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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晋江独家首发 ...

  •   第五十九章——快大夫(二)

      “大哥哥!”

      帐帘蓦地掀开,大风刮将进来,秦念抱着一大捧杂乱野花窜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个大眼睛的辫发少女。

      谢随被吓了一跳,手中的东西立刻藏到了身后。

      秦念狐疑地停下来。这座毡帐甚大,上首坐着那个卖杂耍的胡人,正敞开了胸襟切着案上的羊肉,谢随就坐在下首相陪。

      秦念往空气里嗅了嗅,酒香扑鼻,“你又喝酒了?”她皱眉。

      那胡人朝少女招了招手,少女叫了一声“大哥”,便跑到了他身边乖巧地坐下。胡人笑呵呵地看向秦念,全不管谢随不断给他抛来的眼色,“谢公子的酒量很高的。”

      “酒量很高?”秦念的眉毛鼻子都要拧在一起了,“你喝了多少?”

      谢随苦笑着摸了摸鼻子,终于是将背后的那只酒葫芦摆了出来,“不多,不多。”

      秦念气道:“你的伤怎么办?”

      谢随挠了挠头,“明日蒯神医就要到了嘛,医家忌讳特多,也不知往后还能不能喝到……”对她讨好地一笑,“呐念念,快吃饭吧?阿穆尔大哥家养的羊,肉质鲜美,中原可是吃不到的。”

      秦念不说话地坐到了他的旁边来,谢随一把拉住了她的手便将她按在了自己身边,挟起一块羊肉蘸了蘸酱,便对她笑眯眯地道:“来,啊——”

      她不情不愿地张开口。羊肉入了口,倒确实是很美味,让她的眉毛都忍不住动了动。

      谢随便笑盈盈地看着她,“是不是很好吃?”

      秦念哼了一声,只拿眼风又瞟了瞟案上。

      那胡人阿穆尔哈哈大笑,“她喜欢吃的!”

      这女子的表情太过简单,就算有一副口是心非的脾气,也还是很好哄的嘛。

      一顿饭罢,谢随带着秦念谢过阿穆尔兄妹俩,走出了毡帐。

      正是夜色将至时分,帐外是茫茫枯黄的草原,寒烟衰草之中,是一轮即将被黑暗吞噬的太阳。秦念仍是怀抱着方才那一捧野花,低着头跟他走了几步,又停下。

      谢随笑着望向远方,“过去在长城之内都走遍了,却未曾见过这样的风光。”

      秦念轻声道:“明日就是蒯神医去集市上看诊的日子了,是不是?”

      “是啊。”谢随漫不经心地道,回过头,“莎曼姑娘又带你去采野花了?”

      “嗯。”秦念说着,将那一捧乱七八糟的野花举到他眼前,“你看,这都是在冬天也开得好好的花儿。”

      她说得很认真,那认真之中又无端带着孩子气,叫谢随想笑又不敢笑:

      “这是要送给我?”

      秦念神色变了,别扭地将花束收回来,“不是,我是想将它们好好收拾一下,待到临别之际,再送给莎曼。”

      谢随笑道:“那是我自作多情了。”

      话虽如此说,但他的笑容却全没有一点自作多情的自觉,那双明亮的眸子仍旧像是世上脸皮最厚的人一样凝注着她。

      秦念突然将那捧花扔给他,自己拔腿便跑。

      “什么——”

      谢随尚未反应过来,秦念已经奔了出去。

      寒冬的草原上野草零落,海子散布,四方如此空旷,仿佛一眼就能望到天的尽头。

      在这样的地方奔跑,好像可以忘记任何事情。

      突然谢随从后方扑了上来,抱紧了她的腰,脸贴在她的后颈,长笑道:“跑什么,嗯?”

      她不由得也笑了,“我跑我的,你追得上便追。”

      谢随一侧头,往她耳根上那颗痣亲了一口,她惊笑着逃开,却又被他抓住了双肩。

      一瞬之间,她已被揽入他的怀抱。

      他宽大的手掌温柔地揉着她的头发,慢慢地,她因奔跑而加速的心跳平稳了下来,但身体却渐渐地发了热。

      “这一个月……”闷闷地,她终于是开了口,“受了那两兄妹很多的照顾。明日……也许见到了蒯神医,我们就又要走了。”

      谢随道:“你若舍不得,我们往后还可以再来。”

      秦念没有说话。

      “我们回去吧?”谢随低头,柔声对她道。

      秦念埋头在他胸膛,又摇摇头。

      谢随失笑:“不愿意回去?”

      秦念抬起头,看着他,半晌,却笑了一笑。

      这笑容幽艳绝尘,竟令谢随的目光微微地静了一瞬。

      他隐约有种不好的预感。

      “你只怕大夫来了便不能喝酒,”秦念就这样笑道,“就不怕大夫来了便不能行房?”

      谢随看着她,高高地挑起了眉毛。

      “你想试试?”

      ***

      第二天,谢随与秦念两个,睡到了日上三竿才迷迷糊糊地走出帐篷。

      阿穆尔带着莎曼早已收束整齐等候在外,见到两人的模样,倒是好心地没有笑,只是忍不住挑了挑眉,揽过谢随的肩膀,到一旁嘀嘀咕咕地说话去了。

      秦念撇了撇嘴,莎曼迎上前,对她笑道:“我也跟你们一起去集市上见快大夫!”

      少女的眼睛里跃动着美丽的光彩,秦念心思一动,笑起来:“那个快大夫,莫不是长得很俊?”

      “很俊!”莎曼倒也不忸怩,大笑道,“而且心肠好,医术高,身边也没有别的女人……念念你说,我有没有机会?”

      ***

      结果,这个快大夫,医术高不高是不知道,心肠恐怕不见得好。

      集市上人头攒动,全是从各个村镇聚集来看快大夫的人。但众人围成三四圈却都不敢上前,原因在于快大夫有“三不医”——老不医,穷不医,丑不医。

      这三不医让秦念一听就冒了火,扒拉着人群冲到最前面去,便见到一个书生模样的年轻人,正翘着二郎腿坐在太师椅上,一边饮茶一边读书,闲适得很。

      风沙之中,众人都裹得严实,他却穿着一身飘逸的白衣,汉制的对襟广袖,乍看之下确是十分英俊,但那眉眼之间透出的傲慢却令秦念十分不快。

      她走到白衣书生面前,道:“你就是北地神医蒯蓝桥?”

      书生抬起眼皮掠了她一眼,“姑娘要治病?”

      “你那三不医,是什么道理?”秦念冲口道。

      蒯蓝桥笑了笑,“是我的道理。”

      “高年多疾,生活辛苦,为何不医?”

      蒯蓝桥慢悠悠地道:“天地轮回,春种秋收,天人五衰是自然之理,人老了便该自己慢慢去死。”

      “贫者无力,苦难缠身,为何不医?”

      “这倒不是不医,只是他们付不起价钱。”蒯蓝桥又看了她一眼,“姑娘看起来,也不像有钱人。”

      秦念气得几乎就要拔刀,却被谢随拉住了,后者温言软语道:“医者治病救人,功德总比罪业多。”

      蒯蓝桥听闻此语,倒很惊讶,着意看了谢随一眼,半晌,放下了书和茶。

      他慢慢道:“这位兄台,重伤在身,看起来却一点也不难过。”

      谢随欠了欠身,“神医可有办法?”

      蒯蓝桥道:“你,随我去我的医馆。”

      说完,他便推动身下的椅子往外行去,而秦念这才发现原来那是个木质的轮椅。

      这位号称生死人肉白骨的神医蒯蓝桥,自己竟然是个残废。而他的身边,不要说女人,却连一个伺候的下人也没有——

      “我来,我来!”莎曼终于也推开众人挤上前,见状立刻扶住了蒯蓝桥的椅背,一脸讨好地冲他笑道,“我来帮你啊。”

      蒯蓝桥却立刻冷了脸,“放开。”

      莎曼好像没听见一样,已经推着他的轮椅往外走去。蒯蓝桥挣扎不得,大声道:“怎么又是你,你有病吗?”

      莎曼眼睛一亮,“是呀是呀,我有病的呀,大夫你忘啦?”

      蒯蓝桥冷冷地道:“你是有病,但我也说了,我不医丑人。”

      莎曼笑嘻嘻地道:“你应该先治治你自己的瞎病。”

      “你说我瞎?!”

      “你说我丑,可不就是瞎么?你们汉人,净爱睁眼说瞎话。”

      两人吵来吵去,秦念原还想上前制止,却又被谢随拉住了。

      她回头,谢随笑得安然,“你不必为莎曼姑娘操这个心。”

      确然,蒯蓝桥虽一直冷眉冷眼,可到底还是让莎曼给一直推进了医馆,到最后也没有与莎曼当真翻脸。

      医馆的门关上,光线顿时昏暗下来,馆中飞尘处处,让谢随不由得咳嗽了几声。

      莎曼轻车熟路地找到了灯烛点燃了,又自顾自开始打扫。蒯蓝桥也再不管她,只转脸对谢随道:“你与宫里有仇,对不对?”

      ***

      这话问得突兀,让谢随、秦念与莎曼三人都怔了一怔。

      片刻,谢随苦笑道:“大约是有仇的吧。”

      蒯蓝桥拿下巴点了点内室中的床铺,“躺下。”

      莎曼忙道:“我先去铺床!”

      她在里间扑扑打打地忙活了半天,终于理出来一个像样的床铺,谢随走进去,在床边坐下。

      莎曼将蒯蓝桥推进来,自己却离开内室,还带上了门。

      蒯蓝桥一手扯下谢随的衣衽,便见到他双肩上的两个黑点,已几乎要隐没不见了。

      待到那金针全然隐入骨髓血肉,是否就再也无治了呢?

      “这是我师父独门的剔骨金针。”蒯蓝桥面色凝重,“他只将这金针的用法传给了两个人,一个是我,另一个是宫里的御医。我从未见过你,与你没有怨仇,所以这剔骨针,只能是来自宫里。”

      “那你一定知道怎么治好它了!”秦念脱口而出。

      蒯蓝桥低声道:“我不能治。”

      “为什么?”秦念皱眉。

      “这里面牵扯太深,我不能治,也不想治。”他将身子往后靠在椅背,“我自十七岁后,便未再入关一步,关内的事情,最好也都不要来找我。”

      谢随拢着衣襟,淡淡地问:“神医出关多少年了?”

      “到今年,已二十五年了。”

      天光暗淡,照着蒯蓝桥的神容,好像已是很疲倦了。秦念原以为他不会超过三十岁的,但此刻却看见了他眼角细细延展的、衰老的纹路。

      “二十五年。”谢随悠悠地道,“今上即位至今,也正好二十五年了。”

      蒯蓝桥猝然看了谢随一眼。

      这一眼中,有慌张无措,也有怆然苍凉。

      “二十五年前……”谢随却并不在乎他似地说了下去,“今上得登大宝,当初有从龙之功的那些武林人士,却全被屠戮殆尽。如我所料不差,尊师,就是百草神君胡一袋吧?”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9章 晋江独家首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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