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李飞刀之寻穹玄》雨**梦

67、第四十六章 小店来怪客

　　秋，木叶萧萧。
　　街上的尽头，有座巨大的宅院，看来也正和枝头的黄叶一样，已到了将近枯落的时候。那两扇泉漆大门，几乎已有半年多未曾开过了，门上的泉漆早已剥落，铜环也已生了丝锈。高墙内久已听不到人声，只有在秋初夏末，才偶然会传出秋虫低诉，鸟语啾啁，却更衬出了这宅院的寂寞与萧索。
　　世事本就无常，有谁能想到曾经名满天下的李园、轰动一时的兴云庄，会一夜之间萧索至此，这里白天已不再有笑语喧哗，晚上也早已不再有辉煌灯光，只有对面一个残废的侏儒开的鸡毛小店卖些粗粝的饮食，还有后院的一盏灯长久的亮着，好像在进行无尽的等待。
　　鸡毛小店的主人叫做孙驼子，他住在这里开着这个小店并不是为了什么红火风光的生意，甚至他的小店也没有什么客人往来——谁会喜欢一个只有粗茶淡饭和几间破旧的客房的地方？但是孙驼子很满意，因为他求得无非是一种平静。
　　这样的生活当然有些寂寞，但是一个人的到来打破了这一切。
　　两个多月之前，一个人来到了小店，就再也没有走出过这间小店了。其实他穿的也并不是什么很华贵的衣服，长得也并不特别。他身材虽很高，面目虽也还算得英俊，但看来却很憔悴，终年都带着病容，而且还不时弯下腰咳嗽。但是孙驼子总觉得他不寻常。
　　寻常的人怎么会留在这样的地方，天天只是要了一碟豆干、一碟牛肉、两个馒头和七壶酒，吃完后就带着七壶酒回到最后一间破旧的客房，等待第二天黄昏走出来，再重复这样的生活？
　　这真是一个奇怪的人，还是一个酒鬼。
　　孙驼子还发现，这个人不仅是个酒鬼，还是一个喜欢雕刻的酒鬼。
　　这人的手干净而修长，好看的有些异常，至少和他此时的形象不符。他手中常常握着一柄小刀，在不停地雕刻着一段木头，而不管喝了多少酒，他的手依旧很稳。
　　至于这人在雕刻什么？
　　孙驼子也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因为这个人从来没有刻完一个完整的雕像，只能看出来那是一个人……或者说是两个人，一个明显是男人的样子，一个明显是女人的样子。在还没有雕完的时候，酒鬼就会把这小小的木头埋起来。孙驼子大概看了一下，觉得若是挖开后院的所有泥土，大概会看到几十个甚至上百个小雕像，或许一大半是未成形的男人，另一小半是没雕完的女人。而且可能被翻开的土壤越新的地方，男人出现的频率越高。
　　酒鬼是在思念着什么人吗？他的父母？他的妻子？他的兄弟？一个男人频频雕刻另一个男人的形象，当真是有些奇怪，却又好像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这天早上，孙驼子起床时发觉天气糟糕的让人心情低沉，连下了十几天雨的天色似乎没有任何好转，只有温度倒是一日比一日寒凉了，他特别从箱子里找出件老棉袄穿上，才走到前面。
　　其实孙驼子也觉得自己就算今日开张，也难有几单生意，但他还是习惯性的打开了店门。
　　有意思的是，一个黑衣少年已经站在店门前，整个身体都笼罩在黑色的厚大披风中，只露出一张略显冷漠和苍白的脸，看起来也不过十八九岁的年纪。就这样一个少年站在荒废的府邸门口，默默地等待小店开张。
　　孙驼子打了个寒战，这样的天气让人觉得十分不舒服，外面的少年似乎感觉不到温度一般，神色淡定。更加有趣的是，孙驼子竟然觉得这少年有些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有吃的吗？”
　　少年冷淡的开口。

　　黑衣少年自然是黑玄。
　　距离那次少林寺之事已经过去了大半年，黑玄一直在这个世界游荡。
　　他到过这个世界的最边缘——这个世界只是保留了除了中原以外的极小一部分区域，如果想看西方贵妇打着阳伞束着腰坐在花园中说笑，那么你在亚洲边缘就会看到无穷无尽的白雾，再也无法接近。黑玄这才清晰地意识到，这真的只是一个造出来的世界。这反倒让黑玄更加觉得茫然，他曾经还觉得白乌的话有几分道理，此时却觉得有些荒谬。黑玄要喜欢上一个虚构的世界里面的人吗？更何况这个人喜欢的还不是他。
　　之后黑玄就在各处行走，他去过平沙莽莽黄入天的沙漠，去过风吹草低见牛羊的草原，去到过千里莺啼绿映红的江南水乡，还去过万仞冰川直耸天的雪山，试图从其中发现一丝一毫的踪影，证明自己只是身处一个随时可能会醒过来的梦境。
　　可是这个梦境是那样的真实，除了有边界以外，一切与寻常世界无异，看不出半点虚假，连在泥土中翻滚的蚯蚓都是黑玄记忆中的样子。
　　黑玄浑浑噩噩的度过了一段时间，在某一天，却突然发现自己本该属于少年的匀称的身体多了一个小肚腩，这对于妖怪来说非常不可思议。
　　除了猪妖这种神奇的妖族，哪里有一只狼是带着水桶腰四处乱跑的？
　　黑玄这才意识到，原来他妖丹上的小妖也不是骗人的。
　　突然黑玄就不介意李寻欢的过往了，也不介意他心里纵使惦念着林诗音，黑玄不是必须要得到李寻欢的爱或者什么，他本就不畏惧孤独。或许当朋友也很好，总好过他一匹孤狼在这似真似假的世界独自艰难前行。只要那人笑着说一句“阿飞”，黑玄就觉得自己的力气仿佛更加充足了一些。
　　可能真是那只该死的小妖怪让黑玄变得脆弱了几分，他仿佛又感觉到了母亲在他眼前去世的无奈和痛心。
　　鬼使神差的，黑玄就再次回到了昔日的兴云庄。命中注定的，黑玄就注意到了那间鸡毛小店，然后毫不意外地在其中感觉到了李寻欢的气息。
　　所以黑玄就在那里站了大半夜，等到月落乌啼之时，小店的门打开了，走出来的却不是李寻欢，而是一个有些残疾的侏儒。巨大的失落感击中了黑玄，但是黑玄还是决定进入这家店，因为李寻欢还在里面。
　　“有吃的吗？”
　　长久没有开口的黑玄说话的时候有些生硬，那吃惊的店主也浑然不介意，道：“有……不过您要等一会儿，我可以去给您下点儿面。”
　　黑玄默默点头，跟着店主走进了小店，然后在店主奇异的目光中，径直向着李寻欢的气息所在之处走去。
　　孙驼子虽然不是一个多话的人，但也不愿看着这个奇怪的客人去打扰他的另一个客人，然而他还没有开口，就看到眼前的黑衣少年脸色一变，飞速奔向最后一间破烂的客房。
　　“诶，你这人……”
　　孙驼子不说话了，因为他也看到了最后一间客房里面发生了什么。
　　那间房子门是大开着的，那个酒鬼已经咳倒在了地上，脸色红得可怕，简直红得像血，也可能是唇边沾染的鲜血造成了这种效果。
　　黑玄连忙上前去扶起地上那酒鬼——李寻欢，一边对孙驼子说：“你去请个大夫来。”
　　孙驼子无意识的向外走，这才意识到这两人可能是认识的。
　　黑玄正要扶着李寻欢躺在床上，却听到了李寻欢呢喃的两个字，如遭雷击。
　　“……阿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