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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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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饭后,祁真自觉地收了桌子准备洗碗,却被樊以声用“艺术家的手得好好保护”当理由赶去了书房。
祁真的书房就是他的工作间,赶稿期懒得收拾,画材铺了半桌,笔洗没倒,调色盘没洗,废稿也没清理掉,乱糟糟地堆在扫描仪上,没干透就被叠在一起的小章鱼们可怜兮兮地从纸张边角露出触手,原本清透的糖果色早就混成了脏色。
祁真随手把画满小章鱼的废稿塞进桌下的垃圾桶,撑着扶手在椅子上坐下。
他没有把书房的门关死,宽度含蓄的门缝里传来隐约的水声和瓷器特有的叮当声。听觉,加上脑海里鲜明的形象,足以让祁真在看不见樊以声的地方清楚地勾画他的一举一动。
春末的城市已经有点夏天的感觉了,樊以声工作的出版社对着装没什么要求,他今天穿的也不是正装。浅蓝色的休闲衬衫在他下厨时袖口就被卷到了肘部,搭配的卡其裤腰身略低,樊以声又把衬衫下摆收进了裤子,走动时腰身的线条特别的……
“打住!”祁真趴在桌上小声哀叫,脸上的热度隔着衣物烫在手臂上。
“有点自作孽的感觉……”祁真有些无奈地想着,但书房外断断续续的声响又让他前所未有的心安。
祁真不是个擅长表达自己的人。从樊以声接替同事负责他的约稿算起,他们认识了两年零三个月,祁真喜欢上樊以声一年零九个月,在这些变成“已经”的时间里,两个人只是从普通的工作关系变成了普通的朋友关系,还是那种只在网上问候,没有特殊情况连面都不会见的朋友。
如果不是两天前的突发事件,如果不是祁真难得大胆一次,或许他们一辈子都会是这样的朋友。
能像现在这样共处一室,哪怕只是暂时的,祁真也已经很知足了。
厨房的水声停了,软底的室内鞋让祁真听不见外面的走动声。
祁真的脸还有些烫,他侧过头,枕着胳膊,右手抓着水溶彩铅胡乱在细纹纸上勾勾画画。
“笃、笃。”虚掩着的门被敲了两下。
樊以声的声音在门的另一侧响起:“我洗了樱桃,男神你要吃吗?”
他没有推门进来,祁真却紧张地坐直了身子——还伸手去理蹭乱的头发。
“我在工作,等会儿吧。”脸上刚刚降下的温度又升了上去,祁真觉得自己回答得特别慌张特别假,一听就是随口乱说的。
门外的樊以声却好像没有发现,语气里毫无异样:“樱桃我放在餐桌上了,男神你记得吃。我行李还没理完,先去收拾,有什么事叫我。”
“好。”祁真一边应声,一边看向房门。
樊以声之前敲门的力度不大,那扇门与门框之间的缝隙没有丝毫改变。
书房里只开了桌上的台灯,远离光源的门边光线不足,被客厅的灯光从门缝里清晰地漏进来。
一道漏进来的,还有一部分影子。
说要去收拾行李的人安静地站在门外,祁真不知道他在那里做什么,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他只知道,影子和它的主人在原地待了很久,远比樊以声后来承认的要久。
一扇没关死的门,门里门外的两个人谁都没出声。
祁真看着地上的影子,直到它消失才发现自己扭头的动作维持了太久,肩膀已经发酸了。他抬手按压了一会儿,酸痛感不怎么好受,心情却不差。
樊以声大概真去次卧整理了,那道影子没有再出现。
祁真有些遗憾地把目光转回书桌。
他说自己在工作,倒也不是骗樊以声。这个月除了樊以声那边的约稿,他还接了另一家出版社的一本成人绘本。绘本的文字作者是个小有名气的年轻女作家,以情感细腻、文字唯美著称,这次的绘本稿约出版社也反复强调要唯美、要以情动人,祁真之前交过几张草图,约稿的编辑总说感觉缺点了什么,让他再好好品味下女作家的文字。
品味到现在,祁真已经快把那些文字背下来了,然而“感觉还是差了那么一点”。
那是个白日梦成真的都市爱情故事,很浪漫,女作家的遣词用句也很考究;但让祁真评价的话,这也就是个迎合年轻人对“完美爱情”幻想的故事,没什么新意,最大的卖点就是女作家自身的名气,以及他这个绘本画手。
这不是祁真自我感觉良好,而是最近约他画绘本的出版社有不少都是冲着他本人来的。
几年前,祁真为樊以声工作的出版社画过一套儿童绘本。前年,出版社在对外推广时成功把版权卖给了英国一家老牌童书出版公司。祁真没怎么关注那套绘本在英国的销售情况,等再听到相关信息时,编辑却是给他丢了个大“炸弹”:当年的凯特·格林威奖提名。
“格林威啊!格林威奖啊!”当时电话里那位一向走知性路线的编辑姑娘都快疯了,扯着嗓子叫得鬼哭狼嚎。
凯特·格林威奖,全球最重要的儿童绘本大奖之一,虽然只是获得提名,也足以让相关业界为之疯狂。记者会、签售会、各种各样的交流讲座,那段时间祁真被累得够呛,频繁的活动还让他这个儿童绘本画家莫名其妙地收获了一群成人粉丝——大部分是女生,粉他的原因据说是“看脸”。
大奖提名的光环,加上本人的商业价值(?),祁真一下子成了国内颇受追捧的绘本画家,各种稿约纷至沓来。
不过祁真自己清楚,国内好的绘本画家很多,自己的水平真谈不上最好,能获得格林威奖提名主要是樊以声他们出版社的功劳,毕竟没有海外译本和靠谱的出版公司的话,国内的绘本很难被国外的奖项发现。也是出于对樊以声他们出版社的感激,祁真一直没有推过这家的约稿,哪怕期刊稿酬不高,交稿时间又紧张,他也画得很用心——再说,负责期刊约稿的还是樊以声。
祁真喜欢画儿童绘本,这次愿意接下成人绘本,也是因为那家出版社之前有过合作,来约稿的编辑和他私交不错。
“爱情啊……”祁真翻着桌上打印出来的文稿,没什么意义地感叹着。
“你画的时候就找一下自己谈恋爱的感觉嘛。”约稿编辑是这么对他说的。
祁真当时很正经地回复她说“没有谈过”。
但如果把故事里那个憧憬爱情却又裹足不前的主角替换成自己呢?
祁真胡思乱想着,习惯性地摸起彩铅继续涂鸦。
不知过了多久,书房的门又一次被敲响。
“男神,你还在工作吗?”门外的人问。
祁真像被惊醒一样回过神,扭头看向门边:细微的影子又出现在了地上。
“我还在工作。”祁真说,“有事吗?”
樊以声“嗯”了一声,不好意思似的放低了声音:“浴室的热水器我不太会用,方便教我一下么?”
“你等一下。”祁真一边应着,一边站起身。
画笔随意地滚在细纹纸上,笔尖指住涂鸦的成果:蓝衬衣,卡其裤,腰身收得特别紧。
祁真的动作顿了一下,然后把涂鸦塞进了抽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