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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三章 ...

  •   昨夜和言之在廊下被夜风引出了寒毒,今日便生了病,精神一直时好时坏。南阳下了早朝就来了栖梧宫,摒退宫人守在我床边,亲自喂我汤药。

      我一直迷糊到晚上才有了几分清醒,睁开眼时看到南阳坐在我身旁,下意识的想要闭上眼睛,只听他悠悠然道:“听说你进宫前和霍府的霍玉颜,还有你的表弟长歌整日在帝都里惹祸生事,那些个祸端都是你这个军师在背后出的主意,你们三人被称为帝都一害,连坊间流传的战将本子上都是有名录的。却没想到你这帝都一害的军师身子这般孱弱。”

      我淡淡一笑,默然不语,只是将他的双手贴在我的脸上。

      他愣了愣将手抽回,“我十六岁时便领兵出征,打了将近二十年的仗,连皇位都是靠着打仗打下来的。我一贯不懂你们这些女人家的心思,言之那孩子笑起来的时候同你很像,也难怪你想要他当你的儿子,此事也不是不可,只消来与我说一声,断不用这么折磨自己。”

      “如此,多谢圣上。”我撑起身子,伏在床上向面前的帝王叩拜三下以谢隆恩。

      他一甩袍袖,“你有病在身,还是好生将养着。玉才人在殿外候了一天,你既然醒了,就见见她吧。”

      我抬起贴在床上的额头,看着那一袭拂开珠帘离去的明黄身影,微微弯唇。南阳当初下在我体内的寒毒除了耗空我的身子以外,还让我无法生育,无法在这后宫之中有长久立足的资本,所以我只能抢走别人的孩子。芸贵人,真是对不起了。

      “姐姐。”穿蓝色宫装的丽人拂开珠帘,颦颦婷婷的走到面前,缓身行礼。

      我看着那张肖似玉颜的脸容,垂下眼帘默了一默,“你同她真的很像,你家里把你送进来委屈你了。”

      玉才人僵了半张脸,另半张脸却还留存着盈盈的笑意,“玉颜能进宫得承隆恩全托姐姐的福气,宫里的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又何谈委屈呢。”

      “她的心性和我一样直接,脾气和我一样爽快,连谈吐也和我一样尽是锋芒毕露。”我合上眼睛缓了缓神,“很可惜,你只有这张脸像她,所以我很不喜欢你,看到你的时候,我总会想起那日东城门的情景。”那一日玉颜中箭的情景就像是一朵莲花开在我每一次午夜梦回之中。

      “只要皇上以为姐姐喜欢我就好。”她放下手中捧着的糕点,“姐姐心里想的也曾是我所想的,玉颜姐是我爹娘死后唯一肯对我好的人。只可惜我被眼前的荣华迷了眼睛,所以甘愿沉沦,只希望姐姐能同我一起沉沦下去,就是演戏,也有百般滋味,万种思量可用。”

      我轻轻摇头,粲然一笑,眼中风华绝代。南阳今日宠我只因为我这张脸容,所说的海誓山盟只是花前月下的空影,若有朝一日年华老去,等着我的便只有冷宫残月,早有别的女子代替我在帝王面前演着爱意情浓的戏码。

      我卧榻数日,病好以后已是夏末初秋,南阳为了让我散心,带我去了京郊猎场。

      我骑在马背上屏息看着南阳弯弓搭箭,箭簇撕开虚空,瞬间刺入猎物腹中。我下马去捡那只肥硕的野兔,却听到身后南阳一声厉喝,我转身一看,身后的树枝上斜斜垂下毒蛇的半个身子,猩红的蛇信就要舔到我的脸上。只听嗖嗖两声,两支羽箭先后而至,方才的毒蛇被钉在了地上。蛇身上钉了一蓝一白两支箭,白色的那支我认识,是南阳的。蓝色的那支是弩箭,用的是南方蓝鹘的尾羽,蓝羽珍贵但除了漂亮没什么别的用。弩箭借用的是机括弹簧的力,比弓箭更快,也更狠。我拔出那支弩箭却没有交给仆从,因为今年暮春有一支同样的蓝色弩箭射进了玉颜的后背。而我手中这支弩箭的主人,是长歌。

      我没有看长歌一眼,翻身坐上马背,对南阳道:“妾身的寒病恐怕又犯了。”

      他纵马过来,在我耳边轻声道:“那我们回去。”

      我一抖缰绳,和南阳一同离去。若是那时候我肯回头看看长歌,一定能看到他稚嫩的脸容上写满歉疚和哀戚,只可惜,我不想要歉疚,我想要的只是恨意。

      初秋的围猎草草而终,唯一令我欣慰的是,芸贵人的旧疾被围场的秋风一吹,吹成了病入膏肓,最后香消玉殒。芸贵人死后,我便整日里窝在栖梧宫和言之悠闲度日,将南阳婉拒在宫门外,只有西殿那位恩宠日隆的玉才人会偶尔过来同我下棋寒暄。

      今日直到日上三竿我才起身,玉才人却一早就候在了正厅。我换过衣裳,一脸恹恹的神色,她如往常般笑着摆出棋盘,拉我过去同她下棋。

      下至中盘,我捧着脸颊不耐烦的拨乱棋盘,“不下了,我认输。”

      “姐姐的心思不在这棋盘上。”她掩唇微笑。

      我冷冷看她,“我的一颗心思恐怕我自己都猜不透,你以为你猜到了几分?”

      “我呀只是个卑微的民女,一朝入宫得沐龙恩已是极大的幸运。可我这个人却很贪,皇上的一颗心思不在我这里,我却想争一争,没想到最后却争赢了。”她把玩着手中的棋子,一张如同玉颜般的容颜却蓦然狞笑起来,“就算你是亲王之女又怎样?外戚恃功专权终究是惹到了陛下的底线,何况是个外姓王爷,既然你的亲族已被尽数贬为庶民,那你还霸着这栖梧宫做什么?”

      “我在这栖梧宫中自是有我的资本。”我笑着望向殿门外的言之,余光尽是故作的得意。

      “这个资本其实我也很想要啊。”玉才人收拾起棋盘,谦卑有礼的退下,“如果姐姐不给,我也只有硬夺了。”

      我起身整理衣摆,掸去不存在的灰尘,唤来晓月,“将我那身月牙白的纱衣拿来。”我倒要瞧瞧,有谁能将言之从我身边夺去。

      南阳很喜欢我穿这身月白纱衣时脸颊微红的样子,他说我在这一层白纱的笼罩下如同雾影中盛开的桃花般艳丽,又如同烟霞般缥缈。当夜,我捧着一碗桃花粉,敲开了御书房的门。

      他看到我叹息一声,我绕过御案,依偎到他的怀里,“她们要和我抢言之,我除了重新获得圣上的宠爱又有什么办法呢。我身后的亲族已经尽如尘埃,我唯一剩下的就只有圣上了啊。”

      他俯下身亲吻我的脸颊,埋在我的颈窝中闷声道:“只要有我在,又有谁能跟你争。”

      我紧紧地抱住他,牙齿咬住他的肩膀将心中的呜咽声和恨意生生压住,眼睛里的泪水落在他的肩头洇湿成一大片深绛色。可是南阳,我害怕啊。

      我害怕一朝春去红颜老,再转身恩宠不复。我害怕你给我的荣宠要用亲族的性命来换取,正如当初你给了我言之却贬谪了我的亲族,给了我贵妃的位分却给我下了寒毒。可是,可是我更害怕自己心中的一切皆是妄念,只有这一夜任性才是梦魇,梦境过后,终是要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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