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有情痴不可医（宝莲灯前传）》一领淡鹅黄

7、第 7 章

　　寸心立在县衙后花园的山子石旁，再往前十步，就是琼芳所居西花厅前的抱厦。黑洞洞的窗子好像怪兽的眼睛，仿佛随时可能冒出鬼火。里面没有点灯，却时不时传来一个男人野兽一样的嘶吼——邱洪，或者说邱洪的鬼魂，就困在这屋子里面。

　　杨戬设下的锁魂阵内有二十八枚古钱，划定了以二十八宿为方位的雷池，恶鬼入内，便会被至阳的古钱圈住不能脱身。邱洪入得房内，只寻见了留有琼芳气息的贴身衣物，却没有见到琼芳，想要出来找寻，又发现自己四处碰壁。这锁魂阵虽不能伤害邱洪，却可将他死死禁锢在屋内，眼下这鬼魂显然极为恼怒，拼尽了全力在房内左冲右突，试图用自己的魂体撞破法阵而出。

　　天上没有月亮，寸心的手心全是冷汗，杨戬寻访箭头的来历尚未归来，可寸心却知道这锁魂阵只能困住邱洪一时，用不了多久，他的怨气就会暴涨，冲破禁制而出。她只能请哮天犬用最快的速度寻找杨戬，自己却来至县衙，希望能够凭借清霜剑暂且抵挡一阵。

　　果然不多时，一道刺目的火红光影划过窗纸，紧接着是一声巨响，一只羽箭带着鸣声，流星一般破窗而来，寸心忙一闪身，这箭矢堪堪擦过她的耳边，直有半根箭杆没入了山石中。寸心还来不及朝屋内张望，只听屋门“轰隆”一声霍然洞开，一股烟尘裹挟着木屑残渣扑面而来，稍稍落定，邱洪顶盔贯甲的身影便出现在廊下。

　　那邱洪一眼看见寸心，冷笑一声道：“我只当他们请了什么高明的道人，却原来还是你这手下败将。” 他眼中满是轻蔑，“这阵法也罢了，只是你受我一箭，尚能恢复的这么快，倒教我刮目相看。”

　　寸心手中清霜剑尚未出鞘，扑面而来的劲风就扫得她退了一步，后脚抵在山石上，眼见是毫无退路，她刚要答话，鼻端一阵香风拂过，一个袅袅婷婷的身影已经从山石后转出，却正是琼芳。

　　那琼芳看了一眼邱洪，眼内忽然涌出泪来，颤声道：“邱郎，我如今想清爽了，我生为邱家人，死为邱家鬼，这就是我的命。这三娘是我爹爹请来的，你看在我的份上，不要连累旁人，好么？”

　　那邱洪怔了一下，仿佛不能相信似的盯视着琼芳：“芳儿，你，你不怪我了？” 琼芳上前一步，右手前伸，仿佛要拉住邱洪一般：“邱郎，我们生不能同衾，但愿死能同穴，你带了我去阴司转世吧。”

　　邱洪面色一缓，伸手握住琼芳，电光火石间，只见琼芳抬手便摘邱洪的宝弓，邱洪惊觉，一矮身躲过，右手一个勾拳就往琼芳下颌上打来。那琼芳虽是蒲柳之姿，身形却快如疾风，扭腰侧身便躲，只不料邱洪使得是虚招，一转身摘下背上宝弓朝琼芳劈头便打。琼芳抬手挡时，臂上气劲赫然崩开，直将那宝弓并邱洪一起弹出三尺开外。

　　这邱洪“蹬蹬”到退数步稳住身形，大喝一声：“你是何人，胆敢冒充琼芳？” 那“琼芳”嫣然一笑，扭了扭脖颈，一道华光闪过，已是露出真容。

　　“杨戬！” 寸心喜出望外，哮天犬的“万里追踪”当真好用，不到两个时辰就寻到了杨戬。她正要上前，却见那邱洪瞥了她一眼，一阵风似的冲过来，一手掐住了寸心的咽喉。寸心大骇，被邱洪拖着倚在山石上，手内清霜剑早滚出老远。

　　杨戬心头一震，一步踏上前去，却因忌惮邱洪，收住了脚步喝道：“邱洪，你此来不过是为了琼芳，为难别的女子算什么英雄好汉！”

　　那邱洪面含讥讽道：“你也是他们请来的帮手吧？我就知道，屋内的法阵绝不是这个贱人能摆出来的。” 他将寸心推至身前，右手一抬，将宝弓套在寸心的颈间，狞笑道：“我既带不走琼芳，拉这贱人同去地府也是一样的。” 说罢手中用力，寸心便觉颈项上的弓弦慢慢拧紧，那弦一分一分勒入喉头，卡在颈骨处格格作响，顿时一股没顶的窒息涌了上来。

　　杨戬心头一紧，怒道：“你这孽障，为一己之私滥杀无辜，就不怕天谴？” 邱洪看着寸心泛紫的脸庞，微微一笑道：“天谴？若有天谴，也是这女人与我一同承受。” 他转头逼视着杨戬，“要想她活命，现在就把琼芳交出来。这两个女人，你只能选一个！”

　　杨戬一时无语，咬牙只是沉吟。他眼尾一扫，看见脚边寸心的清霜剑，心内一动，蓦然抬头望着寸心，柔声道：“寸心，你信不信我？”

　　那龙女颈子被弓弦勒住，连呼吸都十分困难，听到杨戬的声音，她张开嘴唇想要说什么，可是却发不出半点声音，只得用尽全力微微颌首。

　　只见杨戬挑眉，向着邱洪笑道：“这两个选择我都不要，我要的，是送你去该去的地方。”

　　邱洪一愣，尚不及答话，只见杨戬脚尖一挑，那清霜剑好似长了翅膀一般腾空而起，他右手捞起剑柄，拇指一按绷簧，左手一送，那剑鞘飞矢一般激射向邱洪。邱洪不防这下，忙放开手上宝弓侧身闪躲，却被杨戬不知使了一个什么身法，欺身上来，猛地一把将寸心揽至身后，举剑直指邱洪。

　　邱洪踉跄几步站定，不怒反笑：“既如此，便请你二人一同送我。” 他说着，微微扬起下颌，眼窝猛地开始塌陷，皮肤一寸寸干瘪下去，嘴角上扬，狰狞的面容变得干尸一般，怒吼一声：“受死吧！”

　　随着这吼声，一股凛冽的罡风以邱洪为中心骤然爆发，如同积压了数万年的冰川一般咆哮而下，遮天盖地的黑雾席卷而来，将三人团团围住，脚下的大地片片龟裂，罡风裹挟着的枯枝败叶扫得寸心脸颊生疼。

　　杨戬大惊，这邱洪是要以自身的怨气为引，召唤四野的孤魂野鬼前来，用集聚的戾气将所有人一起杀死。他来不及思考，忙一把将寸心推到山石后面，左手于胸前结印，右手高举清霜剑，低咤了一声什么，只见头顶黑云滚滚的暴风眼中一道巨大的青色闪电划破云层，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直朝杨戬手中的剑尖劈来，稍一接触，便如灵蛇般嘶嘶响着，顺剑盘旋而下。

　　这时那旋转呼啸着的黑色罡风已至面前，隐约可见其内无数黑影重重叠叠翻卷而来，只听杨戬暴喝一声：“破！” 手中清霜剑当空劈下，剑身上缠绕轰鸣的电光如一条青龙般破空而出，携着雷霆万钧之势袭向疯狂旋转的黑雾，所到之处怨气望风披靡，顷刻间将黑雾撕开一个大口，直接击中了邱洪的胸膛。

　　一片死寂。

　　这死寂只持续了一刹那，邱洪周身盘旋的黑气卒然沸腾起来，轰地一声四散而去，只听那邱洪一声惨叫，由胸口至四肢渐次开始发黑，那黑斑如瘟疫蔓延也似，整具身躯迅速崩塌下去，不一时竟化为一堆黑灰。

　　空中呼啸的乱流终于平静下来，弥漫的灰尘惹得寸心一阵呛咳，她走出山石的影子，呆呆的望着地上的黑色残渣出神。

　　“寸心......” 杨戬也被呛得喉咙干涩，只得低低的了唤了一声。他握在剑柄上的右手已经僵硬的生疼，双腿和手臂上被怨气扫过的地方尚自隐隐作痛。

　　寸心转身，杨戬与她仅有一臂之遥，此刻正静静地凝望着她。寸心想要说些什么，又觉得说无可说。沉默移时，杨戬收了清霜剑，递给寸心。

　　寸心却不接，犹豫了片刻，轻声道：“你以前，也是这样唤我的么？”话音未落，她便跌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那龙女怔了一下，也抬起手臂，揽住了杨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