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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此去经年 ...

  •   简单的一句话,看似颇有深意,却又云淡风轻,得之明白这样一句话明明不能为那些过往做一个合理的解释,可是却只能这样解释,很多事情原本不可以追根究底,因为那只是感觉,没有道理。
      没过几天便是春节,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得之心中再没有过年的概念,这个节日之于她完全只是一个假期,如此而已。今年早早就接到了家里的电话,大伯母千叮咛万嘱咐,“大年三十一定要回来吃饭,还有,你奶奶说,方便的话把殷其雷带回来吧,她想见一见。”
      得之正在踌躇于到时候如何跟家人解释自己的伤,听大伯母这样一说,知道拒绝已经是不可能的事,只得答应下来,心里乱极了,只觉得事情变得更加纷乱复杂,殷其雷却是一副轻松的样子,认真地问,“这样算不算要见家长?”
      “算是吧。”她正在郁闷所以没好气,“你最好小心点。”
      “哦。”他很正经地说,“我一定会小心,毕竟这是我人生第一次见人家长。”
      她冲他做鬼脸,“到时候可千万不要紧张,把你的狐狸尾巴藏好,我奶奶可是火眼金睛。”
      真的到了那一天,最紧张的反而是得之自己,车子已经到了门口还在踌躇,偷偷看殷其雷的脸,他依然神色自若,而自己却惶恐的紧,她要怎么解释手臂上的伤口?他看她忐忑不安地样子,他无奈的笑,“怎么?你害怕了?”
      得之不想示弱,斜睨他一眼,“我干吗要害怕。”
      他握住她的手,轻声说,“你不用害怕,一切有我。”
      她忘记了这是殷其雷第几次跟她说这句话,很奇怪,每次听到这句话她都会彻底地放下心来,好像自己什么都不必担心,任何事他都会为自己承担。他的手那样大,轻轻覆在她的手上,十指纠缠相握,掌心相贴,得之心中的不安一丝丝流失,紧紧抓住他的手,不想放开。
      家里布置得很有过年的喜庆气氛,客厅里都是水仙的香气,白色的小小花瓣,芬芳宜人。门口两只大灯笼随风盈盈晃动,阳光透过落地窗洒进来,如同细碎的金子,玻璃上薄薄的雾气,一切变得模糊不清,像是个梦境。
      奶奶喜欢热闹,所以叶家孙辈们悉数到齐,哥哥们见到他们两个却并不意外,大伯母望着殷其雷的笑容很是欣慰,得之觉得根本不需要为他担心什么,侧着脸看他礼貌回答大伯母的问话,笑容温和,一切都无懈可击,只听大伯母说,“见到你,我也就放心了。”
      他点头,“我会好好照顾得之的。”
      大伯母微笑,“我看着小小长大,这孩子吃了不少苦,如果再遇到些什么事,我们都希望可以有一个人可以跟她一起分担。”
      他看她的脸,眼神坚定执着,“我会一直在她身边,请你们放心。”
      正在说话间,奶奶从楼上走了下来,见到得之便眉开眼笑,“小小今年不去海边晒太阳了?要我说啊,过年还是要在家里团圆,一家人要在一起,这样才能时刻提醒我们在这个世界上并不是一个人。”
      得之心中怅然,去年知道父亲一家要回来过年,所以早早报了旅行团,普吉岛的阳光灿烂明媚,一个人的春节却难免孤单,有天晚上大家聚餐,新月如钩,同行的几个年轻人在夜色的蛊惑下高声唱那首《月亮代表我的心》,千年万年过去,什么都改变了,只有月亮悲悯地看着人间,不知怎的却有了些赞美诗的味道,大家笑成一团,有人递给她一瓶椰子酒,对她说,“我们在一起,你不是一个人。”那样的情景,怎不让人唏嘘。
      老太太转眼看到殷其雷,笑意更深,“这就是小殷吧,正好陪我去花房转转,我有几盆花开的正好。”得之在一边笑道,“奶奶,我也陪你一起去看看吧。”
      大伯母却忽然抓住了得之的左手,惊得她“啊”地一声叫出声来,吓得大伯母连声问,“怎么了?怎么了?”
      得之觉得背上有汗流下来,心里不停地对自己说,要镇静要镇静,半响才吞吞吐吐地说,“前两天在外景,架子倒下来划了条口子……”她抬眼看看了奶奶的脸色,又低下头道,“不严重,就缝了几针。”
      奶奶倒也平静,只是直直看着得之的眼睛,“小小,以后要自己小心,伤着自己,可不单单你自己疼。”
      得之望着殷其雷搀着奶奶离去,顿时觉得松了一口气,大伯母却还是那副担忧的神色,“怎么不跟我们说,你这外伤要忌口的,我去跟阿姨说……”
      她叹口气,家人就是这个样子,为你着急,为你担心,虽然琐碎但是温暖,正在发呆,叶仰之的声音从身后响了起来,“小小,到楼上来。”
      看他脸色不好,得之不敢拒绝,只好跟他上楼,二楼书房还保留着爷爷在世时的样子,叶仰之快步走到窗前,大力拉开窗帘,眼睛里面是凛冽的潮气,他声音低沉,饱含着怒气, “小小,我不想让你知道那么多,我只想说,殷其雷这个人不合适你,你现在是饮鸠止渴,你知不知道!”
      她靠在门板上,无力地说,“我不想知道那么多了,你们给我的“惊喜”已经那么多,二哥,我只想说,你没尝过,你怎么知道他就是毒药,也许对于我这样一个人,是不是毒药已经不那么重要,如果注定要死,渴死和毒死又有什么区别呢?”
      叶仰之并不多说什么,转身摔门而去。
      前几天刚下过雪,院子里两株合欢树上结了冰,从窗外望去,有股说不出的萧瑟,远远见着殷其雷和奶奶的背影,冬天的阳光在两个人身上碎成粉末,他们站在花房前说笑,让得之不禁露出会心笑意。
      可此时的殷其雷心中却着实没办法笑出来,一股隐隐的不安紧密地缠绕在他心头,眼前的老人和蔼慈祥,一双眼睛澹定而沉静,如幽静的深潭,好像能看进人的心里去一样,一切都伪装似乎都会在那样的眼神下无所遁形,无法逃避。
      他扶着老人走进花房,立刻觉得香气袭人,几种花香混合在一起,无处不在的甜腻气息。老人指着三株植物道,“现在看它们毫不起眼,可是开花时却是倾国倾城的艳丽,你能看出来这是什么花吗?”
      他走近仔细端详,叶片小而狭长,并不十分特别,跟普通的灌木没有什么不同,于是轻轻开口,“是牡丹吗?”
      老人颔首点头,“今年春天就要开花了。”她的手指着中间那株,缓缓开口,“那就是传说中的曹夫人,而这两株便是葛巾和玉版。”
      他无声地点头,他知道这个故事,传奇里面太多这样的剧情,小时候曾经问大姐,“那些生生世世痴缠的恋人,在来生怎么找得到对方?”
      大姐只是淡淡道,“如果爱的够深,六道轮回里,茫茫人海中,必不会错认,终究还会见得到那个人。”
      老人却忽然开口,“丞民这些年身体好不好?”
      他心下大惊,只觉得一些东西已经摇摇欲坠快要崩塌,不自觉地心虚起来,声音却是极其镇定,“家父这些年还是老样子,生意上的事已经完全交给二哥和三姐,一年总有几个月在船上。”
      老人抬起眼来看他的眼睛,“他还是洒脱,懂得放手,是个明白人,孩子,你也是个明白人,我希望你好好待得之,一心一意,我不管你为了什么而来,我只要得之幸福。”她将一心一意四个字说得极重,每个字都狠狠敲打在他心上,烙下深深的痕迹。
      叶家的年夜饭自然丰盛,得之和他两个人却是各怀心事,根本不知道自己吃了些什么,奶奶一向早睡,所以并不要求儿孙们陪着守岁,所以饭一吃完大家都纷纷离去,得之顿时觉得轻松,笑着对殷其雷说,“我奶奶有没有查你户口?你不要介意啊,没关系的,她们总是把我当小孩子,生怕我吃亏上当。”
      殷其雷去而忽然正色道,“得之,我也怕。”
      “什么?”她在吃饭时便觉得今天的殷其雷不太对劲,可是看不出端倪,“你害怕什么?”
      他并不回答,只是叹了口气,“得之,你要相信我。”
      她静静盯着他的脸,重重点头,“我相信你。”
      他的假期并没有很长,没过几天便开始忙起来,有时甚至加班到很晚,但是无论多忙都会记着提醒她吃饭、换药,她并没有回家去,依然赖在他公寓里,每天晚上在客厅开一盏地灯等他回来,有几次不知不觉睡着,醒来时面对着的是他含笑的眼,每每这时,他都会轻轻将她拥进怀里,让她觉得安心,什么都不用想。
      伤口愈合的速度总是惊人的,拆线那天得之面对粉红色的伤痕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医生还在不停地叮嘱些什么,她都没有放在心上,走出治疗室,还没来得及穿上大衣,毛衣的袖子也没有放下来,被走廊里的穿堂风一吹有些痒痒的,那种感觉,无法形容。
      走出医院,忽然不知道该往哪里去,大街上人人脸上都是一种带着归属感的喜气,抬眼看到那双熟悉的眼睛,并不觉得惊讶,只觉得该来的一定会来,卫家齐站在马路那一边,中间车潮滚滚,红尘万千,那样近,却那样远,几步之遥中间隔着的是那些不可追忆的此去经年。
      绿灯亮了,她木然地跟着人潮向前,一步一步,他的深情他的等待历历在目,她的无奈她的挣扎却依然光亮如新,可是最值得珍藏的那些良辰美景,如今却成了锦灰一堆,毫无用处。
      他的声音隐忍而压抑,“得之,我们要谈一谈。”
      卫家齐带她到一件私人会所,十分隐秘,想是因为那件事,让他也不得不小心。会所环境优雅,丝竹声声十分动听,包厢的墙上是一幅极美的莲花,那画上的诗词却字字都是深意--荷花生莲,莲心苦,知为谁苦?荷花根为藕,藕断连丝还连,丝为谁连?
      他细心地为她斟茶,热气淼淼上升,他问,“得之,你好不好?”他离她那样近,可是声音传到耳朵里却异常遥远,她觉得自己没办法回答,她怎么可能好,怎么能够好,她以为再也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将她伤害,现在才发现自己依然脆弱的不堪一击。
      卫家齐在她面前缓缓开口,“得之,那时候我丢掉了一切关于你的东西,我自欺欺人地认为这样就可以忘记你……”
      他拿出一个笔记本,图案让得之熟悉却又陌生,那时的她喜欢在本子上记录一些忽然想起来的句子,像是梦中的呓语,遥远而不真实,她在那个本子上,说过自己的梦想,想要和他结婚,生一个女儿,假日一家三口穿着背带裤去郊外玩儿……想要每天给他做晚饭,然后看他一口一口吃掉……记忆瞬间冲破封印喷薄而出,无法阻挡。
      只听他继续说,“我舍不得丢掉这最后一样东西,因为它会时时提醒我,告诉我,我还爱着你,现在我只想问,你还爱我吗?”
      她看着他的脸,忽然不知道该说一些什么,曾经那样铭心刻骨,在心口刻着那个名字,不管那样伤,那样疼,心心念念只是要自己不要忘记,不能忘记,到了如今,只是枉然。爱与不爱到了如今已经不那么重要,他们的故事像一支歌,前半段是和风细雨,春暖如花,后半段飞流直下,直坠谷底,匆匆回过头,两人都已经是尘满面,鬓如霜,如今相顾无语似乎只有泪千行。两个人不是没有彼此等待,只是已经害怕了等待的感觉,那样的凄苦,这般的无望,因为永远不知道无尽地等待之后会不会是一个更大的悲伤。
      七年,足以让人明白任何真相,这个世界那么大,可是已经没有了过去的容身之地,那一刹那,悲怆铺天盖地。
      她的手指微微发抖,轻轻拂过那个卡通的封面,抬起头来,眼泪已经不可抑制地落了下来,“卫家齐,你知道吗?我是那么地爱你。”

  • 作者有话要说:  出版前最后一次更新,想看狐狸福利的人,来群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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