紧紧搂住。
　　转过天儿来就是叶家少爷叶卓的生辰，自然要摆宴请戏热闹一番的。像这样的日子，照例是要全家团圆，可东跨院儿的母子却不会有人去请，有时叶老爷想起她们来，也会派人送些时令果子，可往往是大夫人一拦也就作罢了。
　　可这一日却是破了天荒了，叶老爷亲自来请，田有容看着自己这位“夫君”堆着谄笑的脸，不由得心头一紧，怕是祸事将临。只是现在的自己，又还有什么是他会觊觎的？突然一丝不安涌了上来，莫不是……
　　思及此，田有容忙急急的说道：“我身上不舒坦，谢老爷好意，今天就不过去了。”
　　“啊？”叶老爷一愣，没想到在这儿被冷落了十年，今日自己亲自前来，居然仍是豪不动心！
　　“那就叫尘儿过去吧，卓儿昨天还说想他哥哥了。”这下总没话说了吧？要不是那边催得紧，自己何苦来看她的冷脸？想到那边的吩咐，叶老爷额角开始见汗，话语也急促起来，伸出胳膊便要拉边儿上的叶尘。可还不曾碰到衣袖，便被田有容一把拉过去护到身后，紧接着厉色说道：“尘儿不去，他要给我煎药！”
　　说什么叶卓想他哥哥，一派胡言！他那儿子是个什么货色还不清楚吗？对叶尘又安得什么心？几次撞见他夜半翻墙进来，鬼鬼祟祟的摸索，更有时白天也借着名目到这儿，对尘儿扯拽个没完，和他父亲一样的下流好色。
　　“尘儿，和我走！”不再管田有容，叶老爷气急败坏的喝着叶尘。从小被他打骂惯了，虽说这几年离得远了，可余悸犹存，叶尘当下便不知如何是好，吓僵在那里。
　　正在这胶着之时，突然从门外跌跌撞撞冲进来个丫头，也没顾得上给主子见礼，便贴在叶老爷耳边说了些什么，眼见着叶老爷那肥硕的身子一溜烟儿的奔了出去，小丫头随后也跟着跑了。
　　望着大开的院门，田有容拉着叶尘定了一会儿神，突然奔到门口，“嘭”的一声将门关严，死死的用背抵住，眼中透出的是十年来都没有过的惊慌。
　　叶老爷边走边拿手背抹着汗，后头小丫头跌跌撞撞的随着，慌乱的递上绢子。此时叶老爷已经全身发虚，堂上坐着的人仿佛是尊瘟神，说话儿到了门口，站定身子长舒一口气才敢走进正厅。
　　上座的人见他独个儿回来了，不禁皱了皱淡淡的眉毛，将手中的茶盏“啪”的一声落在茶托儿上，慢条斯理的开口道：“叶老爷，怎么您家小公子……是侯在门外呢？那就快请进来吧。”
　　“呃……这……”心知他们这行里人是最会挖苦阴损的，可这实情实在是不好吐出来，那汗，便直直顺着脸淌下来了。
　　沉寂了好一会儿，叶老爷才抬起头，心下一横说道：“大人，才刚我去找了田氏，可她说什么也不让那孩子过来，我实在是……实在是……这又不好硬夺……”
　　“哼哼……看来，您是舍不得小公子啊。罢了，下官也只是个传话儿的，这就回了主子便是。不过，看在您人还算实在的份儿上，就提醒您一句，家主人可是诚心诚意的要纳了您家这小公子的，您可别不识好歹……万一，主子烦了，这些虚套礼节也懒得走……”
　　说到这里他顿了很长的功夫，才云淡风轻的说到：“不过也就一句话的事儿。”说罢此人起身要走，叶老爷忙上前搀扶，一边连声称是，一边慌手慌脚的从袖中拿出个锦盒来，双手恭敬的递上前去。
　　“大人，您老辛苦前来，小的也没什么好孝敬的，这小玩意儿，还望您老收下。也不是什么稀罕物件儿，不过一块小小的羊脂玉牌，您回去赏哪位小哥儿玩儿吧。”
　　微微扯唇笑了一笑，这位燕王府的管事慢声吩咐身边一个小子道：“接了吧，谢谢你叶老爷好意，这将来，能不能成你的亲家老爷，就看你小子造化了……回府。”
　　一行人鱼贯而出，叶老爷哈着腰送走这一干人，扑通一声便跌坐在椅子上，汗如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