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李飞刀之寻穹玄》雨**梦

58、第三十七章 心机百晓生

　　话说那日李寻欢路上遇敌，心眉大师不幸中毒，李寻欢虽然杀了五毒童子，但是心眉大师的性命已经危如累卵，李寻欢当即决定，要带着心眉大师前往少林寺。
　　其实当时他们所在的位置距离少林寺不过百里，李寻欢雇了一辆车，轻易来到了少室山下。
　　李寻欢背着心眉大师，展开身法，就要登山。山麓拥有一个小小的庙宇，瞬间冲出几个灰袍白襟少林僧人来。那几人见人以轻功登山，身后还背着个和尚，登时色变：“檀越是谁？为何携我少林弟子登山。”
　　李寻欢脚步放缓，到了这两人面前，突然一掠三丈，从他们头顶上飞掠了过去，脚尖沾地，再次掠起。在这积雪上，他竟还能施展晴蜓三抄水的绝顶轻功，少林僧人纵然眼高于顶，也不禁为之耸然动容。
　　李寻欢踏雪无痕的轻功岂是几个守山僧能挡得住的？自菩提达摩梁武帝时东渡中士，二十八传至神僧迦叶，少林代出才人，久已为中原武林之宗主，但是即便是武林宗主，其中的人也良莠不齐。
　　李寻欢自山后入寺，只见雪地上无数林立着大大小小的舍得塔，他知道这正是少林寺的圣地“塔林”，也就是少林历代祖师的埋骨处，这些大师们生前名传八表，死后又何曾多占了一尺地。
　　李寻欢突然心生悲凉，他的小李飞刀就算名传天下，死后又有谁还记得他？曾经的兄弟已然反目，心爱的女人也已嫁为人妻，死后若是有坟墓，会不会有人为他上香？只怕只有一个阿飞还会为他惋惜，但他却亲手把阿飞赶走了。
　　想到这里，李寻欢不免生出几分厌世之心，他忍不住又咳嗽了起来。
　　突听一人沉声道：檀闯少林禁地，檀越也未免太目中无人了吧？
　　李寻欢朗声道：“心眉大师负伤，在下专程护送回来疗治，但求贵派方丈大师赐见。”
　　几声呼中，少林僧人纷纷现身，合什道：“多谢檀越，不知高姓大名？”
　　李寻欢叹了口气，道：“在下李寻欢。”
　　少林僧人如临大敌，李寻欢本是心眉大师前往兴云庄押解的犯人，此时却反而带着心眉大师回来了，心眉大师已经身受重伤，怎能不让人多想？
　　他们一边通报掌门，一边小心翼翼的引着李寻欢前往心眉大师的禅房。
　　放下心眉大师后，已有两个同辈的僧人前来诊治，李寻欢便负手站在檐下，遥望着大殿上雄伟的屋脊，寒风中隐隐有梵唱之声传来，天地间充满了古老而庄严的神秘。
　　片刻后，两个人结伴而来。
　　右面的是位相貌奇古的老和尚。左面的是位枯瘦矮小的老人，但目光炯炯，隆鼻如鹰，使人全忘了他身材的短小，只能感觉到一种无比的权威和魄力。
　　少林寺方丈心湖和江湖百晓生。
　　李寻欢已感觉到有人走过来，但他并没有转头去瞧，在这庄严而神秘的天地中，他又不觉神游物外。
　　心湖大师和百晓生走到他身外十步处就停下，小李探花天下闻名，可是见面的人却没有几个。他们似乎想不到这懒散而潇洒，萧疏却沉着，充满了诗人气质的落拓客，就是名满天下的浪子游侠。
　　除了气质，李寻欢身上最奇特的，便是那双干净、瘦削、细长的手。明明看起来没有什么特别，可是偏偏却能发出那样的飞刀。
　　心湖大师沉浸在自己的感慨中，百晓生终于笑了笑，道：“探花郎别来无恙？”
　　他们昔日是见过面的，不过已经是十余年前。

　　百晓生一笑，当真是气质卓然。虽然他相貌并不出众，却饱读诗书、博古通今，有当世大儒的感觉，一点都不似一个武林中人。
　　李寻欢也笑了，看着百晓生道：“想不到先生居然还认得在下。”
　　心湖大师终于回过神来，双手合十道：“久仰探花郎大名，却不知探花郎认得老僧否？”
　　李寻欢长揖道：“大师德高望重，天下奉为泰山北斗，在下江湖未学，常恨无缘识荆，今日得见法驾，何幸如之。”心湖大师也如同所有的少林高僧，受了佛祖的点化而变得慈眉善目，丝毫不见武林中人的戾气。只是心湖大师的眼睛太过深邃，让人看之不透，不知道是真的心怀众生，还是藏了别的什么机关算计。
　　“老僧先在此感谢探花郎护送师弟归来。”
　　李寻欢颔首道：“大师严重，李寻欢不敢居功。”
　　心湖大师再次合十：“老僧怠慢了，待老僧先去查看师弟伤势，再来和檀越叙话。”
　　“请便。”
　　心湖大师离开，百晓生却似笑非笑的看着李寻欢。李寻欢微微皱眉，就听那百晓生道：“心湖大师不愧为心湖大师，这份涵养功夫便是我所不及的。若是旁人伤了我的师弟和徒弟，我是一定要和他拼命的。”
　　李寻欢怎会听不出百晓生的意思？他本就不喜欢这种自称“百晓”的人，这种人往往很自以为是，还喜欢挑起争端来彰显自己的明智。
　　李寻欢只是道：“先生的意思是，我伤了心眉大师后，再送他回少林？在先生眼中，在下竟是那般鲁钝之人吗？”
　　百晓生背负双手，摇头道：“非也非也，这正是探花郎的聪明之处，若是你送上门来，谁还会相信你伤了心眉大师？再说，这世上除了你小李探花，又有谁伤的了少林护法僧？”
　　李寻欢只觉得一股邪火从心中升腾而起，他竟然产生了一种冲动，想要杀死眼前这个所谓的百晓生。他这几日被兄弟背叛、被小人陷害，心中愤怒已达到了极致，可是还有人不长眼的撞上来。他从小便学习“忠孝仁义礼智信”，他也将此奉为一生准则，因此他撮合了大哥和表妹，可是表妹过得并不快乐，大哥却记恨他。他为了大哥赶走了朋友，可是大哥觉得他是在假惺惺，朋友也因此负气。他自问为人慷慨，却还是有人不断地陷害他。
　　他是不是从一开始就做错了？所谓什么忠义，不过是大家摆在口头说说的笑话，谁做到了，谁才是傻子？
　　李寻欢的眼前突然出现了这样一幕，漆黑的深夜里，月亮从厚厚的云层里面露出半个滚圆的身子，一匹毛发黑亮的孤狼站在山巅，对着月亮疯狂嚎叫，好像要吼出自己心中的全部不甘和愤怒。
　　李寻欢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心疼那匹狼。
　　这个场景不过转瞬即逝，短到李寻欢以为自己是产生了某种幻觉，他看着眼前这位“百晓生”，终于还是压抑住了自己的火气，他平静的笑道：“百晓生果然是无所不知，难怪江湖中所有的大帮大派都要交你这朋友了，和你交朋友的好处实在不少。”
　　李寻欢话中充满了讽刺意味，百晓生却不觉得，笑的更加欢畅：“我不过喜欢说公道话。”
　　李寻欢叹息：“可惜，心眉大师还没有死，你说的公道话，此刻还是废话。”
　　百晓生笑而不语，而心湖却带着大批少林寺僧出现，包围了李寻欢。心湖沉着脸道：“李寻欢你还敢留在这里，师弟必是被你伤了！可怜心眉师弟，竟然死在你这恶贼手中！”

　　心湖大师站在李寻欢面前，满面寒霜。
　　李寻欢挑眉道：“大师难道看不出他是中了谁的毒？”
　　心湖大师并未回话，心湖大师的七师弟——心鉴大师却站了出来。只见这心鉴大师面色烛黄，终年都仿佛带着病容，但一双眼睛却是凌凌有威，闪电般在李寻欢面前一扫，沉声道：“二师兄中的毒乃是苗疆极乐峒主精炼成的五毒水晶，此物无色无味，透明如水晶，中毒的人若得不到解药，全身肌肤也会渐渐变得透明如水晶，五脏六腑历历可数，到了那时，便已毒发无救。”
　　李寻欢笑了，道：“大师果然高明。”
　　李寻欢的话并没有说完，但是他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心眉中的是苗疆极乐洞主的毒，又与他李寻欢有什么相干？他今日已经被栽赃嫁祸的够多了，不需要再多一个罪名。
　　百晓生摇头道：“看来探花郎没有听懂大师的意思。这毒虽然是五毒童子的，可是下毒的人是谁却不好说。探花郎一手小李飞刀那样厉害，怎么就没有可能杀了五毒童子再对心眉大师下毒？”
　　心鉴大师似乎也认同这个观点，那双精光四射的眼睛恶狠狠地盯着李寻欢，道：“先生说的极有道理。极乐峒主虽然行事恶毒，但人不犯他，他也绝不犯人，本门与他素无纠葛，他为何要不远千里而来暗算二师兄？”
　　李寻欢已经懒得多说了，这些人希望他成为那个凶手，他如何解释，结果也是一样的。他叹了口气，便知道今日此事不能善罢。
　　沉默片刻，李寻欢道：“你们这般说，我也说不出什么别的了。若是心眉大师醒了，你们自然知道真相。”
　　之前少林僧人若说还有几分克制，听了这话后就纷纷露出愤怒之色，看着李寻欢的表情几乎要杀人。心鉴大师和心湖大师更是脸色一变，心湖大师凝视着他，目光冷得像刀，心鉴大师的脸上也笼着层寒霜，一字字道：“二师兄永远也不会醒过来了！”
　　李寻欢这才恍然回忆起，之前心湖大师提起心眉大师，曾经说过一句“心眉师弟竟然死在你手上”。
　　心眉死了？
　　李寻欢突然想大笑出声，他是不是命不好，所以才会在他的人生中出现这么多有趣的意外，让他无端端的成为了梅花盗还不够，现在还要他担负起杀了心眉大师的恶名，最可笑的是，心眉大师似乎是唯一一个没有对他存了小心思打算为他正名的人。
　　冷风如刀，积雪的屋脊上突有一群寒鸦惊起，接着，屋脊后就响起了一阵清亮却凄凉的钟声。连钟声都似乎在哀悼着他们护法大师的圆寂，或者是在悲哀着李寻欢悲惨的一生。
　　李寻欢仿佛第一次感觉风中的寒意，终于忍不住剧烈的咳嗽起来，心里再一次诡异的平静下来。他突然觉得自己一点也不意外这样的命运，更不感慨命运的不公，因为他是李寻欢，和他扯上关系，连命运都无能为力。
　　突然又庆幸他亲手赶走了黑玄，若不是这样，只怕黑玄也要和他一起背黑锅。那个冷漠、孤独、善良的少年，李寻欢怎么忍心？
　　李寻欢停止咳嗽，就发现数十个灰衣僧人一个接着一个自小院的门外走了进来，每个人人脸上却像是凝结着一层冰。每个人的眼睛都盯着他，嘴都闭得紧紧的，钟声也不知何时停顿，所有的声音都似已在寒气中凝结，只有脚踏在雪地的，沙沙作响。
　　一场争斗最终也没有发生，因为李寻欢有小李飞刀，而少林寺有八百弟子。李寻欢携着心鉴大师进入了心眉大师圆寂的房间，竟然还要到了不错的斋饭和一壶酒。
　　李寻欢对月小酌，想起那个下雪的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