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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近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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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来的时候,武三思正守在榻旁,婉儿的目光绕着屋顶扫了一圈,突然意识到什么的似的,哗啦掀被起身,推开武三思就要下床,可惜因为身子太弱,双脚刚着地,便觉一阵眩晕。
“三天了,你睡了三天,三天前,他就已经走了!”武三思淡淡看着婉儿赤足踩在冰冷的地板上,身子遥遥欲坠,却并没有出手相扶的意思,只不动声色道:“如果你还是要去追他,本官这就帮你准备行礼马匹!”
婉儿的身子猛地一震,整个人仿佛瞬间被掏空,软绵绵倒回到床上。
她突然很想放声大笑,就这样被抛弃了啊,从此之后,这皇城之中,又剩下她孤零零一人,再无牵挂!
她呆呆地坐着,任凭单薄的身子在冰冷的空气里一点点僵硬下去。良久,她抬起纤细的手指,开始解衣衫上的裙带。
衣衫滑落,香肩半露出来。
武三思大惊,一把攥住她的手腕,怒道:“你要做什么?”
婉儿看着他的眼睛,冷笑道:“这难道不是大人想要的吗?奴婢都给你,求大人帮我救他!”
武三思觑起眸子,目光一霎时变得阴冷无比,他厌恶地甩开婉儿的手,起身负手而立,冷冷回望着她,道:“你太瞧得起我武三思了,就算我有能力,也不会去救他!如果你执意要救,你就安安生生地给我留下来,自己想办法去救!”
婉儿勾起唇角,目光绝望而充满愤怒,就那么静静地逼视着武三思,恨不能食其肉,噬其骨。
武三思双手撑着床榻,倾身靠近婉儿,冷道:“你知道吗?你这个样子简直令我厌恶至极!不要太得意,你在我心里并没有你以为的那么重要,我武三思从不在乎任何人的生死!”
“啪——”婉儿用最简单直接的方式回应了他。
武三思目光顿了顿,站直身子,看一眼婉儿,勉强忍住怒意,道:“后宫从来不会同情一个自暴自弃的可怜人,你的心里如果还有怨愤,就应该学会继续隐忍地活下去!”
婉儿颓然靠倒在床头,泪水悄悄滑落,像一个绝望到极致的人,看不到任何希望,她不知道活下去的意义在哪里,在这个世上,她从来不曾拥有过什么,有的永远都是失去。
武三思冷冷立在一旁,道:“眼泪永远是这个世上最廉价的东西,弱者也不值得同情,如果你看不惯,就要让自己强大起来,强大到能主宰一切的时候,便可以按照自己喜欢的方式修饰它!”
婉儿从泪光中抬眸,静静地审视着武三思,她突然觉得,武三思这个人,要远比她以为的复杂。
“难道武大人想做那个能够主宰一切的人?”
武三思微滞,继而淡淡一笑,道:“本官怎么想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怎么想?”
婉儿自嘲地勾一勾唇角,道:“大人要婉儿怎么想?”
武三思挑眉,“你以为太子远在巴州便可以平安无事了吗?”
婉儿目光一滞,“你——”
武三思望着婉儿的目光意味深长,“树欲静而风不止,这个道理难道还需要本官提醒你吗?”
婉儿目露忧惧之色,贤太子的威望和势力在朝中仍有影响,难保有些人不放心,对他斩草除根,“大人是不是听到了什么风声?”
武三思挑一挑眼角,“没有,不过眼下没有,不代表以后也没有!你好好留在朝廷里,要远比陪着他流放受难来的实惠!”
婉儿沉默片刻,忽而自嘲般笑了笑,整个人像是被抽空了气力一般,恹恹靠倒在床头,操着疲惫的声音道:“多谢大人指点!”
武三思淡淡看她一眼,适时结束话题,道:“我让下人们给你弄些吃的过来!”
“大人!”婉儿忽然唤住他,道:“大人姓武,奴婢与姓武的人天生就是敌人,大人实在不必为奴婢多费心思!”
武三思停下脚步,并未回头,只淡淡道:“新来的厨娘熬的翡翠莲子羹不错,你待会儿多吃一点儿!”
*
积蓄了一个冬天的冰雪渐渐消融,春色悄然而至。
宫里头的花儿,似乎比别处盛开的更早一些,各色花卉在御花园里高低错落地铺展开来,浓郁的花香带着清甜的滋味,沁人心脾。
有宫人趁休息的空档在草地上放风筝,清脆的欢笑声盖过了鸟雀的啼鸣。
婉儿一袭青色官袍,手中拎着一只食盒,提足跨入一个偏僻些的院落,她望一眼正站在廊下兴致勃勃地逗弄笼子里鸟雀的男子,默默将食盒放置在石桌上,恭身行礼,道:“参见王爷!”
婉儿见那人像往常一般没有回应,便自顾自起身,将饭食取出来摆好。
那人回身踱到石桌旁,盯着一桌子饭食默默看了一会儿,突然长臂一挥,一把扫落桌面上的食物,杯儿碟儿应声落地,哗啦碎了一地。
婉儿盯着一地狼藉,不由蹙起了眉心,这英王爷虽然脾气不好,可像这般粗鲁暴躁,却还是头一遭。
那人逼视着婉儿,怒道:“母后既然将本王召回京都,缘何又将本王囚禁此处,避而不见?”
婉儿并未因此人的无礼而露出半分异样,她的神色仍是淡淡的客气疏离,道:“娘娘国事繁忙,待有闲暇自会召见王爷,王爷只需耐心等候便可!”
那人冷笑,指着心口咬牙怒道:“她是要逼死我,就像他对李贤做的那样!”
婉儿目光稍稍有些不悦,不动声色提醒道:“他是王爷的哥哥!”
“哥哥?”那人勾起唇角,不以为然,接着道:“在这个宫廷里,哪里有什么亲情,哪里有什么哥哥!都是利益罢了,连母亲对自己的亲生孩子都可以虎视眈眈,痛下杀手,你还在这里跟本王讲什么可笑的亲情!”
婉儿目光微暗,她想起了贤太子,恐怕贤太子同李显一样,也曾如此地痛苦迷茫过。只是贤太子与李显不同,贤太子从来都是波澜不惊,从来都没有自暴自弃过。
“既然饭菜不合王爷胃口,奴婢这就吩咐御膳房重做,奴婢告退!”对着一个闹情绪的人,多说无益,不如躲个清静。
李显心中苦闷,方才一番发泄已去了大半,此时稍稍平复下来,便将探究的目光打量着婉儿,开口道:“听说,你曾是废太子的人?”
婉儿目光一滞,继而垂眸做礼道:“奴婢是大唐的人!”
李显冷笑,道:“好一个大唐的人!上官婉儿,你想在这宫里头明哲保身,只怕是痴心妄想!”
婉儿抬眸看向李显,淡淡道:“多谢王爷提醒,只是奴婢真的该走了!”说完,拱手做礼,不待李显回应,便自顾自往园外而去。
*
太平临水倚在栏杆上,将手中的鱼粮悉数撒入池子里,微波荡漾处,鱼儿全聚拢过来,她便单手撑着鬓角,百无聊赖地看着鱼儿抢食。
婉儿正疾步往回廊上走来,她刚伺候武后下了朝会,便听宫人奏报太平来访,已足足等了她一个时辰。
太平侧眸看着婉儿走近,换一只手臂撑起鬓角,戏谑道:“如今见上官大人一面倒是不容易!”
婉儿躬身作礼,道:“让公主久候,实乃奴婢的罪过!”
太平轻笑,道:“坐吧!”
婉儿撩袍在下首坐定,招呼宫人们添了热茶果脯。
太平捡了一颗葡萄放入口中,慢慢嚼着。
婉儿看着她,道:“不知公主此来所为何事?”
太平笑道:“昨个儿收到贤哥哥的书信报喜,说他得了一个儿子!”
婉儿目光一滞,强作镇定道:“实乃一件喜事!”话方出口,忽觉心口疼得厉害,只得垂眸端起茶碗,佯装口渴喝水的样子,但微微颤抖的手腕却出卖了她。
是啊,时过境迁,谁都不可能还站在原处,他当然会有孩子,会儿孙满堂,她不是嫉恨,只是突然听到,一时有些不大适应罢了。
太平打量着婉儿的神色,忽而叹道:“你与贤哥哥相好一场,心里不痛快也是有的!”
婉儿轻笑摇头,目露凄凉之色,道:“不,奴婢真心为贤太子高兴!”她与贤太子已无可能,既然有个人陪伴他,为他生儿育女,她应该替他高兴,何况房楚楚虽刁蛮任性,对他却是一片真心,甚至不惜与家人反目,也要陪着他远走他乡,这是她不曾做到的,她没有理由,没有资格要求什么。
这一世,就这么远远望着,默默守候着他的幸福,便是她仅能为他做的了。
太平斜倚着栏杆,将手中团扇轻轻摇着,叹道:“娇妻稚子、东篱把酒,婉儿,也许他比以往的任何时候都要快乐!”
“他可曾在信中提到过奴婢?”终是不甘心问出这一句,当年贤太子不辞而别,她的心里便落下了一块心病,这两年多来,她一直在默默盼着一个解释,可巴州从未与她有片言只语捎来。
“这——”太平一愣,神色颇有些尴尬。
婉儿懂了,她沉默良久,忽而云淡风轻地微微一笑,道:“只要他安好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