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花]归无处》左蓝先生

1、何处可归

　　“花满楼，我真是特别喜欢你的百花楼。”
　　陆小凤在很多次喝了酒后这样对花满楼讲。

　　能让陆小凤承认自己“特别喜欢”的地方，一向是非常美妙的地方，花满楼当这是赞美，往往摇着折扇轻笑一声应上一句。
　　“嗯。”

　　“花满楼，我真是特别喜欢你的百花楼。”
　　陆小凤放下酒壶，侧过身来以手撑头，看向正在喝茶的花满楼，又重复了一遍这句话，却在花满楼回应之前补了一句“你就不想知道为什么？”

　　“那还请陆兄告诉在下，为什么？”

　　“从百花楼到街上买东西很方便啊，而且你的床很软，还有鲜花，有好茶，有美酒……”陆小凤摇头晃脑。
　　喝醉的凤凰智商低……大概。
　　花满楼摸了摸空了的酒壶，考虑着下次换成小一号的给陆小凤装酒。

　　“……最重要的是，有美人。”
　　“……”
　　“哎，花满楼，我是认真的。”

　　俗话说，酒壮怂人胆，不过陆小凤并不是个怂人。
　　俗话说，喝醉了的人说的话基本都是疯话。所以花满楼决定不跟这只醉了的凤凰计较。

　　“陆兄，有时候赞美和轻薄，只在一线之间。”
　　“花满楼，你真是太不可爱了。”

　　花满楼一瞬间觉着陆小凤的声音有点委屈。
　　花满楼并不是会让自己的朋友觉得委屈的人，于是他笑道：“百花楼的楼门和酒窖的大门，以后也是会一直向陆兄你敞开的。”

　　陆小凤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两个大大的酒窝也更深了。
　　“花满楼，你真是太可爱了！”
　　喝醉的凤凰可能不仅智商低，情商也有点……咳。

　　这以后，隔三差五的，陆小凤便跑来百花楼蹭上一壶酒，再赖到花满楼的床上美美地睡一觉，偶尔也会给花满楼打打下手。只不过毛手毛脚的，帮了不少倒忙。
　　“花满楼，我不小心把花盆给打了。”
　　“花满楼，我不小心把花苗踩了。”
　　“花满楼，我不小心把水浇多了。”
　　“花满楼，我不小心……”

　　“少爷脾气好，从来也不说什么。可这些花儿真被糟蹋了，陆大侠何必跟少爷的花过不去……”
　　以上，是经常替陆小凤收拾残局的花平的碎碎念。
　　即便陆小凤打碎花盆，踩坏花苗，甚至总半夜来访，花平也是愿意陆小凤常来百花楼的。因为陆小凤在的日子，花满楼的笑容会更真切一些，那些破案的曲折过程，那些不同于江南的风光，那些陆小凤的风流韵事，能让花满楼笑得开怀。

　　夜晚的百花楼会点起一盏灯。
　　夜晚的百花楼会备上一壶酒。
　　都是为了那一个人。

　　日子能够一天天这么过去，似乎也不错。

　　但就像陆小凤晕船，花满楼的眼睛看不见，老天爷不会让事情按一帆风顺的剧本发展。某日陆小凤自外赶来，花满楼一如既往地准备斟上一壶酒的时候，陆小凤开口道：“七童，我快和沙曼成亲了，以后要出海隐居。”

　　成亲，隐居。
　　花满楼斟酒的手顿了一下，陆小凤也难得的无言。气氛陡然沉默下来。

　　似乎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但花满楼并不能够理解问题出在哪里。游戏花间的陆小凤要成亲，是好事，漂泊的浪子陆小凤有了归宿，是好事。
　　好事，当然应该有祝福。
　　于是花满楼举起酒杯，微笑着说：“恭喜陆兄。”
　　陆小凤猛地灌下一杯酒，问道：“七童，你这百花楼，以后是不是还能给我留着百花酿？”

　　你若是归隐，又如何来饮百花酿？花满楼想。
　　不过这种话花满楼是不会讲出来的，何况面前的人是陆小凤。
　　“自然。”花满楼点点头。
　　“那就好。”陆小凤松了一口气“我放心了。”
　　可很多年以后，陆小凤仍在为那夜未曾看清自己的心思而后悔。放心放心，是放下心还是放弃心，谁又能说得清呢。

　　花满楼第二天醒来，陆小凤已经走了，没有陆小凤前来打扰的生活好像并没有什么不同。弹琴，养花，散步。
　　“花平，今晚的灯撤了，早些休息吧。”
　　“花平，将客房那两件衣服收了，不必拿出来了。”
　　“花平，将酒坛撤了放回地窖。”
　　直到证明陆小凤出现过的一切都逐渐被抹去，花如令花老爷子将爱子花满楼叫回了桃花堡。
　　“楼儿，你也不小了，该考虑考虑婚事了，可有心仪的姑娘？”
　　婚事……心仪的……姑娘……
　　花满楼稍稍皱眉，往事纷沓而过，所遇所闻皆掠心头，沉淀而下的，仅是一九天鸣凤。
　　这些日子以来思虑不明的，隐晦的，隐隐不安的，一刹那澄澈起来，却已是求而不得。
　　既已不得，便不强求。既不强求——

　　“婚事全凭父亲做主。”

　　三个月后，江南首富花家幺子娶亲，女方是峨眉门下四秀中的石秀云，两人站在一起，端得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花家摆出流水席大宴三天，热闹非凡。远在海外岛屿上的陆小凤正与沙曼恩爱两不移，于此事毫无知觉。

　　因此，待陆小凤独身重返中原再访百花楼时，花平正忙着清扫楼中积尘。看见陆小凤上来，便连忙迎上去。
　　“……少爷临走前吩咐了，陆大侠随时可能回来，让下人们收拾着。酒窖里的存酿足够您喝上一年，您要是累了也随时能来这儿歇息，少爷还吩咐——”
　　陆小凤有些不耐烦地打断了他：“花满楼呢？”
　　“少爷和少夫人前年就云游去了。”

　　花平后面又絮叨了些什么，陆小凤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只是拿着花平留下的钥匙在原地站了很久，由天明到夜深。

　　有些人和事一旦错过了就再不可及，错误犯下了即使弥补也难以回到当初。就好像最后一夜他们最后的话题。

　　“花满楼，我真是特别喜欢你……的百花楼。”
　　“嗯，百花楼的门一向是对着你敞开的。”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