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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消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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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那间房里走出来,七拐八拐到有人处,玄非才知道这里不是安静,而是大家都集中到一起担惊受怕来了。
正自六神无主的北海龙王见了青弋,一下像是找到了主心骨,老长地吐出一口气来。
青弋没时间也没心情安抚他一颗受惊的心,只简单地交代了情况,让他带着族人暂避到旁处去,而后无视了龙王在他背后的殷切呼喊,叫上玄非离开北海直奔上界。
云层之上,他又鬼使神差地顿住脚步,向下望了一眼。
他布下的那道看不见的膜在他受伤昏迷之时便已经被击碎,此时入眼的再不是下水之前那一派喜乐祥和的景象,只余满目疮痍。
距离海岸最近的十几个村落房屋尽数倒塌,遍地火起,黑雾肆虐。
玄非似乎有些不大敢看,他闭上眼睛,将神识推了出去,在方圆百里内扫了个遍。
青弋察觉他踉跄了半步,伸手在他背后撑了一下。
玄非白着脸睁开眼睛,道:“没有活着的了……”
“行了,走吧,这不是你的错。”青弋转过身,要继续往回赶。
玄非心里不好受,低头道:“你不必……”
青弋也不知为何,突然间耐性全失,哑声吼道:“我说了不是你的错!”
玄非怔住,不吭声了。他认识的青弋是个不会发脾气的人,从来自制绝不失控,今日是怎么了?
一路再无话。
两人匆匆忙忙赶回来,直奔天宫找恒昭,走进大殿时正与几名神将上仙擦肩而过。
青弋玄非齐齐抱拳行礼,“帝尊。”
恒昭看上去有些疲惫,只点了下头,没说话。
玄非拧着眉,有些不知该如何开口,“帝尊,北海下边的那魔物……”
恒昭道:“我已经知道了,众将已去围堵,白擎和朱翡都去忙了。你们两个先歇歇,不过只怕也歇不了多久。”
玄非跪了下来,“臣失职,请帝尊降罪。”
恒昭没答话,先漫不经心地看了青弋一眼,见他抿唇蹙眉不知在想什么,正出着神。无奈叹了口气,恒昭走过来,伸手在玄非臂上虚托了一把,道:“起来,不是你失职,我让谁去都是一样。”
玄非犹豫着站了起来,欲言又止。
“不叫你做点什么你就难受。”恒昭道,“行吧,适才有人报说天魔闯入了无存之疆,你们去帮白擎朱翡。”
“是。”玄非抱拳应下,又道,“但此行臣一人去便可,青弋有伤在身,请帝尊容他暂且留下养伤。”
他说完,也没等青弋有什么反应,便又向恒昭行了一礼,走了。
恒昭伸手在青弋眼前晃了晃,“怎么,天魔把你魂都吓跑了?”
“帝尊……”青弋双眼泛红,声音不稳。
“伤这么重?”恒昭抬手,指尖凝起金色光团点在了青弋的眉心之上。
金光没了进去,青弋闭眼缓了缓,再睁眼时眼里的红色已经褪去了。他呼出一口气,颔首道:“多谢帝尊,臣的伤没什么要紧。”
恒昭有些抱歉地道:“我果然不该让你和他一起去么?”
“没有,只是……”青弋顿了顿,道,“我做了不该做的事,北海之滨那么多无辜的人丧生,很可能正是因为我不自量力地想要保护他们。”
“算了吧,”恒昭摇头道,“他们认识你青龙长什么样么?你少在那里自作多情了。黑巫丝是怎么回事你也知道,别什么事都以为是那东西再作祟,那里的黎民遭此横祸,也是命中该有此劫,谁都避免不了。”
青弋表情没什么变化,也不知道听进了多少。
恒昭又道:“冥殒来了,北海的事他也知道,已经叫人引着亡魂入冥界了,至少可保七八成的魂魄不受损。入得了冥界便可说明与你无关,能放心了么?”
青弋绷紧的身体这才多少放松了些,“冥君是专程为此事来的?”
“用你那龙爪想想也知道他没这么好心。”恒昭撇了撇嘴,神情却轻松了不少,“他花了上万年的时间,总算是把紫垣碎了的三魂七魄给修复好了,此来是让我帮忙为紫垣重塑肉身。等到我那紫垣上仙回来了,我也就能睡上几个安稳觉了。”
“冥君真是个难得的痴心人。”青弋道。
“我看你也不遑多让。”恒昭瞥了眼他腰上悬着的青龙佩,道,“这么多年你都不曾寻得云襄君的魂魄,许是他早已魂飞魄散,你也忘了吧。”
青弋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抖了一下,而后一脸镇定地抱拳道:“臣告退。”
三日之后,冥殒带着镇守天宫的大将紫垣上仙重塑完整的肉身返回了冥界,而追击天魔到无存之疆的众神也都回来了。
无存之疆位于整个人界的最西方,那里有大片的荒漠和冻土,相传是有大魔殁于彼间,以致寸草不生,没有任何存活的生灵,因而得名“无存”。
从那里回来的众神个个灰头土脸,不少还顶着一脑袋的沙子,看上去好不狼狈。
白擎身上的长衫也显得脏兮兮的,他也没什么精神去理会一下了。
坐在上面的恒昭看着他,十分不厚道地想象了一下他化为一只没精打采的灰毛老虎的样子。
却有一人是除外的。
白擎旁边站着个身材高挑的男子,那男子松松垮垮地穿着一件火红色长衫,连腰带也没系,却一点也不显得邋遢。他有一张极漂亮的脸,白白净净的,不染纤尘。眉心稍往上一点,额头正中有一处血红色的莲花印记,让他看上去美得近乎妖娆了。
恒昭的宝座靠背上,一只五彩凰鸟正不吭气地蹲在那里,对着那红衣美男怒目而视。
“朱翡,”恒昭上下打量了他一遍,道,“莫不是你在众卿追入无存之疆后一直等在外边来着吧?”
红衣美男——上神将朱雀露出了迷人的微笑,道:“帝尊,这您可就冤枉臣了。他们嫌累不顾妆容,臣可不愿污了帝尊的眼。”
放屁,就你爱臭美——此乃心生嫉恨的暮雨姑娘的腹诽。
而早习惯了他这般说话的众神默契地没表示出任何的不满来。
无存之疆里带出来的东西可不似寻常脏污那么好对付,想必他回来的路上就没停了折腾,恒昭简直无言以对。
心宽的天帝看了眼身后气呼呼不肯化出人形的凰鸟,暗自笑了笑,道:“天魔可是销声匿迹了?”
朱翡难得有些不好意思,一撩衣衫下摆,单膝点了地,道:“臣无能。”
众神顿时跟着跪了一大片,跟着他一起喊无能,天宫正殿里一时间无比压抑。
恒昭一动不动地坐在上头,等着下边声音弱了下去,才开口道:“不怪你们,都起来吧。天魔好不容易出来,我不信他全无打算,想来是要闹出点大名堂来。他被封在北海之底万余年,当初追随他的死的死藏的藏,如今身边也没个能使唤的人,他总需要点招兵买马的时间。”
站在朱翡另一侧的玄非闻言抬头道:“帝尊的意思是说他短期内不会现身了?”
恒昭嗯了一声,“所以你不用总是急着戴罪立功,何况我又没说你有罪。”
玄非便又不言声了。
“只是没想到他竟能在无存之疆消失,他究竟是为什么一从结印里逃出来就跑到那里去了?”恒昭自言自语般地低声道,手指在宝座的扶手上轮番轻扣,发出的细微响动竟显得有些旷远。
无存之疆不容生灵,连神将甚至是天帝都不能久留其中,否则是要被其间不知名的力量食去肉身抽走灵魄,再难复生的。传说无存之疆只能从大陆最西的一侧进去,另一端没有出口,就算走得再深再远,也永远到不了尽头。
那天魔是如何从里边消失不见的?总不可能是死了吧?
恒昭没那么天真,他猜想若不是天魔能耐大得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在那样恶劣的地方逃脱众神的耳目与神力,便是无存之疆还有什么己方不清楚而天魔却了如指掌的秘密。
他更倾向于后者。
“三界群魔感应到天魔重出,已经开始四起作乱了。”恒昭对下边众神道,“冥界有冥殒坐镇,暂时不会有什么问题;魔物上不了第九层霄到不得天界,这里也不会有事;唯有人间可让那群东西肆意妄为,只怕要出大乱子。”
他背脊挺直了些,“白擎,众神听你调配,在不影响人界常态下,将作乱的魔物都收拾了,别让哪一个成了大气候。”
白擎道:“臣领命!”
“魔气涌动,下界修士必有所觉,想要除魔卫道的定然少不了。”恒昭又道,“朱翡,你得看着他们些,尽量不要让这些人殃及无辜百姓,最好连被百姓察觉也不要。”
朱翡道:“臣领命!”
“还有玄非,”恒昭想了想,道,“青弋的伤应该已经都好了,你去与他一道帮我查清楚,天魔到底为何去了无存之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