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色》夏初凝

3、赤龙坡（一）

　　>> 【第一章】赤龙坡下，冷风刺面

　　贫瘠的土地被血一样的红色土壤覆盖，除却小部分被黄栌色点缀，一眼望去便是满眼的血红。浓郁的腥味沾染着泥土的气息不断袭来，蔓延在地上的时不时有几棵古树和几近枯萎的矮草，伴着冷冽的风，摇晃着仅有的枯枝残叶，不堪风力也会挣扎两下。几只乌鸦在一棵濒临枯死的树上栖息，厚重的乌云之下，几只秃鹰正盘旋于上，不肯离去，像是在等待，又像是在寻找猎物。

　　一块尘封着层层泥土剥开年月的风霜的石碑，于这片土地之上高高伫立，依稀辨认出上面的仿佛从亘古残存下来的模糊字迹——赤龙坡。

　　赤龙坡以高低不平的地形闻名，据说这里的红壤是被常年征伐士兵的血染红的，这片地带虽风沙扬尘不断，却干雨季分明，梅雨时节更是雨水充沛，因地形崎岖，多有排水不便，容易积汇成洼泽之地，倒是滋养出了一小块块如同沙漠绿洲的驻军好地。依附着趋于复杂的地形，易守难攻，据点分散不易寻找，加之有足够的水源，这片地方成了兵家常年兵戈相向的争夺之地。

　　此刻，这里却安静得好像没有了人烟——直到不远处响起了哒哒的马蹄声。

　　一队身着铠甲的人策马而驰，地面的雨水仍未干，黄土的水圈中激荡出圈圈涟漪，未来得及划开，便又在泥泞的土地中留下深深浅浅的马蹄印记。

　　“冴子，你带几个人过去看看。”骑在马上的高瘦女子，气宇轩昂，英姿飒爽，背后的五尺长枪隐隐泛出蓝色的光晕，银色的铠甲将一袭红色长袍裹住，勾勒出矫健身形。

　　“是，李将军。”未骑马的将士听了，忙双手抱拳。

　　名唤冴子的人身高挺拔、四肢精壮，得令后便立刻带着小队人马探查起来。

　　几名士兵走在前头，边用手中兵器敲打着地上，边口无遮拦地随意扯淡。

　　“娘的，真想不通李将军为何主动请缨到这鬼地方来。没酒没女人的，要我说，呆在扬州城内守关不是挺好的么。”

　　“哎，你说咱们将军这么一个大美人，咱天策府的潇洒将士多了去了，也没一个能入得了她的眼，难道是因为身为曹将军手下，诸多不便？”

　　“我看啊，将军压根就对男人没兴趣！”

　　“住嘴，你懂个球球！将军可是耳朵灵得很，要是被她听到，当心你的小命！”

　　一旁大胡子好心提醒道。

　　几人边唠叨着边用手中长枪在地上不停搜寻着，探查有无可疑线索。

　　风扬草动，突然一条黛蓝色的丝带映入眼帘，在血红的土壤中分外耀眼。

　　几人小心翼翼围过去，草丛之中分明躺着一个人，身着黑色的外裳，已经有些破损，露出里面黛蓝的衣衫，那人发丝凌乱，侧露的脸颊白皙的毫无血色，好像奄奄一息的样子，又似乎完全没了气息。

　　“这看着像是具尸体啊......”

　　其中一小个子士兵，用手里的长枪挑了挑地上那人的衣襟，那人沾着泥土的发丝滑落，露出苍白却清秀的面容。

　　“哎，可惜了，原来是个美人儿！就是不知道还有没有气......”

　　“看她腰上别的那个面具，有点像唐门的人诶！”

　　“唐门不都是将面具戴在脸上吗，哪有挂在身上的？”

　　“你笨啊！这人都死了就不能是别人给她摘下来的啊？”

　　“你们几个瓜崽子，叨逼够了没，还不查查这人身上有没啥线索啊！”

　　其中一个为头名唤冴子的人不满地责骂了一句，一旁的一个高个汉子便把袖口一扎，准备伸手去探那尸体身上之物。

　　还没等那人弯腰蹲下，一个闪眼的银光一现，只听那大汉“啊！”惊叫了一声，顿时捂脖倒地，不过须臾间，便面色乌青，应堂发黑，伏在地上呻丨吟。

　　“妈呀，诈尸啊！”

　　随着不知道谁的一声惊叫，原本立于一旁的数十个粗犷大汉顿时慌了，吓得吓，退的退，只剩反应过来的二三人，立马操丨起手中的长枪就往地上的人刺去。

　　那突醒的女子在地上快速躲避着攻击，终于得空站起，一个“迎风回浪”向后疾退，待站定后，却是手伸向衣服，缓缓将衣服褪了下来。这不经意的动作在一群多日未见女人的汉子眼中，竟有说不出的妩媚之态，众人不由都愣了一下，而后手中兵器却更加急躁地向前刺去。女子鄙夷一笑，将破损的黑衣一甩，黑色的斗篷瞬间化为盾牌，抵挡几个大汉的猛丨烈刺击。直到黑衣被刺得破破烂烂，才顺手一扔，而那冷艳女子也因褪去外衫而露出了一袭紧致黛蓝劲装，勾勒出姣好的身姿。

　　“看枪！”只听一声猛喝，为头的冴子撩起枪头，金蛇伏地般猛然跃起，直直朝那女子腿上刺去！

　　“断门枪？”那人嘀咕一声，在地上连续翻滚好几个圈以缓冲力，凌空一跃，站了起来，却又低呼一声，单脚跪地，捂住肩膀，表情痛苦难耐，而右脚上的伤口也因为剧烈运动冒出股股鲜血，无法动弹。

　　众士兵却没有立刻上前。

　　地上那人眼神凛冽，眼睛通红，有嗜血般的凶残和戾气。

　　这分明是一只受了伤却令人不敢轻举妄动的豹子！

　　一旁的将士们欲上前擒拿，却又有所忌惮，僵持而立。

　　突然一阵风萧瑟而袭，众人望向一旁。

　　“将军！”将士们齐齐呼道，神情里尽是敬重之色。

　　缓缓走过来的女子眉头一挑，面容虽惊艳绝美，眼神却万分凌厉。

　　“你是何人？”被唤作李将军的人说道，声音清冽动听却又拒人于千里之外。

　　“与你何干？”那女子啐掉嘴角沾上的土渣，声音有些干燥嘶哑。

　　“哟，这小娘们，敢对我们李将军如此无礼。爷爷我这就来教训你！”

　　狐假虎威的一名刀疤脸将士顿时来了脾气，在一旁恶狠狠地说道，也不知是谁刚吓得呆如木鸡。

　　“闭嘴！”身着军装铠甲的高个女将断然一喝，瞥了一眼躺在一旁面容发黑的手下，转而又望向半跪在地上捂着肩膀的女子，冷冷问道：

　　“他们全为你所伤？”

　　“哼。”

　　“交出解药便放你一条生路。”

　　“……”那女子却将头别到一边，不想回答的样子。

　　“将军问你话呢，哑巴啦？”小个子沉不住气了，朝着那女子吼道。

　　那女子眼神倔强凶狠，虽是有伤在身，气势却不输人，向那人啐了口唾沫。

　　“我再说一次，交出解药。”女将军有些不耐烦。

　　那女子嗤笑一声，却仍道：“锁命针从来没有解药。”

　　风扬起女将军的发梢，几缕青丝遮掩了她的表情，却见她从身后拔出长丨枪，面色凛然，一字一句地说：

　　“我李栖聿平生最恨两种人，一谓薄情，二谓顽固，你全占了。”

　　“呵呵.....”原本半伏在地上的女子擦了擦脸上的泥，轻笑： “那我还真是荣幸。”

　　那蓝裳女子刚说完，却突然从袖中引出数枚针翎，伴着飒飒风声向众人袭去！

　　“闪开！”

　　李栖聿呵斥一声，众人忙纷纷退后。

　　闪着银色光晕的长枪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数不清的银光尽数扫落，只听得“铛铛铛”无数声响后，一排数不清的银针竟如断翅飞萤，齐刷刷地掉落。

　　身着黛蓝劲装疾服的女子见势，嘴唇一抿，腾空跃起，只见身后闪出孔雀一般的翎羽，那羽翼如同长了无数双眼睛，源源不断地飞洒出来。

　　“呵，孔雀翎？”李栖聿扬唇一笑，长枪直刺那蓝色翎羽的中心。

　　顾不上腿上仍在冒血的伤口，那人忍住疼痛，纵身一跃，一排银光袭来，站在一旁的将士们都觉得双眼刺痛，纷纷捂住眼睛。

　　只见李栖聿枪一挥，却幻出千百道的红色枪影，有若燎原之火，朝对手烧去。

　　一连接了几招后，蓝裳女子已是气喘吁吁，面容比之前更为苍白，待李栖聿手中的碎魂再欲袭过去时，那人抵挡之余却踉跄几步，身体摇晃了一下，突然双脚不稳地跪倒向地面，继而一动不动。

　　“将军，她晕过去了。”

　　一旁的士兵动作小心地探了探那人的气息，说道。

　　“嗯。”李栖聿身着长靴踢了踢那女子的肩膀，那人身上的衣裳已覆了不少泥泞，亦有新旧交替的斑斑血渍。李栖聿皱了皱眉，却不再管地上那人，便转身去看自己被伤的士兵。

　　“把他们都抬走。”

　　“得令！”

　　“将军……那这个女魔头如何处置？”一个小兵犹豫问道。

　　李栖聿却是瞥了那人一眼，思忖了下，才说：“一起带走。”

　　“啊？”那小兵以为将军铁定会要了这人的命，却见她要带这来历不明的人回军营，一时有些惊异。

　　“还愣着干嘛？”

　　“啊……是！”

　　两名将士说着便蹑手蹑脚把那来历不明的女子架起来带走，那人右腿的伤口早已磨破，伤口附近都血肉模糊，有黄色液体缓慢渗出，怕是已感染，由士兵架着走不免磕磕绊绊，让人觉得定是揪心般地疼痛，可那人却昏迷不醒，像是没了意识，直到被深浅疾草屡屡割划，才在浑浑噩噩中痛得闷哼一声。

　　原本已上马的李栖聿回过头，看了眼那女子清秀苍白的面容，皱了皱眉，将长丨枪别在身后，不耐地喝了一句：“统统让开！”

　　娘的，抬个女人都这么磨蹭！这还像是她带出来的兵吗？

　　也不管那女子疼不疼，伸手用力一扯，却又一个大轻功把人拽上马背，放在自己胸口前。

　　“真是麻烦。”

　　冰冷的话语从那人好看的薄唇中轻启。

　　却是迅速地扬起手中的长鞭，直奔军营而去。

　　她怀中的女子眉头因疼痛而挤在一起，却依旧没有清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