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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一、丁父的意外失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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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洋游轮尖锐的汽笛声,回荡在人声鼎沸的海港上空,甲板上归心似箭的游子,码头上翘首以盼的人群都蓦然激动了起来。
这艘远洋巨轮自洛杉矶港出发,横越太平洋,又途经东亚数十港口后,终于到达了此行最终的目的地——上海港。
“让开—让开—”人群中一阵骚乱,数百名身着军装的士兵左推右搡,本就摩肩接踵的码头人流惶恐躲避,再次前扑后拥的涌动起来。
不过一会儿光景,原本挤的水泄不通的码头,竟当真叫这群大头兵横冲直撞的开出了一条窄道来。
“是林上将的亲兵。”
“难不成这船上有什么大人物?居然惊动了上将府的人!”
看热闹的人正纷纷议论着,车门便开了,露面的却不是众人口中议论的林上将,而是个干练潇洒的年轻人。
青年军官的身影一闪而过,随即被簇拥保护的士兵淹没,一群人急匆匆直奔向刚刚靠岸的轮船。
正下船的乘客都被士兵堵回了船舱,不多时,那青年军官竟扛着个胡乱挣扎的小姑娘走了下来。
他一边走一边命令身边的人:“按她说的做,把她的行李都收拾齐了。”说着半拥半拽的将肩上的小姑娘塞入车内,车门一关引擎发动,众目睽睽之下一队人马扬长而去。
“这……林少怎能公然抢人!”
原来,刚刚被那亲兵们小心护卫着的年轻人,并不是名震上海滩的林上将,而是他的膝下独子林泉。
只是传闻这林泉少爷洁身自好,并不是个色急之人,今日不知怎地昏了头,竟公然来码头掳人。
此刻,众人口中谈论的小姑娘丁馥,正赌气坐在林泉身旁鼓着腮帮子闷闷不乐。
许是她眼中的怨念太深,林泉难得若有所感的侧了侧头,皱眉打量着她问:“怎么,丁小姐这是想骂我?”不等丁馥反驳他又冷冷的说:“你还是忍了吧,本少今天心情不好,没有耐心去哄一个不听话的女人。”
丁馥咬白了嘴唇,怯生生又羞恼难当的说:“林家虽然权势滔天,但你既然有求于我,就该拿出些诚意,你这样公然到码头把我掳走,叫我以后怎么在上海滩抬起头做人。”
“事出紧急,我也是迫不得已,一万现大洋,就算是给丁小姐赔罪。”林泉坐直了身子,面露凝重之色,他说:“家父昨夜在上将府秘密遇刺,子弹离心脏很近。洋大夫我信不过,中国人里头,全上海滩最好的外科大夫就是你父亲丁昀老先生,可是昨夜家父遇刺后,丁老先生就神秘失踪了,所以我只能求丁小姐救我父亲。”
丁馥留学多年刚刚归来,再没有什么比这个时候听到家人有难更糟糕,她顿时慌了:“我阿爸怎么会失踪?他会不会有危险!”
“我已经派人去找了,丁老先生失踪前,似乎对接下来的事早有预料,所以他留下的书信里向我提了你,丁馥,纽约医学院的高材生。”林泉面色一肃,简析要害:“现在上海滩局势混乱,没有家父坐镇,只怕会出大乱子。”
丁馥强压下心头惶恐点点头:“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会竭尽全力救治林将军。”
林泉危险的目光审视着她秀丽的脸庞,半晌才微阖了双目静静养起神来,他实在太累了,昨晚一夜没有合眼,既要秘密救治父亲,还要封锁消息提防有心之人滋事哗变,而丁大夫又失踪的那么蹊跷,焉知不是另一场针对林家的阴谋。
林泉暗自梳理着脑海中的纷乱,又将眼神投向身旁佯装镇定的小姑娘,只见她微垂着头,下巴轻轻抿出一道倔强的弧度,眼神清亮坚毅,就像是上战场的新兵。
严格来说,这是林泉与丁馥的初次见面,纵然她父亲丁昀老先生医德多么高尚,对于一个初次见面的女孩儿,林泉也实在无法全然信任,于是他威胁说:“丁小姐,你最好祈祷自己医术高明,否则,本少绝对不会放过你们丁家!”他犹带血丝的眼睛恶狠狠地盯着丁馥。
丁馥吓得一个激灵,急忙点头又再三保证,眼泪围着眼眶滴溜溜的打转,却始终强忍着不肯落下来。
林泉看了,这才心满意足的收回了目光。
当天,手术完成的异常顺利。
林上将虽伤处靠近心脏,但除此以外并没有动及筋骨,只要调理得当,很快就能痊愈。
而全程目睹了这场凶险的手术后,林泉对丁馥多少也有了些刮目相看的意思,这小姑娘看着胆小,真正拿起手术刀来,倒也胆大心细,比起上海滩那几个鼎鼎有名的洋人大夫,也是不差许多的。
“嘀——嘀——”长长短短的汽车鸣笛声拉回了林泉神游在外的思绪,他恍然发觉,自己竟在送丁馥回家的车上发了一路的呆。
不过这也不能全然怪他,车上除了司机只有他和丁馥俩个人,丁馥一句话也不愿同他说,他身为上将府的少爷,实在无法放下身段去讨好一个小姑娘,于是一路行来只有漫长的沉默。
也许这次他这样恐吓威逼一个小姑娘,是真的过分了,想到这里,林泉忽然有些烦闷,他起身打开车窗,十二月的寒风争相涌进来,瞬间安抚了他的躁动。
看了看身旁一言不发的丁馥,林泉沉吟了一下说:“丁小姐,这次多谢你援手,只是在家父遇刺这件事情上,还请你保密。”
丁馥垂下头并不看他,声音细如蚊呐:“我知道了,我只想快点回家。”
瞧着她可怜巴巴的样子,林泉恻隐之心微动,他安慰丁馥说:“最近上海局势动荡,事起仓促,恐怕丁先生也有苦衷,丁小姐不要太过担忧。”
丁馥怔了怔,怏怏不振又忧心忡忡的说:“阿爸这是相信我,只是不知道他现在人在哪里,若真的被绑匪掳去了,无论多少赎金,我们丁家就算倾家荡产也会出的。”
听了她的话,林泉不知该怎么接下去,但凡在上海滩被绑票,绑匪绝非单纯图钱,丁老先生在上海医界混迹多年,除了一身高明的医术外,最为人津津乐道的,便是手中捏着的几条从国外运药的路子,若被人蓄意绑架,绑匪恐怕要借此大做文章。
看丁馥单纯的模样,这般曲折的缘由她自然不会懂,林泉也不好说出真相,只得不置可否的看向窗外。
不一会儿,车子就停在了一座气派的宅院前,丁馥迫不及待的跳下车喊了声:“刘叔!”
门口翘首以待的老管家连忙迎过来,“小姐?真是小姐回来了!”
“刘叔……”见到了家人,丁馥心神一松,忍了许久的眼泪簌簌落了下来,她吸了吸红彤彤的鼻头,看上去委屈极了。
老管家一早便打听到了丁馥被林家带走的事,虽说只是被带去给人治病的,但上海滩十七八岁的名媛们,哪个不是娇滴滴的养着,偏偏自家小姐劳顿半月,还没下船就被一帮子大兵抢了去。
老管家叹了口气,老爷一走丁家就像失了主心骨,太太病倒了,现在连小姐都受了刁难,家仆人人都是一副居心叵测的模样……难不成丁家,真的抗不过这一劫?
老管家跟随丁老爷多年,早已将自己视作了半个丁家人,想到眼下的情形,他情之所至也不禁抹了两把老泪,安抚的拍拍丁馥的背,“小姐不哭,我们回家,我们回家……”
刘叔蹒跚的拉着丁馥,一老一少垂头丧气的进了门,伙计们七手八脚的从车上搬走了丁馥的行李。
丁馥自见了刘叔就只顾伤怀自哀,下人不知车内人的身份,半晌,大门一阖竟生生把林泉晾在了门外。
司机难以置信的愣了半晌:“少爷,这丁家也太无理了。”
上将府跺跺脚,上海滩都能抖三抖,若不是看在丁馥救了林上将的份上,林府的少爷又怎么会屈尊送个小丫头回家。是以司机也没有料到,丁家居然真的给他们吃了闭门羹。
林泉却并没有恼怒,他神色奇怪的望着丁家紧闭的大门自言自语调侃:“看来这丁小姐心里,恨本少恨的紧呐!”而后似乎不甘的思量了半天,才又皱着眉吩咐司机,“我们回去吧。”
林上将遇刺的事到底还是没能瞒住,林家混迹上海多年,为财为权得罪过不少人,这番不知是哪家不要命的下了黑手。
林上将脾气暴,林家兵权在握手段自然也强硬,上将府的卫兵倾巢出动,天天大街小巷的搜查刺客,摆出一副势必彻查到底的模样,一时间闹得上海滩人心惶惶。
丁家的医院开在眉州路,每天人来人往,自然成了搜查的重点,加上林上将遇刺时,刺客被帅府的保镖开枪打伤了左臂,枪伤无论如何要就医,这样一来,各大医院就更成了排查的重中之重。
医院背后的教会财团虽纷纷抗议,奈何强龙不压地头蛇,闹腾了几天没什么结果,也就由着林家去了。
丁父离奇失踪,丁母也卧病在床,诺大的丁家乱成了一团,不少伙计叫闹着领工钱要走。
丁馥也是见过世面的大家小姐,她与刘叔商议后,索性遣散了所有刺头,只留下了几个老实可靠的人,丁家人口简单,过年也不需大摆宴席,人手上一时还应付的过来。
处理了家事,丁馥迅速与医院的几位股东碰了面,股东们都是丁父交往多年的老朋友,大家齐力稳住了教会的代表,丁馥又坐镇医院接了几场手术。
两个多月开春后,当林上将伤势痊愈,林泉派人上门送请柬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个虽失了当家人,却同样井井有条的丁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