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逢敌手》千绮夏

42、第四十二章

　　季瑜洗完澡回到床边的时候，黎暄还未入眠，只是倚在床头捧着一本杂志心不在焉的走着神。

　　卧室里的冷气开得很低，季瑜掀开空调被坐上床的时候，只听见身旁传来黎暄透着一股慵懒意味的嗓音：“刚刚你手机响了。”

　　床头柜上的闹钟显示出阿拉伯数字“12”，季瑜拿起放在枕头边的手机，解锁进入主界面后，出现在屏幕上的是一条未读短信与一通未接来电。

　　发件人与来电人都是同一个人，林淼。

　　季瑜想了一下，放下了手机，微微偏过脸问手捧杂志的黎暄：“你还要继续看吗？我关灯了。”

　　黎暄把手中翻了几页的杂志放到床头柜上，答非所问道：“你不拨回去吗？”

　　季瑜不知道黎暄为什么突然关心起这个问题，却还是摇了摇头，对答如流道：“时间不早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也来得及。”

　　黎暄微笑着“哦”了一声，随即探过身子轻轻地含住季瑜的嘴唇，在悄然暗下来的灯光之下，带有浓浓倦意的嗓音吐露出两个单音节：“晚安。”

　　对于黎暄偶尔的主动，季瑜也是颇为受用，嘴唇交叠之间，伸手关上了床边落地灯的开关，低声道了一句“晚安”。

　　……

　　早餐是黎暄做的煎蛋、培根与吐司，虽然是简单又常见的西式早餐，但是经过他那精确、美观到了一定程度的摆盘，倒是赏心悦目得犹如五星级酒店里的高级早餐。

　　不得不说，黎暄烹饪早餐的水平实在比调制苹果派的水平要高出不止一个层次，也许只是因为都是半成品，或是熟能生巧的缘故。

　　无论如何，早上一起床就能看见准备好的早餐这件事，对于独居数年且习惯了照顾别人的季瑜来说，倒有些受宠若惊的意味。所以说，跟交往对象同居这件事，也没有当初想象之中那么让人抗拒，也许只是因为对象是那个处处讲究又活得精致的贵公子罢了。

　　唯一觉得有些可惜的是未能一睹平日里穿着考究、西装革履的黎暄穿着围裙在厨房里忙碌的、难得一见的场面。

　　直到两个人在餐桌前坐定，看见季瑜脸上若有似无的大概心情很好的微笑，黎暄都不禁有些摸不清头脑，丝毫不知道季瑜是在因为自己而心情大好，反而再次回想起昨夜那通诡异的来电，能够亲密到随口称呼对方为‘阿瑜’的人，自己甚至连对方是男是女都不知道，却敏感的捕捉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意味。

　　对此一无所知的季瑜拿起刀叉切开了煎蛋，顺势流出的金黄色蛋液染上了一旁单面煎得微微焦糊的吐司，抬头对坐在餐桌对面一副心不在焉模样的黎暄说道：“手艺不错。”

　　回过神的黎暄掩饰的喝了一口玻璃杯中的牛奶，勉强笑道：“你喜欢就好。”

　　季瑜一眼就看出了对方的魂不守舍，在黎暄骤然放大的瞳孔注视下，伸手抬起对方尖尖的下巴，用拇指细细擦拭起那浅色嘴唇周围沾染上的一圈奶渍。

　　直到季瑜收回了手，从桌上抽了一张餐巾纸擦拭起自己被奶渍弄湿的手指，黎暄这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顿时脸颊倏地染上了粉嫩的色彩，就连原本玉白色的耳垂也变得绯红如烟霞。

　　“你在想什么，嗯？”

　　在这样低沉温柔的嗓音之中，黎暄的脑海里浮现的是某些停留在记忆深处的少儿不宜的画面，脸颊更是红得快要滴血，暂且抛却那些不好的猜忌，目光对上的那一瞬间，空气中都满满漂浮着暧昧的因子。

　　正在此时，季瑜放在餐桌上的手机再一次不合时宜的响起。

　　黎暄一腔蒸腾而起的热情像是突然被一盆冷水浇熄似的，整个人都清醒了过来，依稀弥漫起雾气的琉璃珠子似的眼眸骤然恢复了清明，抿了抿发干的嘴唇，小口小口的啜饮起玻璃杯中的牛奶来。

　　季瑜丝毫没有避讳他的意思，当面便处之泰然的接通了电话。

　　黎暄握紧了手中的玻璃杯，垂下了眼帘，看起来像是在盯着盘中的煎蛋吐司，实则竖起耳朵在听坐在对面的季瑜讲电话。

　　季瑜说话的声音一如往常般温柔又低沉，英俊的脸庞上微微沉静下来的表情就像是只不过在谈论公事一般，黎暄无法从他的表情上看出任何暧昧的端倪，如果不是因为昨天深夜里那通来历不明、口吻亲昵的电话短信，黎暄也犯不着这般如履薄冰的在意、猜忌着季瑜的一举一动。

　　二人同为男性，又不是一谈起恋爱就头脑发昏的小姑娘，更不可能整天黏答答的腻在一起，“不想被束缚的自由感”与“仅剩的个人空间”这种东西对于维系一段长久且稳定的关系都是必不可少的，即使黎暄如何耿耿于怀这种看起来细枝末节的小事，暂且也无法坦然的去开诚布公的询问季瑜。

　　——难道要像被恋爱冲昏了头脑的愚蠢女人一般去进行诸如“昨夜到底是哪个讨厌的家伙给你打电话、发短信”、“现在还有别的人跟你纠缠不清吗”此类毫无营养的问话？

　　——一旦说出口的话，就已经是向自己认输了。

　　有了这样超高觉悟的黎暄决定暂且按兵不动，只是静观其变。

　　果不其然，季瑜在挂断电话吃完早餐不久之后，便对看起来毫无食欲、用闪着寒光的刀叉将盘中煎蛋虐待得惨不忍睹的黎暄说道：“待会儿我有事出去一趟。”

　　黎暄丢下手中的刀叉，抬头莫名问了一句：“你晚上回来吗？”

　　季瑜当然不明白此番问话背后隐藏的深层次含义，煞有其事的思考了片刻，一本正经的答道：“我不确定，也许会回自己那边看看，等下跟你电话联系好了。”

　　毕竟，他也有一段时间没回自己公寓了，不知道房间里是不是都生了灰，这个月的物业管理费也还没来得及缴。

　　黎暄兴致不高的“嗯”了一声，只说：“我等你电话。”

　　……

　　林淼在电话里跟季瑜约定的地点是在一家综合性商场的咖啡厅里，季瑜抵达这家位于市中心商业圈的综合性商场之时，已近午餐时间。

　　在负一楼的停车场停好车之后，季瑜坐电梯径直来到一楼，大概是周末的缘故，冷气充盈的商场里随处可见牵着小孩子来闲逛的夫妇们。露天广场附近的餐饮区更是人满为患，尤其是颇受小孩子欢迎的快餐店，无一不挤满了叽叽喳喳、一脸兴奋的小孩子们，肥肥嫩嫩的小手里还举着快要融化掉的冰激凌，嘟起的小嘴却已经开始撒娇着缠着父母要另一个颜色鲜艳的棒棒糖。

　　环绕着商场里转圈的小火车满载着欢声笑语的小孩子们从季瑜身边驶过，有那么一瞬间，季瑜简直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来到了游乐场。

　　直到进了环境幽静的咖啡厅，季瑜终于才有了一丝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穿着制服的侍应生微笑着迎了上来：“这位先生，请问是一位还是……”

　　季瑜一眼便看见了坐在窗边的林淼，打发走了态度友善的侍应生，几步走了过去。

　　咖啡厅里的人并不多，穿着一身体面西装的林淼独自一人坐在窗前的高脚椅上，面前长桌上摆着一杯散发出袅袅热气的咖啡，不知道低着头在翻阅着什么，神情专注得就连季瑜走到他身后竟也丝毫没有察觉到。

　　“在看什么呢？这么认真。”

　　林淼听见这道熟悉的嗓音，错愕的抬头望去，只见季瑜笑吟吟的拉开了身边空着的高脚椅，动作随性的坐了上去。

　　不由放下手中翻了一半的杂志，露出两个浅浅的梨涡：“我听说阿瑜你主编的这期杂志要与另外几期一决胜负，来的路上经过便利店顺便就买了一本，也好尽自己作为朋友的一份绵薄之力。”

　　季瑜这才看清林淼骨节分明却略显秀气的手下压住的那本杂志，正是自己担当临时主编的七月刊那一期，不由笑道：“有心了，你不是从来都不会看这种时尚杂志的吗？”

　　林淼摇了摇头，唇边绽放出一个腼腆的浅笑：“人，总是要不断尝试着新鲜事物才会知道自己到底能不能够接受的了。”

　　季瑜微微一愣，有些讶异一直以来都遵循着教条式的保守观念的林淼竟然也会说出这样一番新鲜的言论。

　　见季瑜没有说话，林淼倒是不以为意，只是犹带笑意的说道：“我看了一下阿瑜主编的这期杂志，很不错，一定很受那些追求时尚的女孩子的欢迎的吧？这样看来的话，一举拿下副主编之位倒并不是什么难事。”

　　季瑜哑然失笑：“这话倒是从何说起？”

　　林淼只是目光灼灼的望着他，笑容依稀是记忆里最开始的模样，两个浅浅的梨涡在脸颊上若隐若现：“因为我相信阿瑜啊。”

　　季瑜避开这容易引人误会的目光，视线投向玻璃窗外相互嬉戏、追逐的小孩子，直到耳边再次响起林淼轻轻落落的嗓音：“最近有什么好事吗？”

　　季瑜不解的看过去，林淼若有所思的打量起他的脸庞，突然得出让人措手不及的结论：“我看你气色很好的样子，是交了女朋友吗？”

　　“……也不是。”

　　林淼微笑着放下手中的咖啡杯，正准备说些什么，却在听见季瑜骤然给出的答案之后变得出乎意料的沉默起来。

　　“现在正在交往的对象，是一个男人。准确的说，我并不会跟女人交往，也从未跟女人交往过。”

　　林淼再次开口之时，已经稍稍恢复了些许镇定的情绪，只是唇边的笑意浅淡得快要消逝：“……我知道，能被阿瑜看上的，不知道是哪位天之骄子……祝福你们。”

　　季瑜的脑海里浮现出黎暄高傲得过分也漂亮得过分的脸孔，不禁有些无言以对，半晌才客套的回了一句：“谢谢，下次有空再介绍你们认识。”

　　林淼笑了笑，似乎这才想起什么似的，招手叫来侍应生，微微转过头问季瑜想喝什么。

　　季瑜随便叫了一杯美式咖啡，等到侍应生离开之后，回想起电话里林淼的反应，不由一脸正色的问脸色苍白的林淼：“这次叫我过来是有什么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