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熟和蓝》涵菀缇

13、聚餐（下）

　　饭桌上酒过三巡，已经有人微醺。萱萱吃的不多，也许是喝了些酒的关系。他和平时不太一样。即没有露出职业式的微笑，也不像以往的冷漠。

　　有人问话，他都能规规矩矩的答两句。他对面正坐着，我们一组的卓哥。卓哥是东北人，但是比起一般东北人的豪爽开朗，卓哥多了一份安静亲和。

　　他在我们整个工作室，都是出了名的好人缘。我也很喜欢他这与世无争的性格。当初我刚来工作室。他一听我在东北上过学，立刻就对我拍了拍胸脯到：“咱俩算半个老乡，你这以后必须要我罩着啊。”

　　他这会儿喝的脸有些发红。笑眯眯的像只可亲招财猫。他看向夏萱，脸上带着点惊讶：“小夏，你也吃的太少了吧。这样能行吗。多吃点儿啊。”
　　萱萱忙摆手：“我够了。”

　　应声看过来的君默，在我对面看了我一眼，对着萱萱，眼睛却瞟着我，笑容里带着戏谑：“看看人家。你俩坐一起，简直就是赤裸裸的对比。”

　　周围的人，因为君默这一句，都不约而同的，看向我和萱萱。我的周围，海鲜壳已经堆成小山。萱萱那里却寥寥无几。大家难免笑了笑。

　　我耸耸肩，状做无奈的看向君默：“大叔，我也就这么点儿爱好而已。你就不能成全我。”
　　君默挑了挑眉，刚想开口说什么，我身旁就响起了萱萱，那中性的声音：“没事儿，能吃的女孩子一般都比较可爱。”

　　他开口的有些突然，我知道他性子冷漠，并不喜欢主动参与别人的聊天。所以一时之间有些吃惊的转头看他。

　　却不经意对上了他看过来的眼。翠绿的眸子带着点少见的愉悦，许是喝了点酒的缘故，他苍白的皮肤在灯光下，竟带着淡淡的粉色。

　　比起一般骨骼宽阔，身形丰满的欧洲人种，萱萱太过清瘦，大概是饮食极不规律造成的。
　　此刻他撑着头，坐在我身边，侧头看我，脸上带着点儿俏皮纯真，我觉得他异常的轻盈而神秘。像是误入凡尘的精灵。不觉有点失神，为这一眼的惊艳。

　　“小夏你不用这么袒护她，你见她什么时候亏过自己。”君默那优雅莹润的声音，叫醒了我。
　　我回过头，挑眉看向君默：“什么叫袒护，萱萱这是实话实说，你是赤裸裸的嫉妒。”
　　君默抿唇一笑，棕色的眼眸里满是戏谑：“看不出来，你还挺会自欺欺人的。”
　　懒得与他纠缠，我翻了翻白眼。不打算再理他。

　　他见我不理他，复而转头看向萱萱：“小夏，难得你能把中文说的这么标准。几乎听不出任何的差异。”

　　一旁的卓哥也点了点头：“是啊，很少能见到外国人把中文说的这么溜，交流根本无压力。”

　　一瞬间我的心里紧张了起来。住进来的第一天，我就惊讶过，萱萱标准的发音。但是那时我们的关系比较僵硬，我没有机会问他。自从他生病之后，我们的关系有了长足的进步。

　　我知道，夏萱的母亲是中国人，中文是他的第二母语。但是此时此刻，君默的问题无疑很敏感。他会另萱萱想到的太多。

　　我不知道夏萱会不会回答。如果他出于礼貌，解释了。君默他们会不会顺着问下去，比如萱萱是中国和哪里的混血，夏萱的父亲是哪国人。

　　这些再正常不过的话题谈资，却恰恰就是萱萱，最不想被触及的死穴。
　　我紧张的望向萱萱，他却好似没事人一样。亦或者他将自己的情绪，掩饰的太好。他只是略点了点头：“大概因为我在这里出生的吧。”

　　他这话一出，果然引来了周围的一片的注视。在国内出生的混血，确实不常见。君默到没有什么夸张的反应，而且也没有顺着问下去，只是略感叹：“难怪你发音这么标准。”

　　我正允自庆幸，就见君默冲我俏皮的眨了眨眼。一副看透人心思的得意和邀功。与君默相处这么久，若要说他有什么过人之处的话，那便是他很敏感。

　　与人聊天的时候，他总是能敏锐的察觉到，对方情绪的变化。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总是能很巧妙的规避尴尬。

　　所以我忽然很庆幸，今天主动向萱萱搭话的是君默。随后他话锋一转，偏向了另一个话题：“小夏，你现在是还在上学？！”

　　萱萱迟疑了一下，他大概有点无法理解君默问题的跳跃性。但还是微微点了点头：“刚大二。”
　　旁边的卓哥有些吃惊：“17岁就大二了？！什么大学的。”

　　“T大。”萱萱的声音不大，但是却令周围的人，包括我在内具是一愣。我甚至有点儿怀疑自己是否出幻觉了。

　　我无比惊愕的看向萱萱，安奈住心中的震惊，状似无意的打趣：“真的没想到，你竟是这所精英大学的学生。这个学校超级难考的，你高考是考了多少分？不过，你这样天天翘课的，竟没被叫去谈话？！”

　　虽然我当年高考成绩不错，可是T大却是想都不敢想的，我在的X市那届上T大的也聊聊无几，那都是学霸中的战斗机啊。

　　萱萱也是高材生中的尖子生？但平时真没见过，他看书学习的，莫非是传说中的天才？！
　　真是人不可貌相。暗自感叹，忍不住多看了几眼萱萱，浅金色的短发柔软而绚烂，轮廓精致的脸颊，一双绿眸清澈深邃，他见我盯着他，也回头看我，对我浅浅一笑。

　　竟比女孩子还要柔美秀气。我只觉眼前一花。头一次从心中生出一种愤懑之前，为什么这世界会有人既容色绝美，又头脑很好？！真是天道不公啊。

　　“我因为是混血儿，有特殊计划，参加的是面试，再加上本身选的就是艺术类，考试并不难。我不参加高考。而且我上的是海外特别班，课不是很多，要求也不是很严。”他思索了一会儿解释到。

　　卓哥在一旁连连感慨感慨：“还可以这样，外国友人就是好啊。”
　　君默则一脸的遗憾：“其实你应该参加一下中国高考的，好不容易出生在这个国度，这可是个特色啊，否则你的人生不完整。”

　　他身边的卓哥笑着推了推他：“连小孩子，你也坑，不高考多好啊。”随即他又转头看向夏萱：“别听他瞎说，对了小夏，你什么专业的。”

　　“珠宝设计。”萱萱的话语再次引起了一阵沉默。
　　“这专业很烧钱，不仅学费贵，平时练习的材料也要自己买。”君默若有所思的看向夏萱。
　　萱萱难得点了点头，很是认同：“算是挺费钱。一场考试大概要几万。”

　　卓哥在一旁不住感叹：“简直土豪，小夏你可是标准的白富美啊。”
　　萱萱只是笑笑，并没有回答。

　　君默在对面看着我笑：“看被比下去了吧。”
　　我撇了撇嘴：“完全没有可比性好吗。”

　　他却好像以为我郁闷似的，愉悦笑道：“没事，其实要我看你也很好。咱们胜在体重上了。”

　　“我说大叔，我今天请你吃顿饭，你怎么还一直损我。什么人品啊。”我皱眉故作生气的看他。
　　他却只是不慎在意的看我：“那我要是说，改天请你，你觉我人品怎样？”
　　我狡黠的冲他笑：“那要看去哪里吃。”

　　“你定。”他笑容优雅，扬眉看我，暖色的灯光下，芙蓉面，桃花眼。慵懒而高贵。
　　萱萱中性而清冷的声音就这么插了进来：“大哥哥，你懂的好多啊。”

　　君默看向萱萱，礼貌的笑了笑：“也不是，我有朋友刚好学的这个专业，所以多少知道点。”
　　萱萱却一反常态，笑的十分娇俏。打趣君默：“是大哥哥的女朋友吗？！”

　　他翠绿的眸子里带着狡黠，清冷的脸上满是巧笑。像个灵秀可爱的小女孩。
　　我在心里很不耻他的这种扮相。上次在摄影棚，他也装成这个样子，欺骗不明真相的人们。把工作人员唬的，一句重话都不舍得说他。

　　也不知道他此时打的什么主意。只见君默笑容谦和，带着几分打趣：“我那朋友都结婚了，而且是个男的。再说我至今单身一枚，哪里来的女朋友。”

　　萱萱瞟着君默笑了笑：“大哥哥这么帅，各色美女还不是任大哥哥选。”
　　我都没发现萱萱什么时候这么健谈了，和君默好投缘的说。

　　君默只是摇头笑了笑：“有时候出现的，不一定是你想要的。多并非是好事。”
　　萱萱撑着头，有些迷茫的看向君默：“那大哥哥想要的是什么样的呢，什么样对于大哥哥算是好事呢。”

　　君默忽然淡淡的冲我勾唇笑了笑，才看向萱萱：“这个问题真的很难，等我找到答案再告诉你。”

　　“那晴晴的答案呢？”萱萱话锋一转，看向了我。
　　我有点意外，没想到萱萱会忽然问我，一时有点惊讶，但是望着他那双清澈的翠眸，就连君默也笑着看了过来。最后我只能翻翻白眼：“我跟大叔的情况不一样。”

　　“你不也单身，有什么不同。”意外的君默开了口。他什么时候和萱萱站在一条战线上了。
　　“但我没有大叔那么强大的异性缘啊。”我撇了撇嘴。

　　“怎么可能，虽然没有老徐那么夸张，但小白你行情一直很好啊，在工作室。”这回说话的是卓哥。他还很为肯定的点了点头。

　　君默笑笑没有说什么。一旁的萱萱却有些慎怪我：“晴晴都不跟我说实话。”

　　可是我明显听见了他声音里的冷意，他生气了？！我看着他绿眸深处的明灭的情绪，忍不住长舒一口气，看来我今天不说，他会很生气的。

　　我摇了摇头：“其实我想，我真的没有答案，因为我没想过要找什么样的人。大概遇到谁便是谁吧。”

　　卓哥在一旁点点头，有些关心的看我：“随缘也挺好，就是要注意什么样的人绝对不能找，就行。你知道吗。”

　　不能找吗，与其说是不能找，不如说是不会找。我收敛了些情绪，笑着看向一脸关心的卓哥：“倒是有点准则。”

　　卓哥哈哈一笑：“来说出来，让老卓我给你把把关，你嫂子总叫我多关照你这半个小老乡呢。”
　　“额。。。条件嘛。”当然是和前任相似的一切，都不靠近。比如笑容优雅温柔。有着标准的桃花眼，尽管我极力克制，我还是下意识的瞟了一眼君默，而他也正盯着我，蹴然与他的目光不期而遇。

　　他的眼神里是错愕和不解，还带点一闪而逝的黯然，仿佛洞穿我此刻的心思一般。我迅速的转头，抑制住心中的惊慌，只是笑了笑：“不靠谱的当然不找了。我这个人挺缺乏安全感的，很需要陪伴。”

　　卓哥听完却连连摇头：“不行，不行，你要求也太低了。咱妹子这么好，要你嫂子听到，指不定被你气死了，改天让你嫂子好好教育教育你该找什么样的。”

　　君默却难得安静，坐在一旁不知道在闷头想什么。萱萱到显的很感兴趣，不停的问我：“只是天天陪伴，我也可以做到。”

　　我还没开口，卓哥就在一旁附和：“就是就是，你看你的条件也太简单了，你室友都办得到。”

　　我忍不住笑了出来，萱萱的脸色有些阴沉。也没再搭话，一个人有些沉默的拿筷子，戳贝壳玩。
　　这一顿吃到最后，由于君默和萱萱的突然安静，使气氛沉默了不少。送他们出去的时候，卓哥扶着几个同事走在前面，我陪君默在后面跟着。

　　也不知道他今晚怎么了，突然这么安静。我一时有点拿不准，但还是开口试探了一下，我笑着打趣他：“大叔，你一向自诩，酒量不错。怎么喝了这一点，就不行了？！”

　　他并没有立刻回嘴，而是一反常态的抬起头，用手指了指天空：“你看。”

　　我应声抬起头，黑色的天幕上，难得星光璀璨：“看来明天会是个好天气。”

　　我这么回答的时候，他依然抬着头，只是略点了点，我一开始只是开玩笑，现在我真的怀疑，君默有些醉意了。

　　他的声音是一如既往的优雅，还带着点迷茫：“我们仰望着同一片天空，却看着不同的方向。”
　　我忍不住笑：“大叔，怎么还忽然文艺起来了。”

　　他没有理会我的打趣，而是声音里有着明显的迷茫：“小白，我们明明是一样的，为何，很多时候，我却觉得你如此遥远。”

　　我不明白君默，为何突然说这些，又是什么意思。但是空气中的低沉令我压抑，我皱了皱眉，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松：“大叔你这看起来是醉了，都开始胡思乱想了。”

　　他忽然脚步一顿，停在那里，声音低沉：“我以为，我们是朋友。”

　　我迟疑了一下，也摸不准，他到底醉是没醉，但还是肯定了他的话：“想什么呢，我们不是哥们儿，是什么。”

　　他转头看了过来，棕色的眸子里是我从未见过的认真和复杂：“那你觉得我是怎样的人。”
　　此刻被君默这样恳切的盯着，我只觉得，他迫切的想从我这里得到答案。一个对他而言很重要的答案。甚至可能决定了，我们两个之后关系走向的答案。可是我不知道什么样的答案，他是满意的。

　　而当我意识到这些的时候，我又是如此惊慌。我发现，我害怕失去君默，这个重要的朋友。他和别人给我的感觉，很不一样。他了解我的想法，理解我的做法，很多时候，我不需要解释太多，对于他。

　　这种默契和感觉是别人替代不了的。与我而言更像亲人。所以我并不想失去君默。我心思百转之后，决定说出自己的心里话。如果我们真的很有默契，那么我的心里话，大概就是他想要的结果。

　　如果不是，那也许我要面临失去他的危险。我异常紧张的开口：“如果你不好，我想我不会和你走这么近。我没有办法去评价你，但是在我这里，你是最好的朋友。像亲人的感觉。”

　　他沉默了一会儿，我专注的望着他，不想错过他脸上的任何表情，心情坎坷的等待他的审判。
　　他抬起头看着我，笑了笑，虽然只是礼貌性的，但是我知道，我通过了。

　　他的声音带上了一点点慵懒：“你今天看我的时候眼神很怪。”

　　我现在有点讨厌这该死的默契，他甚至都不用详细解释，我就知道他指的是今天卓哥，问我什么是我不会选择时，我下意识瞟他的一眼。

　　君默不是萱萱，没那么好糊弄，我知道我不解释清楚，他不会罢休，我叹口气：“那是有原因的。”

　　“什么？”他少见的没那么多调侃的话。
　　我看了看远处，已等候多时的卓哥他们：“今天太晚了，有时间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