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渐的忘记》木晓枫

2、最重要的事

　　他们很顺利的就通过了初赛，来到了决赛。
　　最后一场比赛了，如果能得第一，那就是世界数学竞赛的第一名，然后各大名牌学校会争相把研究生的录取通知书发到他们的手里。好处自然不用多说，然而程杰却对这些都没有什么兴趣。他很清楚，那些所谓的名利，都只不过是那些虚荣的人炫耀的资本罢了。而他只想要简简单单的生活。就像现在这样，牵着含雨的手，漫步在一条不知名的小路上。
　　“你很紧张吗？”程杰问道，因为他发现含雨的手心里全是汗，他也能感觉到她的心跳，比平时要快很多。
　　“有一点吧，就要进考场了，你就不紧张吗？”
　　看来含雨的确没有闲情雅致来享受和他牵手的浪漫。毕竟他们正在走向最后一场比赛的考场。
　　“你太过在乎了，在乎什么呢？就算我们是倒数第一，也算是国内第一了，毕竟我们国家就我们进了决赛。”
　　“可是这是国际比赛呀。赢了就是世界第一呀。”
　　含雨果然还是太过在乎，这也是人之常情，其实程杰很想知道，在比赛得第一名和他之间，她会更在乎哪个。

　　比赛就要开始了，每组一个房间，四个人，四台电脑，四道题，正好每人各作一道。程杰把四道题大致看了一下，都不算太难，可是计算量却很大。
　　“唉呀，怎么这么难啊！”
　　“这该怎么作啊？”
　　“真是难啊！”
　　其他三个人一脸的焦急，看着大家不知所措的样子，程杰无奈的说道:
　　“好吧，我们一块儿作吧，来吧，看第一道。”
　　他的话，又给大家带来了希望，于是几个人围在了一起开始解题。
　　第一道题很快就解出来了，然后是第二道。
　　解第二道题之前，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晃了晃脑袋，好让自己更清醒些。大量的数字与复杂公式在他的脑中快速的计算着，算到一半，他停顿了一下，又深深吸了一口气，用手敲了敲脑袋，然后又继续做题。
　　第二道题解完，他用一只手拖着头，另一只手伸进了口袋。他的头很痛，这痛苦已经漫延到了他的脸上，然而他依旧强撑着，毕竟嘴角那自信的微笑还在。
　　程杰本想停下来休息一下，却又听到了含雨焦急的声音：“快点呀，再快点！”
　　于是他又抬起了头，开始解算第三道题。
　　或许没有人察觉，他的额头上已冒出了很多汗水，他的一只手狠狠的按着头，另一只手狠狠的握着口袋里的药瓶，他说着，让他们来写，这样的确很慢。就算是这样，不一会儿他又停了下来，低着头，不再言语。
　　“怎么了，快点啊！”
　　含雨又焦急的说道。
　　“没什么，头有点疼。”
　　可程杰的表情上却写着不止一点，头痛到要炸了一样，其实只要吃一片药就好了，吃一片药，大脑就会平静下来，然后睡去。不思考，便不会头痛。可是他又听到了她的声音：加油，没事的，就快作完了，加油，快点！
　　程杰抬起头，看着含雨的眼睛，她的眼神中满是对赢的渴望，却没有一丝对自己的关心，难道她感觉不到自己的痛苦吗？为什么呢？为什么呢？
　　“喂，你发什么呆呢，赶紧呀！”
　　含雨又催促道。
　　“那好吧。”
　　程杰深情的看了含雨一眼，然后又转过了头，把手从口袋里抽了出来，继续解题。
　　很快，四道题就都算完了。
　　上午比赛完，下午就出了成绩，正如含雨所愿，第一名。听到这个消息时，她高兴的差点跳了起来，而程杰却只是微微一笑。
　　从那以后，程杰的脑袋都是昏昏沉沉的。回到学校的第一天，他整整睡了一天。第二天，他打电话给含雨，问成绩出来了没有。
　　“你怎么又问啊，昨天就出来了，你都问了几遍了，第一名，嘿嘿，是不是不敢相信啊，哈哈。”
　　听完含雨的回答，程杰不禁默默的问了自己一句：我问过了吗？
　　果然，从那天开始，他已经开始了遗忘。他只知道会从现在开始，然后一直往后忘记，却不知道会到哪里停止。现在，他已经忘记了数学竞赛的事情，所以对含雨依旧有着很深的爱。
　　第三天，程杰看了看日期，13号，5月13号。他不禁感叹了一句：时间过的真快啊。然后又突然意识到不是这个问题。于是打电话给含雨，约她在湖边的老地方见面。
　　含雨来了，脸上带着笑意，第一名的喜悦还未消散。
　　“这几天你都干嘛了，庆功会上也没见你，校长请客你也不去，你到底在干嘛呢？”
　　含雨笑着问道。
　　到底在干什么？正确的答案是：遗忘。可这样的回答她应该不会相信吧。
　　“你还记不记得你曾问过我，我这么聪明，却为什么考到了这种学校？”
　　程杰淡淡的问道，话语里却难掩那一份哀伤，可惜的是含雨却未能听出。
　　这是两年前的事，他还没有忘记。
　　“你不是说是为了遇见我吗。”
　　含雨说着，脸上带着甜甜的笑。听到这话，程杰却是苦苦一笑，然后继续说道:
　　“其实，对于一个人而言，在某一点上是天才，在另一点上就有缺陷。我也是一样。有时我的确很聪明，可是却不能思考太多。想的多了就会头痛，头痛时间长了，脑袋就会变得昏昏沉沉的，然后就会忘记很多事。简单点来说，就是失忆，从现在开始，慢慢的向以前忘记。我知道第一次犯病的时候是在高三，那次我忘记了高三的所有东西，包括人和事。所以我用高一和高二所学的东西考到了这所学校。直到现在，那段时光在我的脑中还是一段空白”
　　“什么，怎么可能？”含雨疑惑的问道，她以为程杰是在开玩笑。
　　然后程杰拿出那瓶药，看了看，又继续说道：
　　“这是安眠药，就是在头痛的时候吃的，它可以让大脑平静下来，然后让我睡着，然后我就不会有事。”
　　“唉，这一点也不好笑，你现在有把我忘了吗？”
　　不过含雨却很清楚，程杰的确随身带着一瓶药，也突然想起了比赛时他那痛苦的表情。
　　“假若有一天我把你忘了，你会怎样？”这个问题程杰又问了一遍。
　　“如果你真敢把我忘了的话，我会先把你狠狠的揍一顿，谁让你把我忘了！然后再让你重新认识我，再重新喜欢上我，再谈一次初恋！嘿嘿！”含雨笑着说道，似乎觉得这的确很好玩。
　　她的回答还是和当初一样，一个字都没变。
　　他很认真的问，然而她却依旧没有认真的回答。因为他知道自己将要将她忘记，而她却无法意识到这一点。她依旧觉得那只是玩笑。
　　程杰也笑了笑，没人懂得他心中的害怕与不舍，她亦不懂。
　　第四天，程杰没有再打电话给含雨，因为他已经忘记了这个习惯。
　　他一个人静静的坐在湖边，望着那静静的湖面，静默之中，他的大脑又在快速的删除着记忆。
　　“喂，我就知道你在这儿，嘿嘿。”
　　含雨的笑语将程杰惊醒了，然后他抬起头朝含雨看了过去，眼神中带着陌生与羞涩。
　　“嗨，你好。”
　　听到这话，含雨觉得有些搞笑，可又笑不出来，因为内心突然感到一丝莫名的恐惧，程杰那反常的言语让她有些不知所措。他看她时那陌生的眼神，让她的心中又突然多出了好多不安与伤感。
　　“你别这样，你再这样我可要生气了。”
　　“对不起。”
　　程杰实在不知该说什么了，亦不知该如何对待含雨，他只知道他们是普通的同学关系，这是他现在仅存的关于她的记忆，或许明天他连这都会忘掉。
　　这突如其来的礼貌让含雨对他产生了强烈的陌生感，就如刚入学第一次见他时的那种陌生。于是恐惧突然加深，她变得害怕了起来。
　　“你，还记得我吗？”含雨战战兢兢的问道。
　　“你是，张含雨吧。”
　　说完，程杰转过头，不再看她，亦不曾察觉她眼角的泪水，那突如其来的生疏让她心痛。此刻，他还记得她叫张含雨，却不再是他的小雨。
　　程杰对着那静静的湖面又沉默了下来，而含雨，恐惧与伤痛慌乱了她的心，使她不知所措。只是突然觉得此刻的时光是那样的珍贵，于是就陪着他沉默着。
　　一个小时过后，程杰突然从沉默中醒了过来，然后用陌生的眼光看着身旁的这个女孩儿。
　　“你好，请问你是……”
　　是的，一个小时前他还记得她。
　　忘记一个人是怎样的一种感觉呢？他会告诉你没有一点感觉；那被人遗忘又是怎样的一种感觉呢？她会告诉你，痛彻心扉，却又无能为力。更何况还是眼睁睁的看着自己最爱的人把自己忘掉呢。
　　含雨没有回答他，只是用满含泪水的眼睛看着他。
　　程杰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只是说了声“对不起”，然后便走到了一旁。
　　他拿出手机，拨出了通讯录里的第一个号码。
　　“喂，小子，怎么现在才想起来给你老爸打电话啊，是不是有了女朋友就把老爸给忘啦。哈哈！”
　　电话的那头传来了一个中年男子的笑语。
　　听完这话，程杰看了看那个依旧在哭泣的女孩儿，然后又对着电话说道：
　　“爸，我好像迷路了，你现在有事吗？如果没事就来接我吧。”
　　“迷路？这么大的人了还会迷路，哈哈哈哈，来，我看看你在哪。”
　　程杰的手机是被定位了的，他父亲能查到他的位置。当他的父亲看到他是在D大的校园里时，彻底沉默了。
　　“小杰，你不要动，爸这就来，爸这就来接你。”
　　纵使只听到了声音，你也能清楚的感觉到电话的那头是多么的焦急与担忧。
　　电话挂断后，他又回到了自己刚才坐的地方，对着那女孩儿问道: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张含雨，你可以叫我小雨。”
　　那女孩儿依旧在哭，而他却想不出安慰她的话语，因为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你好，我叫程杰。”
　　不一会儿，一辆车开了过来，一个中年女子从车里冲了出来，抱着程杰哭了好久，然后他们便乘上了车。含雨不会想到，这竟是最后一次见他。他走的是那样的匆忙，没向任何人道别，因为他的确不知该向谁道别，这里的一切都已是那么的陌生，他已谁都不认识了。
　　忘记一个人到底是怎样的感觉呢？他会告诉你，一点感觉都没有。那么被一个人遗忘呢？她会告诉你，痛彻心扉，却又无能为力。
　　后来，听说他去了美国。有人说是去上学，有人说是去看病……
　　含雨宁愿相信是前者，因为那样她就可以把这所有的一切都归咎于是他为了离开而编造的谎言，那样自己也只是受害者。若是后者，她就犯下了永远无法弥补的过错，也将背负深深的自责与愧疚。有时她会恨他，可慢慢的，她更恨的是自己。
　　不论怎样，现在的她都已是孤单一人了，所以，她后悔了。假若不参加什么竞赛的话，现在的她应该和程杰在球场上正打着篮球的吧。那是多么快乐，多么幸福。然而时光终究不能倒流，我们能做的，就是从伤痛之中学到一些东西，学会怎样去爱一个人。
　　后来含雨也收到了一所名牌大学的录取通知书，也去了一所很远的学校。
　　有人说，记忆是痛苦的根源，能够忘记也是一种幸运。或许这对他来讲，的确是一种幸运。毕竟以后在他的记忆里，再不会有那个为了某些东西而忍心让他经受痛苦的人了。

作者有话说

　　然而时光终究不能倒流，我们能做的，就是从伤痛之中学到一些东西，比如：怎样去爱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