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有情痴不可医（宝莲灯前传）》一领淡鹅黄

3、第 3 章

　　修竹下了门板，便见杨戬和哮天犬遥遥走来，暗暗哼了一声道：“还真准时。” 也不理人，自进了堂内整理药材。倒是寸心望见他二人，于座中点了点头示意。

　　那哮天犬脚上虽有伤，行走却还便捷，他们主仆还未落座，只见对门张屠户的娘子张嫂三步两步走来，向修竹道：“修竹姑娘，你可知道镇上路秀才的闺女琼芳？” 修竹笑道：“知道啊，听说前年就嫁了，夫家是邻县的翊麾校尉，也算是一表人才。”

　　张嫂双掌一合道：“哎呦可了不得，我昨儿才知道，两年不见，那琼芳现在已经是县太爷的四姨太！” 寸心放下笔笑道：“张嫂子好早，今儿不忙么？” 那张嫂这才看见寸心也在堂内，略带尴尬笑道：“三娘早。”

　　这边修竹忽然惊叫：“姐姐，你昨儿去县里看的，就是大老爷的四姨太吧？” 寸心微微颌首：“我却也没问人家闺名。” 修竹放下手里银戥子，疑惑道：“张嫂，许是琼芳的夫君高升了，分到我们县里做县令？”

　　“哪有的事儿！” 张婶朝外张望一眼，放低了声音道：“两年前，我亲眼看见那琼芳嫁的是邻县的邱校尉，可咱们这位太尊却姓吴，这就透着蹊跷不是？”

　　两人脑袋凑在一起叽叽咕咕说了半天，声音忽大忽小，杨戬虽不着意去听，却也将前情听了个七七八八，无非是邱校尉病死，路琼芳改嫁，过门三日却忽染重疾。

　　张嫂直起腰来长叹一声：“这琼芳真是没福，本来邱校尉少年得意，却被她克死。现在嫁了太尊，大约是太尊命硬，琼芳自己反倒病得不轻，啧啧......”

　　“咳咳。”寸心实在是听不下去，起身清了清嗓子道：“修竹，我敷好药了，你来替他包扎。” 那张嫂何其伶俐，马上笑道：“哎呦你看我，拉着修竹妹子说了半日话。我这就去了，回头再聊。”说罢一阵风似的去了。

　　一时修竹过来替哮天犬裹伤，寸心却不由得想起了那路琼芳。昨日她去县衙给琼芳诊脉，一进房就莫名其妙的心绪不宁。那琼芳仰卧在床，面如金纸唇似紫缎，若不是胸口还微微的起伏，一眼看去真像断了气。之前的大夫们都按痰厥医治，可是无论针灸还是砭石都毫无反应，汤药更是一滴都灌不进去。

　　寸心是女子，下人们不曾放下榻上帐幕，因此得以仔细打量了琼芳几眼——她身上与其说是病，倒不如说是伤。寸心一见那琼芳咽喉青紫，好似被什么东西撞过，当下便留了心，把脉时把衣袖稍稍卷起，便见手腕至肘臂也有类似的淤青。寸心暗暗吃惊，脱口问道：“请问四夫人是否曾经被......” 她本想说“被人殴打”，话到嘴边，换成了“跌倒受伤”。

　　旁边老嬷嬷欠身答道：“四夫人昨日还平安无事，夜来睡梦间忽然惊叫，我们进来看时，她就已经昏迷不醒了。”

　　寸心更添了疑惑，小心翼翼问道：“那你们大老爷昨晚可曾......” 她毕竟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家，不觉面上带了羞色。那老嬷嬷却不理会，眼皮一翻打量了寸心一眼道：“四夫人才进门三日，老爷昨夜自然是在的。”

　　寸心还待要问下去，想想毕竟是别人闺房内事，自己也不便深管。当下开了几贴活血化瘀的药，也不敢饮茶，收了药箱自回仁济堂不提。

　　“三......姚姑娘。” 寸心一抬头，发现杨戬无声无息的站在了自己面前，忙笑道：“公子有事？” 那杨戬微微一笑：“在居所闲来无聊，想同姑娘借几本书来看。”

　　寸心瞟一眼书架道：“我这里都是医书，恐怕没有杨公子爱看的。” 杨戬却径自从架上抽出□□：“这本《神农百草经》就好。” 寸心一笑道：“这书极枯燥，难得公子爱见，就拿去也无妨。”

　　一时杨戬主仆离去，修竹往城里生药铺拿货，寸心独自在书案前发呆。近来所遇诸事都透着古怪，昨晚修竹说的不是没有道理，杨戬此来可能真的另有深意。当日寸心借诊脉的机会探过杨戬的经脉，内息醇厚绵长深不见底。他虽然刻意收敛真气，走起路来却也身轻如燕毫无声息。就算是杨戬身边的哮天犬，修为也不是一般地仙能匹敌的——说是猛兽咬伤，还真是抬举了此间的兽类。

　　她左思右想不得明白，想想自己久不出西海，一入凡间就在这小镇内住下，因此对仙界诸人颇为生疏，不如去东海问问四姐。那敖听心代父领军多年，交游遍及三界，说不定知道这杨某人的底细。

　　“你问那杨戬？” 听心一脸诧异，仿佛不认识寸心似的盯着她，“你不认识他？” 寸心一脸茫然：“我......应该认识他？” 听心伸手摸摸寸心的额头道：“没病啊你，怎么连他都忘了。” 寸心捉住四公主的手，讨好的笑道：“我近来也觉得颇爱忘事。好四姐，你就告诉我嘛。”

　　听心收了笑容，叹气道：“说起来，我也不愿意记得这些事。” 原来当年东海三太子敖丙被哪吒打死，陈塘关被复仇的四海龙族所围，那哪吒负罪举剑自刎，曾被杨戬出手阻止过，“还记得那日，我见父王同叔父们都在云头上，忙过去见礼。谁知一眼不见，你竟拔剑劈向哪吒，我正发愁来不及拉住你，却见那杨戬却用身子护了哪吒，生生用脊背挡住了你的清霜剑。”

　　“那......我没伤着他把？” 寸心心中一片混沌，这些事好像发生过，又好像完全不着边际。她只记得敖丙三哥惨死，自己大哭了一场，却完全不知道自己曾经出现在陈塘关下，还冲上去向哪吒复仇。

　　听心摇摇头：“没。亏得杨戬护体神光厉害，眼见磕出了火星，他却毫发无损。” 寸心闻言，莫名其妙的竟松了一口气，只听四公主又道：“后来你举剑又劈，杨戬用手掌封住你的剑势，这次倒真划伤了他。”

　　寸心的心猛地一沉，没来由的一阵抽痛。三哥待自己犹如亲妹，自己却连替他报仇雪恨都做不到，真是......可更大的疑惑随即包围了她——既如此说，杨戬不可能不认识自己，却又为何避而不谈，装作萍水相逢呢？

　　“寸心？” 听心看着寸心发愣，以为她还在为敖丙伤神，遂勉强笑道：“三哥生前最疼你，他这一去，我又接掌东海水军，竟忙得没空去看你。前些时听说你病了一场，如今可好些？”

　　寸心醒过神来，忙道：“不妨事的，也没病很久，我这不是好好地？” 她握住听心的手紧了紧，又道：“是大哥说，我病根没除，外头又兵荒马乱，不让我出海闲逛，不然我很应该来看四姐的。”

　　“你那大哥谨慎有余，锐气不足，如今人间换了新君，正是太平气象，你也该出来走走。” 听心这几年历练得颇为放达，几句话扫开了丧兄之痛，倒细细问起寸心的近况。寸心坐了一会，其间不断有虾兵蟹将请听心示下，寸心自然知趣，也就辞了出来。

　　回医馆的路上正途经王婶家，寸心想起听心之言，不由得慢下脚步。此刻王家大门虚掩，从缝隙中隐约可见院中青猴儿在玩水，光着屁股叽叽咯咯的笑着，满院追着哮天犬玩，寸心不觉也笑了，心里却忽然一动，觉得好像哪里不对。正思量时，一个淡淡的声音自背后响起：“姑娘既已到了门口，何不进去坐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