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华忘梦集》黔墨

6、第六章 梦启琼华3

　　自宁一道问亲之事作罢之后，他的入门拜师仪式也早已平顺度过，改名宁远道。师徒三人日常在玄素真人的书房之中学习交流，平静度日。

　　玄素真人还真就找到个教书先生，请他直接搬住入琼华宫。这教书先生每日早晨教两个兔崽子读书，说是教书，其实什么都教。也不知玄素真人哪里找来的现世诸葛，四书五经、正史野史、通俗话本、医石药理、膳食料理、天文地理，几乎无一不通，除了修仙之事仍然扔给玄素真人亲自教育，其他东西能教的都教了，偏偏每天还就占用半天时间，弄得师徒三人对他都有一种莫名的歉疚感。

　　当年除夕，四人在院中摆了小宴，算作家宴。师徒三人看着几乎全是教书先生一人置办的一桌饭菜，终于忍不住起身作个揖，以表敬重，说了些致歉之词。这人倒喜笑颜开地回了一句：“如此甚好。”

　　三人一般的摸不着头脑：“甚好……好什么？”

　　柳笑濯笑道：“自然是好的。包吃包住，只用教两个学生，每天只上半天课，还能沾沾琼华的仙气，简直就是人生赢家，有何不好？”

　　柳笑濯就是那个无所不能的教书先生。他一身藏蓝金丝长袍，明明是个教书匠，却在除夕提前穿了这身新衣，整个人平添了几分贵气。

　　“要说有什么不好嘛……大概就是差个媳妇。不过这样也好，至少我想提前穿个新衣服不会有人管。”

　　师徒三人静默。

　　过了一会，宁远道默默举手：“先生……菜凉了。”

　　他吞了吐口水，看着一桌子的菜放在面前却不能吃，眼睁睁地看着它们凉透了两位长辈还不打算开动，简直心急如焚。偏偏秦远聆是个极能忍的，要不是他认识秦远聆有一段时间了一定会以为他下午偷吃过什么点心了，真想把他胖揍一顿。

　　秦远聆的肚子适时传来一声雷鸣。

　　他尴尬地望了望玄素真人，又望了望柳笑濯，脖颈僵硬地转回自己面前的那一副竹碗竹筷……

　　玄素真人自然是懂的，笑道：“虽是师徒，也不必拘礼，饿了就先吃，我同柳先生喝会酒。”

　　柳笑濯道：“久闻琼华门风自由，不拘礼而有礼，门人都是洒脱的性子，今日见玄素真人率性如此，果然掌门风范，柳某心中佩服，敬你一杯。”

　　柳笑濯举杯欲饮，却被玄素真人拦住：“柳先生稍慢。”

　　“怎么？”

　　“你可知今晚的酒不能多喝，这是梦三生……”

　　“梦三生？！”

　　柳笑濯大惊。他自然是听说过琼华独酿梦三生的大名，只是既然他如此博闻强识，自当知道梦三生来之不易，可说是整个修仙界的一宝，他只是个刚来琼华不到半年的教书匠，怎可能用梦三生招待他？没想到第一年除夕就见此极品佳酿，他除了高兴、兴奋，也是震惊的。

　　“确是梦三生，所以不可多饮，最多五两。明天还有许多繁杂事务呢。”

　　既是琼华掌门亲口确认的，就没有人会怀疑这酒是不是真的梦三生。就算是兑了水的，那也是梦三生。

　　柳笑濯嗤嗤笑道：“那可真是承你厚情，我还是该敬你一杯！”

　　玄素真人无法，只得慢慢举杯，一饮而尽。

　　白玉石桌上摆了十六道菜，八凉八热，八荤八素，两汤四炖，三烧三炒四凉拌。满满地铺了一桌，每样菜量不多，却极是雅致。不那么粗暴，也不那么矫情。色香味俱全，叫人看了食指大动。

　　可惜玄素真人早已辟谷，偶尔喝点茶水、薄酒，在过年这样的日子里也最多吃两口素的；宁远道倒是不挑食，十六个盘子每个都被他扫掉三分之一。

　　玄素真人只觉他吃的略多了些，但考虑到他还在长身体，倒也没说什么，只是又看了看秦远聆，顿时觉得徒弟的前途堪忧。

　　“远聆啊……你吃点素的吧？”

　　“……为啥？”秦远聆无辜地眨了眨眼睛，“我一向都只吃肉。”

　　……他以前怎么没发现这小家伙是只食肉动物？玄素真人表示他也很无辜，因为自己很久不用吃饭，所以也没管徒弟，偶尔有兴致了也会去厨房“露两手”，结果每次都惨遭自家两个徒弟拒绝。宁远道是个不挑食的主，所以他知道自己的手艺实在惨绝人寰，没想到另一个徒弟根本不是觉得难吃，而是他“素拒”。

　　“习惯习惯就好了……你这样以后辟谷的时候会很痛苦的。”

　　秦远聆咯噔了一下，道：“这……那我能不能……”

　　“不能。”

　　秦远聆头一次露出了生不如死的表情：“师父……”抬眼望向柳笑濯，眼神求助。

　　柳笑濯无奈摇了摇头。

　　秦远聆头一次开始怀念边疆的军旅生活。

　　什么马肉驴肉野兔野狗也好，野猪野狼也成，他不想吃草啊！

　　他泫然欲泣了。

　　另外三个人此时都有点目瞪口呆。

　　——妈呀天要下红雨啦！远聆/大师兄竟然为了吃肉要下雨/哭鼻子！

　　被秦远聆嘲笑了大半年的“哭包”，宁远道乐了。他幸灾乐祸地哈哈大笑道：“师兄你竟然为了肉……！哭包二号嘿嘿嘿！”

　　秦远聆瞪他一眼，立马转哭为笑，整个人都能冒出黑气来：“你自己都承认你是一号了，凭什么来嘲笑我？”那笑得宁远道浑身鸡皮疙瘩，四肢僵硬。

　　——咦，我感冒了？

　　宁远道忍不住打了个喷嚏，不幸正好喷在秦远聆脸上，更不幸的是他刚刚吃了一口蚂蚁上树，还没咽下去，就被某人加足马力喷了出来，一根根一丝丝糊成一团挂在秦远聆脸上。

　　秦远聆面如锅底，还是被玄素真人烧过的锅底。

　　他咬牙切齿：“宁、远、道！纳命来！”

　　宁远道早跑远了，边跑边举双手投降：“哎呀妈呀！我错了！大师兄你放我一马吧！师父救我！”

　　两人你追我赶，打打闹闹，越跑越远，直绕着琼华宫跑了三圈，天已微亮，方才扑通一声倒地，闭眼便睡着了。

　　玄素真人与柳笑濯想着反正是除夕，第二天也不用做功课，便随着他们闹去了。两人对着一桌菜、一坛酒，就这么畅谈了一夜，只觉相见恨晚，连两个兔崽子都给忘了。两人都有守岁的习惯，直到第二天卯时，两人酒劲散了，才想起还有两个小兔崽子不知跑去哪了。虽然修仙门中没什么过年的规矩，但毕竟烟火之气不能全免，大年初一是要去祠堂祭祖的，掌门也得意思意思，给下面的弟子们发个红包，道两句恭喜。

　　两人急了，想着两个孩子可能去的地方，就要分头去找。柳笑濯刚要出发，被玄素真人拉住：“等等，我先试着确定一下方向。”说完闭上了眼，用灵眼搜寻了两股熟悉的灵力，感觉到两股灵力仍在一起，便放了心，睁眼道：“他们出了琼华宫，在署岗北面的半山腰上。”柳笑濯闻言正要去找，又被拉住，“等等……似乎还有一个人。”

　　这下两个人都有点懵了。两个十来岁的小子，出了琼华宫，在半山腰，旁边还有一个人。要是运气差点……遇上个什么人也未可知。幸而玄素真人看得清楚，那股陌生灵力虽然不弱，但也是未开发状态，稍稍安心下来，对柳笑濯道：“咱们不用分头找了，反正我知道他们在哪了，他俩也没走散，我这就去找他们，你……先回屋休息一会吧。”

　　“怎么，不能带我去吗？我很麻烦？”

　　柳笑濯也不知是不是喝醉了，虽然他目光清明，但说出来的话却一点也不像他平时的风格，冲得玄素真人一愣：“你……你是不是酒还没醒？”他自己喝过不知多少次梦三生，一向酒量控制的很好，喝完酒以后从不醉酒误事，再者柳笑濯平时也喝酒，而且据他所知酒量不小，所以除夕宴也就按照自己的量给柳笑濯分的酒，却不知这梦三生对凡人的效力是不是同他一样。

　　柳笑濯揉了揉额角，似乎确实有些头疼道：“啧……我没事，我同你一起去吧，有点担心他俩……”

　　玄素真人也不知他到底是否喝醉，但实在不爱与人争执，也就随他了。

　　柳笑濯虽说喝醉了，但仍是醒着的，就是走路有些不稳，磕磕绊绊地跟了玄素真人一路，看了他一路的背影。

　　玄素真人顾虑到自己身后的“跟屁虫”，不自觉放慢了脚步。

　　两人终于找到秦远聆和宁远道时，终是长长舒了口气——

　　“什么情况？”

　　不过很快两人就又开始头疼了。

　　玄素真人很怀疑自己今年是不是撞大运，怎么老有小孩子连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被丢在自家地盘里？丢也直接丢到琼华宫好么……老是丢在半山腰作甚？

　　两个小孩子……不，三个小孩都睡得很香，宁远道更是一只膀子抱了个婴儿，鼻子里吹出了泡泡。另一边秦远聆也成大字型傻乎乎地睡着，婴儿被狼叼走了都可能浑然不觉。

　　“这……是……？”

　　一旁的柳笑濯迷迷糊糊中出声表示疑问，眼皮已经开始打架。玄素真人还没反应过来，只听身旁“扑通”一声，某强势跟来的教书先生也应声倒地，睡了。

　　玄素真人头都大了：我要一个人拖四个人回去吗？