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阑珊赋》今斐

5、第五章

　　典狱长最近犯了难，这杀人疑犯是捉住了，奈何不管怎么询问，他就是咬紧了牙关不开口。
　　几人聚在外面，正说着话，就见一人大步走了过来，“我去会会他。”
　　狱长见是朱烨，面上有些迟疑：“少将军？”
　　朱烨对他点点头，望着那人道：“好歹也曾是我的副官，或许我能问出些什么。”
　　狱里幽暗，潮气伴着血气臭味刺鼻，何家安被吊了起来，身上衣着褴褛，带着血污，看起来狼狈至极。察觉到有人进来，他半眯着眼睛，而后瞪大了眼睛：“将军”
　　朱烨摘了手套，替他擦了擦脸，两人隔得极近：“为什么要杀他？”
　　何家安犹豫一瞬，终是答道：“我祖籍东北，那年他杀了我一家，杀了我乡亲，我杀他，是为了报仇！”
　　“报仇？把自己也搭了进去？”朱烨蹙起眉，冷笑了一声，“后悔吗？”
　　何家安咬牙道：“后悔？后悔，当然后悔！我只恨自己没有多杀几个日本人，即便是死，我也的让那帮杂碎知道中国人的厉害。”
　　“那日我也去了，察觉到不对过去，却发现你已没了踪影。我有些好奇，你杀了他以后，是如何从众人皮子底下消失的？”
　　“一个歌女帮了我，”何家安想了想，终是对朱烨讲了实话，“她是个好人。”
　　“嗯，你也不是恶人。”朱烨看着他的眼睛，拍着他的肩膀问道：“从古至今，你可见有草莽成事？行兵打仗切忌冲动，以后一定要记得。机灵点，今晚有去英国的船只，到时会有人带你出去。”
　　何家安睁大了眼睛，待搞清他的意思后连连摇头：“将军，我不走！我要是走了你怎么办？我不能给你添乱。”
　　朱烨笑笑，转身摆摆手，道：“我宁愿你死在敌人炮火下，也不能看着你死在自己人手里。”
　　一连数日，游阑珊都没见到朱烨，也没有听到他的消息，莫名不安。
　　某天午后，游父跟游阑珊道：“珊儿，你暂时不要跟朱将军来往吧。”
　　游阑珊诧异的看着游父，不解地问道：“为什么啊爹？”
　　“上头传来消息，说朱烨纵容部属何家安叛乱，除参军长等一切职位，不日便要移交军事法庭，”游父说着，眼里尽是惋惜，“有些事，不是咱们能参与的。”
　　游阑珊当即愣在原地，何家安，那么谦逊有礼的年轻人，怎么会跟叛乱扯上关系呢？那朱烨呢？他会不会有事？
　　游阑珊看着他，心里又悲又喜，她走上前，焦急道：“我们走吧，隐姓埋名，去香港、去哪里都好，只要离开上海。”
　　朱烨轻笑，将她拥在怀里：“我现在还不能走。乖，不用担心，我不会有事的。”
　　良久，游阑珊红着眼睛点点头，勉强笑了笑，只道：“我等你。”
　　朱烨抱着她，心中一片柔软：“好。”
　　夏日蝉鸣，潮热无风。
　　游阑珊心下有些烦躁，每每想到朱烨，越发坐立不安。
　　眼见女儿愁云惨淡，日渐消瘦，游父终是摇摇头，叹口气，安慰她道：“罢了，我且去走动一番，哪怕帮不上什么大忙，也能让他在里面好过些。”
　　游阑珊盼啊盼，只恨自己没有什么大的本事，帮不了朱烨。一有消息就差人打听，自嘲所谓度日如年，大概就是如此吧。
　　又一日，游父让管家知会游阑珊，说外头有人找。难道是？游阑珊猛地起了身，匆匆出了门。
　　那人转过身，眉眼温润，一如从前。游阑珊扑进他怀里，眼泪似决了堤，翻涌而出。
　　如今的朱烨已然是个落魄公子，再也不是那个名噪一时的少年将军。
　　眼前的朱烨褪去了军装，衣服虽旧却十分整洁，他还是他，却不是他。此刻，他摊开手不置可否：“如你所见，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有道是‘穷极一时，乐得逍遥，’你可还愿跟我走？”
　　午后阳光正好，越发衬得那人朦胧美好。游阑珊只觉心里一热，抬头看了看天，又看了看他，眼睛弯成了新月：“一切刚刚好。”
　　后记：1937年日军发动全面侵华战争，民族危亡之际朱烨从军抗敌，游阑珊随行之。
　　1941年，百乐门舞女陈曼莉因拒绝为日本人跳舞，被枪杀于百乐门。同年，游阑珊诞下次女，取名朱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